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忠義不比其他人,韓忠衛的護衛都知道他的身份,門口的範山知道這是自家公子的大哥,也沒有攔阻他,使得韓忠衛出來時,韓忠義自己已經走到了正堂。
“這縣尉府果真是不一樣。”
韓忠義口中不時出啧啧之聲,“三弟,你這縣尉當得威風得緊吧?”“威風?大哥,莫若你來當一回便知其中酸甜苦辣。”
韓忠衛苦笑道,他在昌化差不多就是羅忠正的打工仔,當然,韓忠衛手下也有一幫打工仔,可大事自己無法作主,小事也無需自己作主,夾在中間,實在無趣。
“那羅忠正、關青山讓你受了氣?”韓忠義笑問,他這次之所以能來昌化,也是因爲幫着韓忠衛調查了這兩人的背景。
“咦,大哥也知道他們二人?”韓忠衛訝道,他現在隻是還不是很清楚官場之中的門道罷了,要說羅忠正和關青山,韓忠衛有一百種辦法收拾他們。
隻是韓忠衛并不想用陰謀,在官場上最好還是用陽謀,自己的計劃别人明明知道,但他還是不得不鑽進來。
“當然,這次我便是爲他們而來。”
韓忠義得意的一笑,能給三弟解決問題,那也是他這個當大哥義不容辭的職責,以前韓忠衛太過強勢,韓忠義無論從哪方面都找不到機會來履行義務,現在三弟當了縣尉,終于被他找着了機會。
“太好了!”韓忠衛對官員的履曆并不很清楚,但是韓忠義則不成,如今韓侘胄手眼通天,他如今也算是京城太子黨一類的人,想要查兩名低級官員的履曆,直接到吏部去調閱檔案便是,那些吏部官員還得巴結他。
要知道現在韓忠義還有另外一個身份,皇帝的嫡堂小舅子,而他本人更是與趙擴交好,因此就算是不打韓侘胄的旗号,韓忠義也能在吏部如入無人之境。
“他們的檔案我都給你抄錄了一份,你可以慢慢看。
其實他們的背景說起來也很簡單,羅忠正是趙汝愚的人,關青山則是留正線上的。”
韓忠義說道,他的話其實有些誇大,像羅忠正與關青山這樣的七品,八品官員,與趙汝愚、留正相差十萬八千裏不止,之所以說是他們線上的人,那是經常過九曲十八彎。
如果說趙汝愚和留正是站在金字塔的最頂尖的話,那羅忠正和關青山之流隻是最下面的基石。
趙汝愚和留正需要他們的時候,可能會随便派一個來面授機宜,可羅忠正和關青山要想真的巴結上趙汝愚或是留正,那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恐怕也不得門而入。
要是真正說起來,羅忠正應該是臨安知府丁常任的心腹,丁常任在趙汝愚動政變後就改弦易轍,投入到了趙汝愚門下,相應的,羅忠正也算是趙汝愚一系人物。
而關青山也也差不多,他與留正還相隔着不知道多少道坎才能說上話。
“原來如此。”
韓忠衛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兩日自己爲什麽會四處碰壁,原來羅忠正竟然是趙汝愚的人,範山不是說臨安趙府派了人來昌化見羅忠正麽,看來此事也許與自己還有關。
至于關青山那裏,韓忠衛也很清楚其中的緣由。
知道了他們的背景,韓忠衛馬上就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想不到小小的昌化縣,竟然也有如此錯綜複雜的關系,要不是大哥來了,自己還不知是何處境呢。
“對了,父親知道我要來昌化,還給你帶了封信,并且指定要你回信。”
韓忠義又拿出一封韓侘胄的親筆書信交給韓忠衛。
韓侘胄在信中并沒有對韓忠衛進行說教,畢竟韓侘胄自己很多時候都要聽韓忠衛的意見,他又能有什麽可以說教韓忠衛的呢。
隻是在信中,韓侘胄告訴韓忠衛一些當縣尉的基本權利,同時也将朝中大勢告訴了韓忠衛。
現在韓侘胄又升了官,進保甯軍承宣使,提舉佑神觀,看來韓侘胄又升了官,而且皇上對他也更加信任了一些。
可在信中,韓侘胄還是對趙汝愚抑其當初政變的恩賞耿耿于懷,說不知道到什麽時候才能報此之仇。
這就又有向韓忠衛問計的意思,另外在最後,韓侘胄叮囑他,此信閱後便焚,另外回信也需要親筆書寫,不可借助外人。
“大哥,你什麽時候回去?”韓忠衛問,他還真是有些頭疼,韓侘胄的信他現在基本上都能看透看懂,隻是讓他親筆回信,這個要求對韓忠衛而言有些太達苛刻,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韓忠衛都不會寫毛筆字。
“怎麽,我剛來就要趕我走?”韓忠義怒目一瞪。
“豈敢,我倒是希望大哥你能多停留幾日,父親讓我回信,而且還得是親筆的,我得好好琢磨一番才行。”
韓忠衛苦笑道,他既得給韓侘胄出個不錯的主意,而且還得親筆書寫,想來就令人頭疼。
可就算韓忠義多留的時日再長,韓忠衛的字也不是倉促間便能練出來的。
說來也怪,韓忠衛任何方面都像是十足的大宋人,可這毛筆字,他除了會寫自己的名字外,再讓他寫其他的,那就真的是慘不忍睹。
就連韓忠衛自己也覺得這輩子跟字無緣,自己好歹也能背出幾天下聞名的詩詞,可惜,要是自己寫出來,恐怕沒有人相信那會是自己創作的。
最後韓忠衛隻好借助鵝毛筆,寫鋼筆字韓忠衛倒是沒有阻礙,雖然看上去很怪異,可至少能讓别人看清他的意思。
韓忠義這幾天在昌化玩的非常開心,昌化相比臨安要偏僻得多,而韓忠義現在最大的樂趣便是騎馬,在臨安想要策馬奔馳一番在城中根本不用想,就算是出城,那也得離城五六裏才行。
而在昌化則沒有這樣的問題,隻要韓忠義不在主街上練習他的騎術,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存在阻礙他騎馬的問題。
“大哥,給父親的回信我寫好了。”
韓忠衛見韓忠義滿頭大汗的回來,知道他又在外面騎了一天的馬,一般人騎馬的時間長了,屁股和大腿内側都會受不了,他倒好,隻要馬兒不累,他就不願意下馬。
可馬兒一旦要露出疲相,他甯願自己步行也願意讓馬兒太過疲勞。
“三弟,你這是要趕我走啊。”
韓忠衛接過信,鄭重其事的将信放收囊中,在來昌化前,韓侘胄就叮囑他,不管是他的去信還是韓忠衛的回信,都必須謹慎小心,千萬不能有失。
“隻要你不怕父親怪罪,在我這裏過了年再回去也沒關系。”
韓忠衛笑道,他非常清楚,韓侘胄肯定非常盼望着自己的回信,要是被他知道韓忠義因爲貪玩而将耽擱了時間,恐怕韓忠義得有一頓好收拾。
“我可不敢惹他火,看來我就是命苦。”
韓忠義對昌化還真是戀戀不舍,雖然三弟這個縣尉當得有點憋屈,但他這個縣尉的大哥在昌化卻是威風凜凜,每天帶着幾名護衛在城内城外策馬而奔,說不出的暢快,現在要回臨安,他還真有些舍不得。
“大哥無需傷感,以後有時間再來便是,你一人獨馬,大半日便可到昌化。”
韓忠衛安慰道。
這兩日,韓忠衛不但給韓侘胄定了幾條計謀,同時他也爲自己想好了在昌化縣的應對之策。
他相信,不用多長時間,自己便能在昌化打出自己的天地。
韓忠義終究還是回去了,他膽子再大,也不敢誤了韓侘胄之事,否則以後恐怕他不要說來昌化,就算想出臨安都難于登天。
在韓忠義離開昌化後,韓忠衛再次來到縣衙,他現在知道羅忠正是趙汝愚的人,而且趙府也派人人來昌化,顯然羅忠正已經與趙府搭上了線。
在朝中,趙汝愚與韓侘胄并不對眼,現在到了昌化,恐怕羅忠正也不會拿正眼來瞧自己。
可該來見羅忠正的時候,韓忠衛也不會躲避。
今天羅忠正倒是沒有再會客,但他卻在升堂,還是無法立馬接見韓忠衛。
韓忠衛也不以爲意,雖然他的縣尉府不在縣衙,但在縣衙他還是可以如入無人之境。
隻有縣衙後面的知縣住所,他沒有羅忠正的同意不能随意進出。
韓忠衛可還是在電視上見過在大堂審案的,現在有這麽好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他悄悄來到大堂後面的退堂中,在那裏不但可以清晰的聽到大堂中的對話,而且稍稍推開門窗,還能看清堂中之人的相貌。
韓忠衛到的時候,羅忠正才剛剛升堂不久,因此韓忠衛很快就知道了今天他審的到底是什麽案子。
這個案子說起來很簡單,城中馬老漢頗有家産,他有二子,馬老大和馬老2,上個月馬老漢撒手西去,他的家産由兩個兒子平分。
可事情過去了快一個月,馬老大和馬老2都有了想法,他們認爲自己在分家産時,都吃了虧,老大覺得老2占了便宜,想要向他再拿幾件家産。
而老2也覺得老大多沾了光,他覺得最好還是老大再給自己地二百貫。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最後誰也不能說服誰,隻好對簿公堂,請知縣大人幫他們了斷。
在分家産時,要想做到完全的公平公正是非常難的,現在又沒有什麽評估師,就算所有的東西都估了價,但老大接受那個價,未必老2就能接受。
何況有很多東西是無法估價的。
比如房屋、店鋪、地契,它們會随着主人的經營或是時間的推移而漲落。
要是自己碰到這樣的案子,不知道會如何處理?韓忠衛在心裏問自己。
但很快他就有了一個非常獨特的主意,要是由自己來判,恐怕馬家兄弟都會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羅忠正坐在堂上也爲此事頭疼,兩兄弟分家産不均,你找個長輩出面調停便是嘛,何況上公堂呢?“馬老大,你可有自己的财産清單?”羅忠正坐在堂上,驚木一拍,問。
“有的,請大人過目。”
馬老大早有準備,他從身上拿出一張紙交給錄事,再由他轉交給羅忠正。
“馬老2,你可有财産清單?”羅忠正又問。
“小人也有一份。”
馬老2也是有備而來,将一份自己的财産清單轉交給了羅忠正。
馬老大繼承的是馬老漢的老宅和土地,而馬老2因爲善于經營,則将馬老漢的三間店鋪拿到了手。
現在馬老大向馬老2提出要一間店鋪,而馬老2則還想向自己的大哥要五十畝地,要不然給二百貫錢也行。
光從他們的财産清單上,羅忠正是無法判斷二兄弟誰的财産多,誰分到的家産少。
何況馬老大的收入主要是收地租,這跟老天爺有關系,要是風調雨順,也許他就能多收些糧食。
若是碰到天災,顆粒無收也不是不可能。
而馬老2的三間店鋪也要看他的經營才能,若是無經營之道,三間店鋪連年虧本也不是不可能。
“馬老大,馬老2,你們現在一個是想向對方要一間店鋪,另一個是想要五十畝土地,現在本縣讓馬老大拿出五十畝地給老2,再讓老2給老大一間店鋪,這樣你們可滿意?”羅忠正問,這也不是什麽刑事案件,屬于雞毛蒜皮之事,他也隻能和稀泥。
“大人,讓老2給我一間店鋪可以,但小人的地可能給他。”
馬老大頭搖得佨撥浪鼓似的,堅持不同意。
“大人,小的也不同意,老大本來就占了便宜,他不但擁有祖宅,而且還有上百畝地,現在我隻向他要回五十畝,這仍人間常情,希望老爺允許。”
馬老2也是堅決反對,自己一間店鋪如果經營得好,比老大的五十畝地收入可要高得多。
“你們既然都說對方占了便宜,那好,我就讓衙役去查清你們到底有多少财産,到時再讓多者分給少者,你們可願意?”羅忠正問。
“當然好,隻是不知道老爺什麽時候能将老2的店鋪拿給我?”馬老大點了點頭,問。
“老大,老爺還沒判,你就敢說我的店鋪是你的了?大人,小的還想知道什麽時候老大的那五十畝地你才會給我呢?”馬老2也不甘示弱。
“大堂之上不許喧嘩!”羅忠正喝道,“本案三日後再判,你們各回各家,退堂!”按下來羅忠正又審了件偷牛案,城外有個叫齊力的百姓家中的老黃牛不見了,羅忠正這倒判的快,他當即派出衙役,讓他們務必尋回齊力的老黃牛。
不管在哪個朝代,耕牛都是非常珍貴的家畜。
因爲它們都是種地的好幫手,因此在所有偷盜罪中,偷牛犯的處罰最爲嚴厲,甚至于偷牛偷的多的,殺頭也不是什麽稀奇之事。
而齊力家的老黃牛應該隻是走失,若是被盜,恐怕羅忠正會讓梁德平派出精幹捕快去查勘。
接下來羅忠正又審了幾件雞零狗碎之事,讓韓忠衛在後堂聽得直打瞌睡。
看來身爲一方父母,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可以說除了第一件的家産分配不均案件,其餘的案件,羅忠正都能做到當時判決,立刻執行。
雖然偌大的一個昌化縣,所有的案件最後都要由他來審判,哪怕就是哪家丢了一隻雞,也會來找老爺幫忙。
可羅忠正的效率卻比現代的法庭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至少他不吃請,執行也非常及時,比某些現代模範法官不知道要模範多少。
等到羅忠正退堂已經是午後,韓忠衛不知不覺在後堂也站了二個多時辰。
從羅忠正的審判可以看出他的爲人,應該說羅忠正的本質還可以,至少他能爲百姓着想,急百姓所急。
對于那些雞毛蒜皮之事,他也能做到耐心審判,這讓見慣了後世那些縣太爺的官僚作風的韓忠衛也不由大爲佩服。
不管羅忠正是哪條線上的,他在昌化當知縣,至少心裏還有百姓,這就讓韓忠衛對他高看不少。
“見過大人。”
韓忠衛待羅忠正一下公堂,馬上就迎了上去,拱手施禮。
“你來了,何事?”羅忠正剛才在公堂上倒也沒有擺什麽官架子,但現在面對着韓忠衛,知縣老爺的架子卻是端得十足,連說話的口氣也不是從嘴裏說出來的,倒像是從鼻子裏出的聲音。
“下官是想向大人領取二十副弓,本縣弓兵就有五十人,可現在卻隻有三十人,還差二十副弓箭。”
韓忠衛說道,他見識了羅忠正的爲人後,也不想跟他搞什麽陰謀詭計,隻想在合理的規則内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
“現在本官心情欠佳,待過幾日再來吧。”
羅忠正可沒給韓忠衛面子。
“大人是爲了剛才那家産不均的案件吧?”韓忠衛笑了笑,并不因爲羅忠正的态度而有何怒氣。
“你剛才也聽到了?”羅忠正望了韓忠衛一眼,微微一訝道。
“大人,其實要讓馬家兄弟心服口服很簡單,大人無需過多操心。”
韓忠衛笑道。
“哦,你有何辦法?”羅忠正沒想到韓忠衛一個武官,竟然對審案也有什麽見解,他不會讓自己對馬家兄弟各打五十大闆,然後各回各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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