每到眼熟的士子跟前,王平安就停下來,多看幾眼,而那個士子定會擡頭,沖他彎彎腰,權當是行禮,王平安則沖他點頭微笑。
反正能不能真的照顧上,那是另一說,可做出我會照顧你的樣子,那卻還是要做的,至少要給别人一個希望嘛,這樣答起卷子來,心情也能好點,說不定能水平揮。
走了幾個考場,來到了進士科的考場當中。他眯着眼睛,在衆多的士子當中,尋找秋仁傑。
秋仁傑倒是沒有看到,卻看到了邱亭軒,而邱亭軒的周圍還坐着不少昔日鹹同書院的同學,想必這一塊坐着的都是徐州來的士子。
王平安慢慢走到了邱亭軒的跟前,去看他答題,附近的徐州士子們一起擡頭,沖王平安堆起笑臉,甚至有些人放下了手中的筆,沖王平安拱手作揖。
王平安連忙沖他們擺手,示意不可如此,還是趕緊答自己的卷子吧,别耽誤了時間。
邱亭軒見他來了,同樣擡起頭,雖未陪笑臉,但也點頭示意。王平安站到他的身後,見他正在做詩。
考進士時要士子們做的詩,和平常的詩大不相同。平常的詩可以自由揮,所以往往出現著名的好詩,象詩仙詩聖的那些傳世佳作。都是在平常時候做出來的,而大詩人在考場裏做的詩,能夠傳世的極少。
原因主要是考試時要做的詩,條條框框太多,不但要寫明白一件事,而且還有平厭要求,第幾句要表達出什麽來,第幾句需要展開議論,都有要求。在這種情況下,要想寫出一華美的詩篇來,确實是很困難。
本次考進士,出的詩詞題目乃是先叙事,後議論,要寫八句。前四句要說去年長安開的那場奧運會;後四句則是議論,讓士子們議論一下這件事。
光看題目也沒什麽難的,總共也不過是讓士子們寫八句詩而已。但其實,越短的越難寫,長篇大論的好混字數,而短小精悍的,就要考察出士子們平常讀書的水平了。
王平安見邱亭軒已然打好了草稿,前面寫的是大會的盛況,後面則寫的是百姓們很開心。如果這種賽跑大會能年年都舉行,那勢必會讓京城百姓,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的好。
雖然隻是草稿,肯定還是要修改的,但從大體思路上來看,還算是中規中矩。官樣文章嘛。拿給上位者看的,都是往好聽了寫,歌功頌德,大家差不多都一個思路,就看誰寫的更好看了。
王平安沒說啥,又在周圍轉了轉,看了其他士子們的草稿,一圈看下來,竟然全都是一個思路,全是在誇大唐盛世,百姓安居樂業。
他心中歎了口氣,怪不得進士難考呢。大家都一個思路啊!你也是這麽個想法,我也是這麽個想法,水平高低不靠思路,全靠文字水平,而在文字上又那麽多的框框,要想寫出風采來,寫出讓人眼前一亮的好詩篇,未免難度太大了。
在這間考場裏轉了一整圈,并沒有看到秋仁傑,他便順着走廊,到了另一座考場,這座考場同樣也是進士科。可仍舊沒有看到秋仁傑。隻好又出了這座考場,再進下一座。這回一進考場,他一眼就看到秋仁傑了。
秋仁傑坐在這座考場裏的最後一張桌子旁,靠近走廊,個置很不顯眼。估計着,這可能是考功員外郎故意安排的,知道這人是王平安的拜把子兄弟,所以給他安排到這裏,萬一小秋有點古怪心思,想要抄咋。紙條啥的,坐在這種位置,不也能方便點兒嘛!
王平安沒立即過去,仍舊是挨個桌子看,看考生們的草稿。一八句詩詞,别看短,但卻是要考一天的,考的是士子們的文采,而非急智,所以時間上盡量寬裕,士子們有的是時間修修改改。
一桌一桌的看去,王平安越看越是搖頭,竟然全是在歌功頌德,無一例外,就算是命題作詩,也用不着答案如此一緻吧,竟然有好幾個士子的草稿裏,都有憶往昔看今朝的詩句,簡直都快成統一的标準答案了。慢慢走到秋仁傑的跟前,秋仁傑很是乖巧,不言不語地,把自己的草稿放到了桌邊,自己的坐直了身子,低頭垂着眼皮,并不看王平安。
王平安站在桌旁,看了看秋仁傑的草稿,心中暗歎,我這兄弟要說做詩,可也真叫不咋地啊,竟然同樣是歌功頌德,而贊美盛世大唐的詩句還很一般,一路看過來,比他寫得好的士子,至
他用腳踢了下秋仁傑,秋仁傑一擡頭。他立即沖他扁嘴搖頭。那意思是:“就憑這,你還想中狀頭哪?就算你策論做得再出色,詩詞做成這樣也不行啊,進士排名又不羌看策論。”
秋仁傑臉色一苦,心想:“大哥啥意思,說我寫的不好?我感覺寫的挺不錯啦,就是再修改。也不見得比這草稿能強到哪裏去!”
曆史上,秋仁傑考的不是進士科,而是明經科,文采他當然也有,但那是在以後的仕途中,逐漸顯露出來的。可不是十幾歲時,在考場裏就一鳴驚人的。
王平安看了一眼考場,見沒人注意他,他慢慢俯下身子,伸手在桌上寫了兩個字,寫完之後,沖秋仁傑一使眼色,要他照着這兩個字重新寫一詩出來。
秋仁傑咬了咬嘴唇,心想:“物價,這什麽意思?”
王平安直起身子,輕輕拍了拍秋仁傑的肩膀,心想:“大家都歌功頌德,都是一個思路,隻要你變一下心思,憂國憂民一番,那這詩就算做的水平一般,但也卻會在無數的考卷中脫穎而出,讓人眼前一亮,這就足夠了。還真指望在框框條條的限制下,寫出一篇傳世佳作嗎?李白都沒寫出來,你也就省點力氣吧!”
他背着手,慢慢的走出考場,回了正堂。
諸遂良見他回來,笑道:“去看你那個兄弟了,他做詩做得如何?你做詩做得相當地好,可你那兄弟就不一定了!”
禮部侍郎和王平安并不熟識,可不敢開這種不吉利的玩笑,陪着小小心,道:“王公大才,您的兄弟就算才華不如你,隻要有你的一成,那便也是矯矯不群了。”
王平安嘿嘿笑了兩聲,咽下口唾沫,鄭重地道:“諸大人,你還真小看我那兄弟了,他做的詩,你若不信,過兩刻鍾,你就去看看看看他做得到底如此,保準讓你眼前一亮。”
諸遂良輕輕搖了搖叉,心中不信,王平安的兄弟叫秋仁傑,他是知道的,長的啥樣兒,他也見過,可卻并沒有在意過,原因無它,秋仁傑實無出衆之處,至少在他眼裏,半點出色的地方也沒有,普普通通一小少年,隻會跟在王平安的屁股後面混日子。
三人不再說什麽,靜靜等在正堂之中。過了大概兩刻鍾,禱遂良沒動地方,可禮部侍郎卻站了起來,道:“下官去轉轉,估計這時候,應該有些士子做好詩了,下官去,”那個先睹爲快一下。”說着話,出了正堂,看方向,正是去的進士科。
諸遂良看着他的背影,道:“他是去看你兄弟那詩的,那讓人眼前一亮的詩。”
王平安道:“他回來之時,必定搖搖晃晃,眼中無光,而且大有頭暈腦脹之态。”“這是爲何?”待遂良一愣。
王平安笑道:“他被晃花了眼啊,那詩如此亮眼,自然光芒四射,他自然要被晃得眼花缭亂了。”
禱遂良哼了聲,本來他也想起身去轉轉的,聽完王平安的話他反倒坐着不動了,非要等禮部侍郎回來不可。看看他是否會被晃得眼花缭亂。
過了好半天,禮部侍郎回來了,低頭背手,邊走邊點頭,嘴裏似乎在嘟囔着什麽。待他進了正堂,諸遂良問道:“如何,你可曾眼花了?被那光芒四射的好詩,給刺痛眼睛了?”
禮部侍郎微微一怔,搖頭道:“眼睛被刺痛?沒有啊!不過,那詩确是寫的不錯,文筆方面暫且不論,單從立意上來講,與衆不同,與衆不同啊!”
禱遂良嘿了聲,道:“是嗎,那老夫倒要去瞧一瞧了,到底好在哪裏!”這回再也坐不住了,他也背着手出了正堂,往進士科走去。
禮部侍郎沖王平安一挑大拇指,道:“有其兄必有其弟,令弟文采方面”遠不如王公,可立意方面,真是讓人意料不到啊!”
王平安笑道:“咱們等一下,看看待大人回來的表情。
豬遂良進了進士科,他自不會嗖地就竄到秋仁傑那裏去看詩,那也太過于表露行迹了,他和妾平安一樣,也是慢慢走着,挨個桌子去看詩。
此時不少才思敏捷的士子已經寫好了詩,謄寫到了試卷上。諸遂良看到的詩詞,比王平安看到的,從水平上,要稍稍高上一截。
諸遂良網開始看了幾,感覺還行,可看的越多,眉頭皺得越緊,心想:“都不咋地,大同小異,要論拍馬屁,他們的水準太差,至少比我差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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