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闆旁一個壯漢搖頭道:“不是,不認得他!”衆人嗯了一聲,不理陶東升,繼續往寺裏跑!
仆人見這群人趕得急,竟然路遇名醫而不識。忍不住嘲笑道:“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你們知道我家侄少爺是誰嗎?他可是”
陶東升喝道:“閉嘴!”又沖這群人道:“我也是醫生,怎麽不能給他看看嗎,可是擔心診費?”
壯漢忙叫道:“停,停!你也是醫生?我家倒是不擔心診費!”
他便是在寺中看王平安施針炎之術的那個壯漢,他關心父親的病情,已經到了有病亂求醫的地步,現在隻要有人說是醫生,他都得去看看,去問問,就象白天看王平安那樣!
衆人停住腳步。一起看向陶東升。陶東升爲人倒也幹脆,也不說什麽廢話,直接來到床闆前,見床闆上躺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這老者身高體壯,估計體重足有二百年朝上,和旁邊的壯漢長得頗爲相象,可能是父子兩個!
雖然此時天色已晚,自上枝頭,但陶東升隻借着月光,看了一眼,便立即判斷這老者得的傷寒,而他恰恰擅長治療傷寒!
陶東升嗯了聲,道:“這是傷寒症,最近京中得傷寒的人并不。
壯漢大喜。忙道:“對對,我陪着爹爹去看病,藥鋪裏的醫生也這麽說!不知先生你在哪家鋪子裏坐堂啊?”
陶東升可沒心情顯擺,隻是伸手扒開老者的嘴巴,去看舌苔。他後面的仆人卻很有派頭地道:“我們侄少爺在哪坐堂?嘿說出來吓你們一跳,”
“閉嘴,如果嘴裏非要出聲,那你就去吧唧幾口綠豆湯!”陶東升斥道。沒事兒閑的,在這裏顯擺什麽。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仆人悻悻然。心想:“我這不是想替你吹噓一下麽,還不領情!”
陶東升借着月光,見老者的舌苔是中間黑而邊緣白,他一皺眉頭,這種情況倒是并不常見。又伸手去給老者号脈,感覺老者的脈相沉且緊,皺頭鎖的更緊,這種情況見過,屬于不太好治的那種。
他松開手。想了想,道:“可以先試一試麻黃湯,如果不好使”其實他心中是有疑慮的,麻黃湯主要适用于舌苔薄白,脈相浮緊,和眼前的情況不太一樣,但也不能說完全治不了。至少可以解表汗,減緩老者的病情。
陶東升心裏猶豫,可别人卻是不猶豫的。那壯漢嘿了聲,道:“又是試一試麻黃湯,好幾個醫生都這麽說,真是換人不換藥,個個都是一個師傅教集來的!”
他說話無理。但陶東升卻并不在意,原來已經有人用過麻黃湯了,還不好使!這倒也沒什麽,治療傷寒的湯藥極多,換一種也就是!
那仆人卻在後面一吐舌頭,心想:“怪不得不讓我顯擺,原來是沒把握看好人家的病。幸虧剛才沒說他是太醫,否則丢人丢大了!”
陶東升道:“那我再看看,麻黃湯不好用,可以換一種湯藥。”
擡床闆的人卻道:“大個兒,别理他了,還是快點去看寺裏的那位醫生吧!”
壯漢連聲道:“對對,真是浪費時間,都到寺門口了,卻還跟這庸醫磨牙,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醫生!”
衆人再不理會陶東升主仆,擡着床闆呼啦啦地奔進了靈感寺!
陶東升納悶兒地道:“這寺裏有什麽醫生,難不成那個惠正講經之餘,又給人看病了?”跟在衆人之後,他也向寺裏走去。
待一進寺門。陶東升就聽前頭那壯漢叫着:“各位爺兒們,讓一讓,我爹來了!”
“喲,這不是屠家爺倆嗎,屠大個兒,你爹麽啦?”寺中又來新人,正巧有認識壯漢爺倆的,便出口相問。
名叫屏大個兒的壯漢也顧不得客套,帶着人就進了殿,見王平安正坐在殿内,剛給一個百姓号完脈,在囑咐着什麽!
屠大個兒直接就奔到了王平安的跟前,叫道:小公子,我把我爹擡來了。你這就給他看看?”
王平安對那百姓道:“你照我說的,每天早上吃一小片鮮姜,保準你的這個小毛病能好,又簡單又省錢,根本就不用花大價錢去買那些調理的藥!”
囑咐完那百姓。王平安沖屠大個兒道:“好啊。快把你爹擡進來!”
屠大個兒趕忙招呼一聲,他的鄰裏街坊們立馬兒把屠老爹給擡了進來,就放在大殿的正中央。
這時,陶東升也從人群裏擠了進來,看到王平安。心想:“原來不是惠正看病,而是他。這人是誰,看年紀可不大啊,難道就有本事看病了?醫書還沒讀過幾本;
王平安來到屠老爹的跟前。和陶東升一樣,他也一眼看出這是什麽病了,道:“原來你爹患的是傷寒!”
陶東升心想:“還算有兩下子。不過看冉傷寒來,似乎還算不上是什麽本事!”
這醫生和醫生就不一樣了。陶東升是直接看病,而王平安卻問道:“現在天氣這麽熱,又無陰雨反常的天氣,你爹是怎麽得的傷
屠大個兒忙道:“我家是做肉鋪生意的,我爹前些日子去鄉下收羊,鄉下路難走。收的羊又多了些,過小河的時候,那羊不聽話,結果把我爹給扯到河裏了,雖然羊沒弄丢,可我爹回來就病了,不算今天,都已經躺了三天了!”
王平安點了點頭,原來是掉到河裏了,上了歲數的人可禁不起這麽折騰。他蹲下身子,替屠老爹号起脈來。片玄,他放開手,擡頭笑道:“脈相沉而緊,其實倒也并不嚴重。你不用害怕,這病沒什麽耍緊之處的!”
陶東升在人群裏聽着一皺眉頭。看來這少年确是有兩下子,有一點的小本事!可他的仆人卻低聲道:“侄少爺,這人前半句可和你說得一模一樣啊!”
陶東升微微點頭,号出脈相來。其實”,隻能算是小小地本事,是個醫生都能!可王平安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小小地吃了一驚!
就聽王平安道:“脈相沉緊。這是傷寒手裏。你爹平常可能就有點身子不爽,掉到河裏,所以才引的病。
你爹的這個傷寒,就算是治好,以後再遇到點小意外,他還會再得,但就不一定非得是傷寒了。也許是别的病。所以光治傷寒是不夠的,平常還要注重身體的保養才是!”
屠大個兒撓撓後腦勺兒,道:“我爹平常身子壯着呢,殺起羊來,向來隻用一刀,扒羊皮齊整兒着呢!”
“表面看起來壯罷了!”王平安說着話,又去摸屠老爹的額頭。
陶東升心裏那點小小地驚奇。卻越來越大了,傷寒手裏,這是精通《傷寒論》啊!這少年的本事。估計着,有我的一成吧,一成好象少些,至少兩成!
王平安摸着屠老爹的額頭,問道:“這位老伯,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冷得每害?”
屠老爹病得迷迷糊糊的,沒聽清王平安的問話,自是無法回答,可他兒子就在身邊,屠大個兒道:“我爹總說自己冷,簡直就是惡寒哪,還讓我給他升爐子,他要烤火,這大熱的天,哪能烤火啊,沒病也烤出病來了!”
王平安嗯了聲,他捏開屠老爹的嘴,去看舌苔,道:“蓮霧。把蠟燭拿過來,我得看仔細些。小丫頭答應一聲,拿過一支蠟燭,照亮屠老爹的面孔。
王平安看了看,又道:“舌苔中間黑,而兩邊白。對,根據其它表症來看,你爹的病可以确診,是陰症傷寒”不,其實是陰經傷寒,這才确切些!”
别人聽他的話,沒什麽太大反應,可這話聽在陶東升的耳中,卻猶重錘擊鼓相仿!這少年竟能看得出陰症傷寒和陰經傷寒!這,這,他确确實實精通《傷寒論》啊!如說本事,恐怕不止我的二成,至少四成”不過我的本事不僅限于治療傷寒,所以隻能算是我的三成半!
他的仆人卻又低聲道:“侄少爺,這人看起病來,好象比你,倒是有幾分的仔細!”他本想說比你可認真多了,但上下有别,他可不敢說出這麽放肆的話來!
陶東升聽了這話,心想:“倒也未必,草民給草民看病,仔細些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不過這少年的人品确是讓人贊賞!”
他是太醫,平常多給達官顯貴看病,如果換了給貴族看病,他當然要認真對待。然而,唐朝終究是個等級社會,人分三六九等,貴賤有别,讓他在路邊給一個平民,認認真真的看病,這個并不現實。倒不是醫德有差,而是這時代就是這個社會現實,不但沒人認爲不對,反而人人都認爲,太醫理所當然就應該有架子!
陶東升正想着呢,這少年的本事應該有我三成半,可王平安下一句話,立時讓他又改變了想法!
王平安道:“這就是所謂的無熱惡寒者于陰也!這種傷寒。照你爹的現狀來看,服麻黃湯是不行的。你肯定給他服過麻黃湯了,對不對?”
屠大個兒頭點得象雞啄米,連聲道:“對對,确實服了麻黃湯,也确實是不好使啊!”
陶東升心頭轟地一下,這回不是耳邊猶如重錘擊鼓了,而胸中擊鼓,重錘依舊,而鼓卻換成了他的心髒!
這少年的本事,絕對不止我的三成半,絕對過六成,還得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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