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隔壁女牢中的劉氏要也與鐵匠一樣翹了辮子,那吳江案就無法再往下查了。
朱大生雖然是獄卒,可很少見到死人,而且鐵匠下午還跟他說了話,此時他被梁德平拉着,幾乎上連滾帶爬,就差尿褲子了。
梁德平可不管他是不是吓得尿了褲子,現在他隻關心劉氏的死活。
到了隔壁,朱大生将門一打開,梁德平就沖了進去。
也是在最裏面的牢房,梁德平一眼就看到了劉氏,現在的劉氏已經沒有了上次在吳家莊時的勾魂攝魄,披頭散,低頭頭縮在角落裏,要不是見她的身子偶爾還會微微一動,真以爲這也是一具死屍。
見此情境,梁德平終于暗中松了口氣。
“劉氏,擡起頭來!”梁德平低吼道。
可是牢房裏的女子卻是毫無反應,梁德平生怕她也像隔壁的鐵匠一樣死了,連忙從朱大生手中搶過鑰匙,将牢門打開,一步就跨到了劉氏的面前,将她的頭擡了起來。
“你……你不是劉氏!!!”梁德平驚得目瞪口呆,可他還是不死心,以爲是牢中給她換了地方。
他一把将朱大生拉到面前,厲聲問:“劉氏是不是換了房間?”“沒有啊,她一直不就住在這裏麽?”朱大生膽戰心驚,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梁捕頭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劉氏嗎?!”梁德平肝膽俱裂,完了,完了,此案因爲想查出幕後真兇,一直沒有上報羅大人,現在可好,被人釜底抽薪,要是知縣大人問起來,自己拿什麽去回話?“我又不認識劉氏,既然她在此間牢房,那不是劉氏也得是劉氏。”
朱大生看了那女子一眼,他其實對吳家莊的劉氏倒也有印象,如此令人神魂颠倒的女子,隻要看了一眼,那是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隻是現在他卻不想将事情攔到自己身上,他在大牢中也混得鬼精鬼腦的,梁德平一問,他就明白了怎麽回事,劉氏顯然被人掉了包,隻是這樣的事可大可小,自己不過是一獄卒罷了,能避多遠就避多遠吧。
“你……,好,将這女子帶上,随我去見縣尉大人。”
梁德平可沒朱大生這麽多心機,他想不到白天自己還勝卷在握,可一轉眼就翻手爲雲,搞不好自己還得受這劉氏拖累。
韓忠衛原本心情就夠糟糕的了,鐵匠一死,線索就斷了一半。
而且人犯沒過大堂就自殺,連罪名也無需承擔了。
有道是人死如滅燈,生前哪怕他再是大奸大惡之人,如今一死,别人也不會太過追究。
何況吳江案還沒有過堂,既然還沒有判,那鐵匠就不算有罪。
當然,羅知縣也不可能再去給一個死人判刑,否則要是傳出去,他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可現在連劉氏也不見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大頭風。
“梁捕頭,你将女牢所有犯人全部查一遍,以确認劉氏是否真離開了大牢。
朱大生,大牢出了這樣的事,史少龍還能在家裏坐得住?你派人将他喚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麽人在玩偷梁換柱的鬼把勁。”
韓忠衛冷哼道,在大牢中神不知鬼不覺就将一個大活人給換掉,要是沒有通天的關系,打死他也不會相信的。
按梁德平的說法,在昌化縣中,有通天關系的人應該隻有一個,那就是财富無雙的吳員外。
梁德平沒想到韓忠衛在如此錯綜複雜的情況下還想着這等小事,要知道劉氏也确實很有可能是真的與人換了個牢房。
要是自己大驚小怪、手忙腳亂讓對手鑽了空子,恐怕就算現在劉氏還在牢房内,也很快會被轉移出去。
梁德平不敢怠慢,馬上去了隔壁的女牢,隻是他将所有的在押女犯…過目,劉氏卻不在其中,看來她真是被告偷梁換柱。
史少龍聽得縣尉大人去了大牢,而且大牢中關押的女犯還被掉了包,頓時吓得魂飛天外。
這件事的分量隻有身爲牢頭的他才掂量得出來,他顧不上已經上了床,套上靴子,随便披了件衣服就住大牢趕來。
“小人…見過…縣尉大人!”史少龍一路狂奔到縣衙大牢,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一見到韓忠衛,立馬就跪在他跟前。
“史少龍,男牢的鐵匠死在牢房,女牢的劉氏竟然被人掉了包,你來說說這是怎麽回事?”韓忠衛見到肥頭大耳的史少龍,心中已是不喜,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臉上就更加冷淡。
“縣尉大人,小人真是不知道啊。”
史少龍吓得渾身抖,額頭上、脖子上更是汗如士下。
“下午可有人來來探監?”韓忠衛見梁德平在那裏檢查鐵匠的死因,也就慢慢的往大牢外走。
“下午?有的,是吳員外家的管事倪平,他與鐵匠同住一條街,小時候兩人極要好,鐵匠無兒無女,隻有一個瞎眼老娘,而他也隻有倪管理一個朋友,因此小的也沒有疑心有他。”
史少龍現在越想就覺得越奇怪,按說倪平與鐵匠的關系再好,他也無需用錢來打通關節吧?何況那倪平也不是什麽仗義之人,雖說他也鐵匠從小一起長大,可聽說鐵匠向他借錢卻是經常借不到,何以他今天會如此熱心關切鐵匠了呢?“倪平?好,你派人馬上去将倪平找來。”
韓忠衛沉吟道,不管這件事有沒有跟吳員外有關系,但至少現在還隻能先查這個倪平。
史少龍忙不疊的派人去找倪平,隻是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回來報信,今天下午倪平被吳員外派到了外地去收賬。
而且這個外地還不是臨安,甚至也不是大宋,而是去了西夏。
吳員外的生意很大,西夏那邊的皮毛生意他也有所染指的。
去了西夏?韓忠衛心中一哼,欲蓋彌彰罷了!今天下午還有時間來探望鐵匠,晚上人就不在昌化了?原本韓忠衛還隻是懷疑此事與那吳員外有關,現在他敢肯定吳江之死與吳員外脫不了幹系。
當然,也不能憑倪平突然離開昌化而斷定那吳員外就是幕後主謀,不要說韓忠衛不會如此武斷,就算梁德平也不會答應,他可是一切以證據說話的。
“大人,鐵匠是用腰帶自殺的,他将腰帶綁在牢門上,打好結後,将脖子伸進去,然後反趴着,甚至他還自己加了力道,在牢門的木欄上現了他用力的痕迹。”
梁德平此時也勘探完畢。
“看來他死志已堅,那倪平又是與他說了些什麽話竟然讓他能如此堅定死志呢?”韓忠衛自言自語的道。
“我問了旁邊牢房裏的人,下午那倪平與鐵匠之間的談話非常輕微,旁邊牢房的人隻聽到了鐵匠說了一句話:兒子不孝!”梁德平道。
“這鐵匠是個爛賭鬼,難道他還會是個孝子?”韓忠衛訝道,輸紅了眼的賭棍六親不認,怎麽會是大孝子呢。
“鐵匠從小沒爹,是他娘一把屎一把尿給拉扯大的,雖然鐵匠好賭,可他對老娘真的很孝順。
他經常在外面欠錢,可從來不讓人去家裏讨要,誰要是敢去他家讨錢,繼而被他老娘知道了的話,那他可是會拼命的。”
梁德平以前對爲鐵匠做過許多的調查,現在說起他的情況,倒也是信手拈來。
“鐵匠之所以會答應自殺,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恐怕是他老娘以後将會有人妥善照應,否則鐵匠是無論如何不會,也不敢讓自己先死。
隻有他能确定老娘日後的生活無憂,才會心甘情願自殺。
也許他已經知道,東窗事,他終歸會一死。
而如果能讓他了無牽挂,那遲些死與早些死倒也沒有什麽區别。”
韓忠衛很敏銳的現了關鍵所在,要讓一個人心甘情願的去死,那就得給他找一個合适的理由,而那鐵匠既然是大孝子,那他最放不下心的應該是他的老娘。
“大人高見,隻是人死如燈滅,再去查鐵匠就有些不妥了。”
梁德平歎了口氣,明知道鐵匠是被那倪平所唆使,可現在倪平人已經不在昌化,想要查到真相,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行。
“既然不想查鐵匠,那就查劉氏。
既然他們費盡心機将劉氏調了包而不是讓她死在大牢,那就說明劉氏現在至少還沒有死,隻要找到她,真相一樣可以大白于天下。
隻是他們連倪平都知道要讓他去西夏,恐怕要找到劉氏就更加難上加難。”
韓忠衛現在覺得這件事案子也是越來越棘手,那幕後主謀看似有了懷疑對象,可如今沒有了人證,物證就更加不用說,想要破獲這件自己一上任就生的大案,還真不是那麽容易。
“是,我馬上派人四處查探,一定要将劉氏再次緝拿歸案。”
梁德平當捕快十幾年來,從來沒有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到手的犯人一個死了,一個被偷梁換柱,這簡直就是當面打他的臉,而且還是重重甩了一記響亮的眼光那一種。
“劉氏一定要緝拿回來,但剛才與劉氏調換身份之女子查清了沒有?按道理來說,她不可能是女牢中人。
史少龍,下午可有人去女牢探望劉氏?”韓忠衛朝史少龍大聲喝道。
“下午那倪平來的時候,說順便想給劉氏送點衣服,小人也沒有在意,就讓他進去了。”
史少龍連忙說。
“女牢倪平也能進去?”韓忠衛問。
“他不是直系親屬,當然不能進去,送衣服的是與他同來的一名丫鬟。”
史少龍連忙搖手。
“梁德平,将劉氏牢房中那女子帶來讓史少龍辨認。”
韓忠衛急忙說道。
“是。”
梁德平一愣之下也想通了此節,這女子很有可能就是倪平下午帶來的那名丫鬟。
看來縣尉大人雖不是捕快出身,可在查案問案方面卻絲毫不比自己差,以前倒是小瞧了他。
“是她,正是她!”史少龍見到“劉氏”,驚叫道。
“你能确定?”韓忠衛問。
“小人一雙眼睛從來不會認錯人。”
史少龍非常笃定的道。
“梁捕頭,此女子就交給你了,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韓忠衛覺得事情還不是完全沒有回旋的餘地,也許突破口就在這名女子身上。
吳江案的主犯,一人自殺,一個被掉包,此事在第二天便傳得沸沸揚揚。
這樣的事件,在娛樂至死的二十一世紀恐怕也會立馬傳遍網絡,何況在這個缺少娛樂的年代?第二天一早,羅忠正就将梁德平叫了去,劈頭蓋臉的臭罵了一頓,至于史少龍,則被奪去牢頭之位,讓他暫且戴罪立功,若是劉氏能抓回來便好說,若是劉氏最終杳無音訊,恐怕他這牢頭就再也不用當下去了。
至于韓忠衛,羅忠正倒沒有太過責斥他,隻是韓忠衛身爲縣尉,捕快與大牢都歸他管轄,如此這兩方面都出了差錯,羅忠正隻提出一點要求,在十天之内吳江案必須要完結。
也就是說他羅知縣在十天之後要審吳江的案子,到時劉氏必須要過堂。
而那幕後主使沒有則罷,要是有的話,也必須一并将之帶來。
否則羅忠正将會大大的參韓忠衛一本,讓他吃不完兜着走。
原本韓忠衛覺得吳江案自己得破案才行,現在看來,那是必須要破,而且還得漂漂亮亮的将案子破了。
可是如今這案件更加迷離,兩名主犯一死一逃,就是那名落入梁德平手中的被替換女子,在梁德平調查了她的身份之後也是毫無價值。
據梁德平所查,此女子根本就是城中一瘋子,也不知道怎麽就被倪平給調教到可以與劉氏換身份。
“縣尉大人,知縣老爺隻給我們十日之期,我想今日就帶齊人馬四處尋找倪平,隻要将他抓獲,一切都将知曉。”
梁德平現在也是沒有辦法了,這件事雖然要子出在吳員外府,可現在卻沒有一點證據指向他,最多就是那倪平,若是到時真的将倪平抓獲,他将所有罪責全部推到自己身上,那梁德平還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不能出城,此事的關鍵還是在那吳員外。
倪平其實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重要,若是他一推三六五,你根本連一點辦法也沒有。”
韓忠衛知道要想在短時間内将案件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恐怕隻能直搗黃龍,要不然的話,自己這剛上任的第一把火就得馬上熄了。
“好吧,我就留在城中。
但爲了能追趕上倪平,還需向大人借幾匹良馬。”
梁德平知道韓忠衛有良馬數匹,上次去吳家莊正是因爲有了他的馬才得以在一個時辰之内就到達。
“這沒有問題,倪平既然是去西夏,那就應該是往西而去,你派二匹馬夠了嗎?”韓忠衛問,昌化原本就是在臨安的西面,而西夏顧名思義當然也是在大宋的西邊,倪平要是真去西夏的話,應該是從昌化的三瑞門而出,直奔西夏而去。
“恐怕不夠,倪平除了直接往西外,還有可能先去京城,在臨安走水路再換馬車去西夏才是最便捷的。”
梁德平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韓忠衛那樣,一出行就有馬的。
許多人一輩子都沒騎過馬,而倪平雖是吳員外的管事,恐怕也不會給你單獨配馬。
西夏離大宋數千裏,一人獨騎也不安全,最好的辦法還是與别人組團,而在臨安去西夏的商隊就有不少,隻要他能任意加入一家,就能既舒适又安全的到達西夏。
“是嗎?如若他真要先去臨安,嘿嘿……。
梁捕頭,你将倪平的外貌特征寫下來,當然,要是能畫出圖像就更好。”
韓忠衛嘿嘿一笑,倪平要真的去了臨安,那跟留下自己手心就沒什麽區别了。
要知道韓忠衛與臨安可是能飛鴿傳信的,不管倪平去的再快,他總不會飛,自己的人就能趕在他的前頭。
“那倪平圓臉,有一字胡須,身材中等,下颌無須,最重要的他的左耳垂有一米粒大黑痣。”
梁德平因爲要帶人去緝拿倪平,對他的特征倒也了解得很清楚。
“好,有特别的記号就沒問題了,但此事還需要保密,梁捕頭,我借四匹馬與你,你派人從西和東邊去查,雙管齊下,我相信倪平難逃法網。”
韓忠衛說的非常笃定,若是沒有那個黑痣的特征,韓忠衛還不敢将話說滿,可現在嘛,隻要倪平去了臨安,那就一定會落入自己手心。
“大人的意思是另有手段将倪平抓獲?”梁德平雖然驚訝韓忠衛對事物的分析能力,可要說到緝拿盜賊,那可是他的拿手好戲,現在韓忠衛的意思好像是倪平難逃他的手心,這讓梁德平有些懷疑。
“我也隻是有所準備備了,能不能成還兩說呢。
事不宜遲,你先将馬牽走,然後親自去拜訪一下那吳員外,要将他的情況摸清楚,實在不行,可以用點手段。”
韓忠衛說道,現在這件事案子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如果不能在極短的時間内将案件破獲,恐怕以後自己這個縣尉大人也直不起腰來。
爲此韓忠衛不惜使用常規的辦法,對他而言,現在能盡快的查出真兇和幕後主使才是最爲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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