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度嘴一得自由,立即破口大罵。他被堵了這麽久的嘴,難免口幹舌燥,吐字不清,可罵人的勁頭卻十足,嗚噜嗚噜地連方言都罵出來了。
黃胡子大漢一擺手,道:“廢話這般多。這家夥雖是個衛府将軍,但卻不見得會值多少錢,把他帶下去,吊起來養着!”
小喽羅答應一聲,又把王文度的嘴給堵上了,連拉帶扯的帶出了大岩洞。
黃胡子大漢沖房玄齡笑道:“房相爺。你看到了吧,粗人就是粗人,綁了他這麽長的時間,走了這麽遠的路,他竟然還這麽有精神,果然是皮糙肉厚,傻大黑粗的貨色!”
舔了舔嘴唇,他又笑道:“哪如房相爺這樣,細皮嫩肉的,挺大歲數的人了,看着還象小孩子一樣。”
房玄齡隻感頭皮麻,喉管便勁湧動,費力地弄出點口水來,濕潤嘴巴。他道:“這位好漢,老夫雖是宰相,卻家無恒産,拿不出多少錢的,就算有些積蓄,千裏迢迢的也沒法從長安給你送來。你綁了尖夫,除了能招來大禍之外,什麽好處也得不到的!”
黃胡子大漢嘿嘿幹笑幾聲,道:“你們大唐人最是小氣。前些日子我綁了個和尚,據說是大唐派往天塹的使者,本以爲能敲皇帝老子一筆錢财,結果你們竟然一個大子兒都不出。讓我白養那個秃驢,花費着實不少。”
他站起身來,走到房玄齡的跟前,蹲下身子,道:“那個和尚我本來想要”嗯,現在要一萬貫了,要是還不給,我就把他蒸着吃了。至于你嘛,房相爺,我看你怎麽着也得值個十萬貫吧?把你這次的買賣做完了,我就打算改邪歸正,立地成佛啦!”
洞裏的小喽羅們齊聲大笑,都叫道:“立地成佛,立地成佛啦!”
房玄齡覺察出這黃胡子大漢是在拿自己尋開心,他卻并不動怒,至少他沒象王文度那樣動怒,好漢不吃眼前虧,大唐宰相絕對是好漢。深知這個道理。
房玄齡問道:“好漢,你是曲智盛的什麽人?”高昌王族姓鞠,通曲,在唐朝這兩個字是同一個姓,曲智盛是高昌末代君主。
黃胡子大漢臉色一變,直起身子,哼了聲,大聲道:“爺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确是姓曲小姓曲名智茂,曲智盛是我異母哥哥!”
房玄齡聽罷,閉上眼睛,不再說話,說也沒用,落到這種高昌破落戶的手裏。能有什麽好結果。
高昌當初可就是大唐滅的,而且作戰計劃,就是他本人策化的。房謀杜斷,可不是白說的。
曲智茂将手一揮,道:“想裝車作啞?好,由得你,你終有一日要求我的,讓不定過不了今天小的們,将他也吊起來養着!”
小喽羅們上前,嘻嘻哈哈地将房宴齡也帶了下去。
出了大岩洞,進入隧道,這陷空山别的沒有,山裏面全是山洞,不知有多少,而且各個山洞都是相通的。走了好半天,這才來到一處更加巨大的山洞裏。
一進這座山洞裏,房玄齡就感陣陣陰風吹來,這股風裏有着一種很是古怪的氣味,難聞是當然的,但更重要的是會讓人感到一種恐懼感!
小喽羅們将房玄齡放下,笑道:“房相爺,看你的樣子,相當地不好養,估計隻一天就得叫苦,向我們大王求饒!”
洞裏走來幾個小喽羅,笑道:“這麽快就送過來啦,我們網把那介,将軍啥的吊起來。”
這幾個小喽羅看向房玄齡,又道:“他就是宰相老爺?看起來不象啊,倒象是個教書先生。”
一個喽羅道:“嗯,看着象。我小時候,日子過得還順心呢,家裏也能供得起我進私墅,那個教書先生就和他長得差不多,都是留了一臉的胡子,好幾绺呢!”
後面又走來一個小喽羅,看樣子是個小頭目。這小頭目道:“少說廢話,趕緊把他放到筐裏吧!”
小喽羅們齊聲答應,将房玄齡推到山洞的一側,這側洞壁上有一根巨大的粗木,要兩個人合抱的那種,粗木被固定在洞壁上,很是牢固,橫着支出,伸向山洞的中間!房玄齡向粗木的另一頭看去,一看之見,心中叫苦。就見這粗木上綁着好幾條大繩,每個繩子都吊着一個大筐,其中一個筐裏的人他認識!
還能是誰,就是王文度呗!
而筐的下面,竟是無底的深淵,一個方圓七八丈的地洞,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而地洞裏往上不停地冒着陰風,相當令人恐怖。這些強盜竟然把俘虜放在筐中,吊在地洞之上!
這種關押俘虜的方法,很有創造性,不但俘虜不敢逃跑,就算是有人來救。都相當地費勁,一個弄不好,被救之人就得掉下這無底黑洞裏,屍骨無存!
小頭目對房玄齡道:“房相爺,我聽說過你的名頭,很了不起。曾經我還是個普通百姓時,别說見到宰相了,就算是見到個衙役,我都得繞着走,免得擋了官老爺的路,挨打挨罵!”
他一指黑洞,笑道:“這洞名爲無底洞。直通地心。到底有多深,沒人知道,反正扔下去塊石頭,你是聽不到響兒的。我把你吊在這上面,讓風吹吹你,替你敗敗火。嗯,不用綁着了,給他松綁。宰相老爺要優待!”
小喽羅們一起笑道:“官老爺的火氣就是大,動不動就打人,這無底洞正适合你們這樣的人!”
他們拿來一隻大筐,很大很結實的那種。筐上綁着好幾條粗繩子,将房玄齡硬塞進大筐裏小喽羅們擡着他,吊到了粗木上,牽動木輪絞盤,将房玄齡順到了粗木的中間,同時也是無底洞的中心位置!
房玄齡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就算他見多識廣,可這種牢房卻是頭次聽聞,忍不住臉上變色,說不出話來。
小喽羅們站在洞壁那裏。嘻笑着,想看房玄齡告饒,可房玄齡的宰相架子不是一般的大,盡管在筐裏有些哆嗦,卻半句求饒的話都沒說。
看了一會兒,頗感無趣小小喽羅們便散了,竟無
房玄齡見小喽羅們都走了,這才打量起山洞來,按道理來講。這麽個山洞本應無任何光亮,可讓人奇怪的是。洞壁上竟有點點的亮光出現,雖然光亮微弱,但看清整個山洞,倒是一點問題沒有,估計是某種能光的礦石吧,無法考證。
旁邊還有幾個大筐,離他最近的筐裏。裝的當然就是王文度。王文度歪着腦袋,正在暈着。
而稍遠幾個筐内,每個筐裏都有人待着。蓬頭垢面的,看不清楚本來面目,隻有一個還算是齊整,雖然也是髒得很,但卻端端正正地坐在筐中,看樣子竟然好象是在打坐。
房玄齡小聲叫道:“王将軍,王将軍。醒醒,快醒醒!”
别看王文度在曲智茂面前。精神頭十足地破口大罵,可真當他被吊到了無底洞的上面,精神頭兒立馬兒就飛到了九霄雲外,更有可能那點精神頭兒掉進了無底洞,反正是一點兒也找不到了,他竟然被吓得暈了過去!
房玄齡叫了好幾聲,見王文度什麽反應沒有,隻好看向其他人。而其他幾個人除了那個打坐的之外,則都默不作聲,目光呆滞地看向他。
此情此景,房玄齡實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卻又不敢動彈,隻能老老實實地坐在筐裏。
過了好一會兒,明個打坐的人睜開了眼睛,看向房玄齡和王文度,忽然,這人問道:“施主,你可是房玄齡。房施主?”說的是中原話。
房玄齡咖也一聲,他可沒有想到,竟然能在這裏碰見認識自己的人。他眯起眼睛,打量起這個人來,就見這人頭并不太長,隻有數寸,比普通中原人要短得多,看年紀不到五十,相貌端正,可惜胡子太亂,象是從沒修理過,在他的印象當中。似乎不認得這個人。
“老夫正是房玄齡,敢問閣下是?”房玄齡問道。
這人雙掌合什,高誦佛号,念了聲阿彌陀佛之後,道:“貧僧玄箕,曾在長安與房施主有過數面之緣,呼呼十餘載,房施主卻沒有多見老啊”。
房玄齡大吃一驚,道:“玄類?你就是那個冒充大唐使者,跑到天塹取佛經的那個僧人?”
他對玄類的事當然有所了解,但對于一國宰相來說,他并不如何關心唐玄樊個人的問題,考慮事情都是從國家大事上出的,而且對于一個偷跑出關去的和尚,他要是有興趣才怪呢,隻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這個和尚罷了!
房玄齡道:“剛剛那個曲智茂說過他抓了一個和尚,當是老夫就懷疑是你,不過由于自身難保,也無力追究。不想你竟被關到了這裏。”
看着雙掌合行的唐玄類,他又道:“你怎麽沒有被綁着?”
唐玄類道:“因爲貧僧沒有爲難曲施主,所以曲施主也沒有爲難貧僧。”語氣平和,象是在說别人的事一樣。
房玄齡奇道:“你都被他吊到這裏了。逐能怎麽爲難他?”
唐玄禁又念了聲阿彌陀佛,道:“他讓貧僧承認他是高昌王貧僧便承認他是高昌王,他所求者不過是世間的飄渺虛幻之物罷了,貧僧給他。又有何難?”
房玄齡臉色一沉,道:“豈有此理,高昌早已滅國,何來高昌王一說,何況他隻是個強盜罷了,又怎麽配自稱高昌王!”
一生氣,宰相架子便出來了,竟然斥責起唐玄箕來。
唐玄類卻道:“高昌王和蝼蟻有何區别,強盜和蝼蟻有何區别?不過都是世間萬物罷了,世間萬物。平等存之。何不平等待之?”
唐朝,或者說整個古代,唐玄類都是屈一指的大辯論家。他不是一個人辯倒一個人,而是他一個人,能辯倒一片人。而且這一片人不能用百來記數,而是要用千,還得是好幾千!
唐玄類在天塹時,與佛門弟子辯論沸法,就能把天塹的佛門弟子都給鎮住。都沒人敢和他辯論,就厲害到這種地步。
《西遊記》裏的唐僧,是個不太喜歡說話的人,事實上大錯特錯,那隻是藝術描寫罷了。真實的唐玄樊,相當能說,而且說得頭頭是道,口才無與倫比。
僧人,要想松揚佛法,要想勸别人闆依佛祖,不會說怎麽能行呢?不但要能說,而且必須要非常非常的能說。把别人說得不服不行!
呃了聲,房玄齡心想:“出家人都是特别能說的,我還是不要和他争論什麽了他問道:“那你爲什麽不逃?。
唐玄禁卻又道:“爲何要逃?貧僧和蝼蟻有何區别?貧僧坐在寺院裏修行,和坐在這無底洞上修行。有何區别?”
房玄齡氣道:“下面是無底洞,掉下去就沒命了!”
“不過是又一次輪回而已”。唐玄禁道。
房玄齡心想:“怪不得你不怕呢,想法和我們都不一樣啊”。搖了搖頭,他不再說話,實和唐玄類沒什麽話好說,什麽都問不出來反而被問一大通,那還說個啥勁兒!
可唐玄類卻不放過他,竟又說道:“房施主,貧僧看你面有戾氣,想必是心中有不平之事,可否說來給貧僧聽聽?貧僧或許可爲你解惑。”
房玄齡活了這麽大歲數。從沒見過這麽喜歡說話的人,他氣道:“被強盜抓起來,吊到無底洞上,怎麽能平?平從何來?”
“這無底洞與那華廈豪宅有何區别?。唐玄婪伸開雙臂,劃了個大圍,道:“就算房施主有再宏偉的華廈,你所占之地,也不過是雙臂伸展開這麽大罷了房玄齡嘿嘿笑了兩聲,道:“這筐可比雙臂展開小多了。”
“不然,不然。
房施主所言差矣,且聽貧僧給你講一個典故!”唐玄婪顯見是憋得時間太長了,沒人聽他說話,好不容易來了個房施主,他豈能放過,就要給房玄齡講經說法起來。
房玄齡歎了口氣,怪不得小喽羅們都不待在洞裏呢”這回知道原因了,面對這位大和尚,他們沒直接跳進無底洞裏,都已經是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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