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尉大人,我們怎麽不去縣衙了?”彭仁龍見韓忠衛朝着演練場的方向走去,連忙小跑着追上來問。
“既然剛才何師爺已經去了縣衙,我們就沒有必要再去了。”韓忠衛微笑着道,就算去了縣衙,羅忠正又能說些什麽呢?稱贊自己智勇雙兩,剿滅了黃土嶺的賊人?恐怕這樣的話打死他也不會說出口,因爲一旦他說了這樣的話,那這件事的性質就變了,現在羅忠正恐怕連做夢都想将這件事捂住,自己隻需要在家中穩坐釣魚台便可。
“是。”彭仁龍好像有些明白了,縣尉大人将黃土嶺的賊人全部剿滅,對知縣大人可不是件什麽好事,如果以前沒有上報黃土嶺的賊人被剿清那也算了,現在連上報都不敢,更不用說給韓縣尉請功了。
到了演練場,韓忠衛站在點将台上,望着下面排除整齊的弓兵隊,這些人在數日前連最甚至的站姿都沒有,現在站得筆直,光從外表上看,也有那麽一點兒軍隊的樣子。
“大家覺得昨天晚上你們的表現合格嗎?”韓忠衛大聲問。
突然聽到縣尉大人這樣問,下面的人都是一愣。昨天晚上全殲八十多号山賊,他們當然有理由自豪,雖然個别機靈的覺得昨天晚上的勝利來得太順利,可這已經是弓兵隊自成立至今表現最完美的一次的了。
“我認爲你們不合格”韓忠衛淩厲的叫道,“你們射出的箭有氣無力、準頭極差,你們根本就不配叫弓兵隊,比步兵都不如”
“縣尉大人,昨天我們可是剿滅了近百的山賊啊。”下面有人嘀咕道。
“你們還好意思說這件事?昨天黃土嶺上的賊人能稱得上山賊麽?他們一遇到攻擊就驚慌失措,毫不抵抗,簡直連手無寸鐵的姓都不如你們如果向外人誇口說剿滅了這樣的山賊,那連我都會爲你們感動羞愧”昨天晚上确實勝得太過輕松了,可韓忠衛也知道,如果當時山賊的抵抗稍微頑強一些,也許弓兵隊就會潰不成軍,唯有他們完勝一次,才能将他們的士氣提高。
是啊,昨天晚上好像确實太過順利,平常協助捕快抓賊有時都會有人傷殘,昨天晚上可是殺了八十多人,而且還是兇名遠播的黃土嶺賊人,但弓兵隊的人硬是無人見血。唯一受了傷的是在上山時扭傷了腳,其餘人連衣服都沒有破,真是奇了怪哉。
“縣尉大人,我們以後一定刻苦訓練,讓所有賊人見到我們就望風而逃。”彭仁龍大聲說道。
“是啊,大人,以後誰敢在昌化爲非作歹,老子一定給他兩刀”
“好了,好了,昨天晚上這件事我不希望你們四處宣揚,你們的臉皮有多厚我不清楚,但我絕對不想從外人嘴裏聽到昨天晚上的經過。”韓忠衛擺了擺手,除了要好好敲打他們一番外,這也是他另外的一個目的。
如果大肆宣揚确實可以給羅忠正施加壓力,可那樣也會将他逼入死角,到時反而沒有回旋的餘地。當然,讓所有人禁口是很難的,畢竟他們現在還在城中各處居住,誰知道會不會說漏了嘴,何況這次每人都發了十貫的賞錢,這幫小子一定會在自家婆娘面前好生吹噓一番。
弓兵隊的所有人剛才還在志得意滿,但被韓忠衛這盆冷水澆下來之後,所有人都清醒了過來。是啊,有什麽可得意的,雖然剿滅了惡名昭著的黃土嶺賊人,可那好像并不是弓兵隊自己的功勞。要說真正的功勞,縣尉大人的家丁才應該是。他們比弓兵隊先攻上山,而且還負責将他們的後路堵死,而且有幾個機靈之人已經想到,也許自己之所以能在黃土嶺有如入無人之境,正是因爲沾了縣尉大人家丁的光呢。
羅忠正在衙門裏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韓忠衛的影子,這讓他又生出一絲希望,難道何征說的是假話,韓忠衛不敢來見自己?
“大人,今日何縣尉恐怕不會來了。”何征看了看天色,他隻比弓兵隊先行一盞茶的功夫,可現在都快過了一個時辰,韓忠衛卻還沒有露面,看來韓縣尉也是聰明之人。
此時韓忠衛确實不适宜與羅忠正見面,太尴尬了。原本羅忠正就是不懷好意,讓韓忠衛帶着弓兵隊去碰黃土嶺賊人這個硬釘子,等韓忠衛撞得頭破血流之後,羅忠正再出面以韓忠衛違反軍令來懲罰他。
可沒想到原本天衣無縫的計策卻因爲弓兵隊突發神通而功虧一篑,黃土嶺的賊人就像一塊豆腐似的,被弓兵隊給紅燒了。此時知縣與縣尉見面能說什麽?若黃土嶺的賊人是新出現的還好些,那羅忠正不過就是爲韓忠衛請功受獎。可黃土嶺賊人之事本就不足爲外人道也,雖然這次被全殲,可在公文中,在數月前黃土嶺的賊人就已經被“全殲”過一次了。現在讓羅忠正怎麽敢再将這事向上面報捷?
韓忠衛得勝回來,私自回府,看似無理,其實乃是爲羅忠正留足了面子。韓忠衛這是向羅忠正表明,你的陰謀詭計老子已經知曉了,但你羅知縣不仁,我韓縣尉卻不能不義,這場大功本縣尉可以不計較,可你羅知縣得拿出誠意,否則一旦老子發怒,你羅知縣頭上的烏紗帽必定不保。
“大人,要不小人去請縣尉前來?”梁德平可沒有他們那麽多彎彎繞,在他看來,韓縣尉有功,那知縣大人就得重賞,現在韓縣尉不來拜見知縣,可就是倨功自傲了,實在失禮之極。
“不必了,韓縣尉一咱辛苦了,且讓他在府中休息,明日本官親自前去看望。”羅忠正一直覺得梁德平除了辦案之外就是個榆木腦袋,今日又驗證了一次。韓忠衛不來衙門,這不是明擺着的嗎,他不但在三日之内将黃土嶺上的賊人一網打盡,而且還洞悉了自己的目的。甚至事情的前因後果,恐怕他也是了然于胸,要不然他一個小小的縣尉敢将自己這個知縣不放在眼裏?
“大人去看望韓縣尉?”梁德平張大着嘴巴,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他在縣衙任職也有近二十年了,從來沒有見過知縣大人主動去拜見縣尉的,雖然羅忠正說的漂亮,是去“看望”韓忠衛,可梁德平再木讷,他也知道,韓縣尉又沒生病,又何需别人看望?根本就是拜見嘛。
“本縣忽有不适,今日就不再升堂。”羅忠正對梁德平如此大驚小怪非常不悅,不就是知縣向縣尉低次頭嗎,又何需驚愕成這樣。“對了梁捕頭,吳家莊吳江之案真兇逃之夭夭,本縣限你十日之内将劉氏緝拿歸案,否則……,哼”
“大人,十日之期實在是太過短暫,不若一月如何?”梁德平沒想到羅知縣翻臉比翻書還快,難道剛才自己說錯了話?
“不行,十日之内劉氏若不歸案,本縣就拿你是問。”羅忠正氣不過剛才梁德平的表情,正好拿他出氣。
梁德平一下子變得愁眉苦臉,原本如果羅忠正不催促的話,他可以慢慢調查,相信隻要劉氏還在城中,就一定能将她緝拿歸案。可現在羅知縣卻規定在十日之内将劉氏捉拿回來,這讓梁德平心裏就沒底了。他不敢再在縣衙耽擱,等羅忠正一走,他也将所有捕快召集起來,向他們下死命令,一定要在十日之内将劉氏揪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羅忠正就穿戴整齊,親自去了離縣衙不遠的縣尉府。在羅忠正的記憶中,自己還是第一次登門拜訪縣尉府。韓忠衛的前任縣尉對自己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違逆自己的意思,而自己也一直沒将他放在眼裏。縣尉府,那是連正眼也不會瞧的,更加不會去,以免有失自己的身份。
可現在卻不得不來縣尉府拜訪,羅忠正心裏也是感慨萬端,自己這一次也許就開了昌化縣的先河。
更讓羅忠正覺得像是受到污辱的是,他竟然會被擋在了縣尉府外小小的家丁竟然不顧自己穿着七品官服,這韓忠衛也太過跋扈了吧?羅忠正大怒之下就想好好教訓一頓韓忠衛的家丁,可旋即想到自己這次來的目的,又生生的将憤怒壓了下去。龍遊淺灘遭蝦戲暫且就讓他們得意一回吧。
幸好韓忠衛的态度讓羅忠正聊以自*,韓忠衛得知羅知縣親臨縣尉府,馬上命人将中門大開,自己也是身着官尉官服出來迎接。韓忠衛可以在骨子裏瞧不起羅忠正,但在明面上,他必須要對羅忠正恭敬。這是一個縣尉在面對知縣時應有的禮儀,否則日後韓忠衛就不知道要面對多少人向他噴口水了。
知縣與縣尉的交談是親切而友好的,至少在外人面前是如此。知縣向縣尉表達了親切的問候和誠摯的關心,他首先是祝賀了弓兵隊取得大勝,勉勵弓兵隊發揚優良傳統,再接再厲,争取在以後取得更大的成績。縣尉大人對知縣的關心和問候表示感謝,他代表弓兵隊向知縣表了決心,以後弓兵隊是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等這樣官場上的場面話說完,韓忠衛就将羅忠正請到了自己的書房,韓忠衛的書房用得不多,他更喜歡在樹林裏看書。至于必須在書房中才能練習的寫字,韓忠衛更是甚少使用,現在韓忠衛甯願使用鵝毛筆也不想去摸毛筆。因此書房的作用對韓忠衛來說不如說是一間靜室,或是密室。在這裏談話,倒不虞被人聽到。
“韓縣尉,這是昨日何師爺轉交的二百貫。”一進書房,羅忠正就将昨天何征上繳的二百貫原封不動的退還給了韓忠衛,既然黃土嶺之事不能外傳,也就談不上繳獲了。當然,如果羅忠正沒有收到那二十多兩黃金,那這二百貫他當然會笑納,但現在他覺得再收這錢,就有些不地道了。
韓忠衛當然明白羅忠正的意思,這件事就到此結束吧,我不會給我向上面報功,你也無需将繳獲交公,大家心照不宣。
“大人,不知下官的軍令狀能否還給我?”韓忠衛将二百貫随手放在桌上,淡淡的問道,相比這二百貫,自己立下的軍令狀更加值錢,韓忠衛可以不再拿這件事折騰,但他必須得有所憑仗,否則日後羅忠正翻臉不認人,自己拿他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軍令狀?”羅忠正很快明白了韓忠衛意思,這下可是實打實的把柄了,韓忠衛有了這個東西,隻要自己還在昌化當一天知縣,在他這個縣尉面前就得矮一頭。
“不錯,既然下官立了軍令狀,而且還完成了任務,下官就想将軍令狀拿回來當成一個紀念,這可能下官第一次帶兵剿匪,實在具有巨大的意義。”韓忠衛微笑道。
“好吧,我這就讓人去取。”羅忠正一咬牙,韓忠衛的條件看似簡單,可自己要付出的代價實在不菲,可事到如今自己還能怎麽辦?除非自己向上面陳情,上次黃土嶺剿匪隻是兒戲,可那樣的話,自己知縣的官位還能保得住麽?
“記住蓋上知縣大印以及大人的私印。”韓忠衛不忘提醒,隻有這樣,那張軍令狀才能算是真正的憑仗。
事情到了這一步,羅忠正也不能再說什麽,隻好一切按照韓忠衛的吩咐去做。而且羅忠正已經清楚,那張軍令狀一到韓忠衛手中,那麽隻要自己還在昌化當一天知縣,對于韓忠衛的吩咐自己就得不折不扣的執行。自己這次真他**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且這塊石頭幾乎将自己的腳給砸爛砸斷了。
“日後還請韓縣尉給高擡貴手。”看着韓忠衛将那軍令狀小心翼翼的收好,羅忠正第一次朝韓忠衛拱了拱手,說道。
“羅知縣放心,下官懂分寸知進退。”韓忠衛微笑道,其實他也并非一定要騎在羅忠正的脖子上拉屎,隻要羅忠正不再來惹自己,那他當他的知縣,自己當自己的縣尉也未嘗不可。
“多謝韓縣尉。”羅忠正臉上一喜,他準确的把握到了韓忠衛意思,以後隻要是韓忠衛該管之事,哪怕就是打死他也不敢再插手。至于昨天何征提到了另外幾處還沒剿滅的匪患,自己是不會再讓韓忠衛去剿匪的。對于縣尉之事,以後自己隻有建議權,那決定權就不再在自己手中了。
“本縣尉第一次帶兵剿匪已經圓滿成功,可發生在任上的第一樁殺人案……”
“韓縣尉說的是吳家莊吳江之死案?好說,縣尉想如何處置本官便如你所願。”羅忠正打斷韓忠衛說道,不就是吳江案也要順利結案麽,自己的把柄都在你手中,現在這件案子不不是由你說了算?
“那好,下官需要羅大人能擇日審理此案。”韓忠衛說道,如今吳興泉這個幕後指使已經在自己手中,劉氏這個直接參與者也落入法網,至于趙陽這個包庇者此刻也被自己關押了起來,整個吳江案就再沒有疑兇。
“不知韓縣尉對此案有何高見?”羅忠正問,他這是詢問韓忠衛,你想要如何了結此案,本官都會按照你所說的照做。哪怕你就算指着一頭驢說那是殺害吳江的兇手,本官也會照判不過。但那樣的話,韓忠衛也就有把柄落在羅忠正手中了,等到積累到一定的程度,他就會以此來換回那張軍令狀。
“照實審理便是,吳江案之行兇者劉氏、主謀吳興泉都已經落入法網。”韓忠衛微笑道,他根本就無需使用什麽手段,完全能光明正大的讓羅忠正審理此案。
“吳興泉可是吳員外之公子?他是主謀?”羅忠正并不懷疑韓忠衛所說,不說韓忠衛敢指名道姓的将他指出來,肯定是有證據的。哪怕就是沒有證據,自己也會按照他的意思将吳興泉定爲主謀。當然,有證據跟沒證據還是很重要的,有證據那自己就是依法辦事,而沒有證據或是證據不足嘛,那就是韓忠衛欠自己的人情了。
“沒錯,證據确鑿,他自己已經承認。他與那劉氏勾搭成奸,兩人之事被吳江撞破,這才合謀将吳江害死。”韓忠衛說道,吳興泉的供狀他已經拿到了手,而且供狀還是吳興泉親筆所寫,完全不用擔心他到時會翻供。
“那就好辦,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官會判吳興泉和劉氏秋後問宰。”羅忠正邊說邊看着韓忠衛的臉色,如果韓忠衛緊蹙着眉頭,那他馬上就會改口,幸好韓忠衛一直很鎮靜自若,他也沒看上有什麽不妥。
“他們兩人好說,但有個包庇者卻難辦了。”韓忠衛對這人的處置沒有任何意見,像這樣人,就算再死幾遍,韓忠衛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包庇者?難道是吳員外?”羅忠正問。
“吳員外乃吳興泉之父,就算知道其中隐情,不說出來那也是人之常情。下官所說之人乃是臨安趙府管事趙陽。”韓忠衛淡淡說道。
“什麽?是他”羅忠正聽得是趙陽,不亞于晴天霹靂,驚得差點跳了起來,如果趙陽真是包庇者,那自己當時所寫的保書……?
羅忠正不禁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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