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忠衛是官,梁德平是吏,官員去小吏家拜訪,這可是了不得的事。
可是韓忠衛今天表現出來的強勢讓他們不敢輕易開口,孔中海隻是說了句梁德平“破案無數”,就被韓忠衛差點唾棄。
現在韓忠衛隻是去梁德平家拜訪一下,他們兩個又怎麽敢多嘴呢。
“對了,梁德平家中除了他父親外還有什麽人?”韓忠衛是個說到要做的人,當即決定馬上去梁德平家看望他父親。
“梁德平除了老父老母外,就隻有一個獨子梁木川。”
孔中海不等張金良張嘴,馬上湊到韓忠衛跟前說道,現在他必須得在最短的時間内讓縣尉對自己有所改觀,否則自己今天的心血算是白費了。
“梁德平父親姓甚名誰?家境如何?”韓忠衛又問。
“梁勁松梁老捕頭,至于說家境嘛,隻能算是一般,不,連一般都算不上。”
孔中海又趕緊說道,原本就算是一般的捕快也不至于如此,可梁德平太過剛正不阿,除了縣衙的薪水之外再不受其他任何灰色收入。
而他們一家都是習武之人,每天至少都得吃頓肉,而且梁捕頭經常在外辦案,一切的花銷可都是自己的,因此就算他一家有二名捕快,能拿二份薪水,但比起一般人家來說還是稍有不如。
“不會吧?”韓忠衛訝道,要知道縣衙的捕頭至少相當于後世的治安大隊大隊長,後世的治安大隊長哪個不是身家百萬?黑白通吃?要說比一般人家都還差,那除非是剛解放後的那十幾年也許有可能,但是在韓忠衛穿越之前嘛,恐怕是再也尋不到一位了。
“确實如此,我聽說梁老捕頭爲了讓梁捕頭和梁捕快能安心辦案,平常都隻喝粥,連幹飯都舍不得吃。”
張金良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機會,馬上搶着說道。
“那得買點吃食去才行,孔中海,你去割十斤肉,買一壇酒,再量一石米,先就這麽多吧。”
韓忠衛想了想道,初次見面,拿太貴重的東西怕梁家會誤會,像這些吃的東西倒不用擔心他們會懷疑什麽,事實上韓忠衛也隻想去認個門,當然,如果能讓他們感動,那就再好不過。
作爲穿越人士,韓忠衛做事總帶着現代人的思維,無論做什麽事都帶着功利心,就算是做好事,那也得讓别人念着自己的好。
有的時候韓忠衛也很鄙視自己這種不知不覺的行爲,可這種慣性思維想要改變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的,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已經讓現代人根深蒂固,哪怕韓忠衛已經穿越,都很難改變。
孔中海一聽韓忠衛讓自己又是買酒,又是割肉,還得量米,這讓他一下子皺起了眉頭,這上司要下屬買東西,吃虧的永遠都是手下。
他苦着臉狠狠的瞪了張金良一眼,要不是他将梁捕頭家說得這麽清貧,縣尉也不會讓自己去買這麽多東西了。
孔中海又瘦又矮,猴精猴精的,讓他做這樣吃虧的事當然不肯幹的。
可是他精,韓忠衛比他更精,他的眼色被韓忠衛盡收眼底。
看他苦着臉的樣子,韓忠衛馬上明白了他的想法。
“範山,你帶上錢跟着孔捕快一起去,順便也給我們自己買點吃食。”
韓忠衛掉頭吩咐道。
“大人,此等小事小的便能做好,必須麻煩範兄弟。”
孔中海見韓忠衛提出要拿錢,連忙搖着手說道,這樣的事要是都讓大人掏錢,那以後自己就真的不要再在縣尉手下混飯吃了。
“孔中海、張金良,有件事希望你們能記住,本縣尉的話從來不喜歡說第二次。”
韓忠衛淡淡的道。
“是,是。”
孔中海見韓忠衛語氣開始冷淡,頭上的汗立馬又噴了出來。
别看新來的縣尉年輕,可卻是那麽難伺候呢。
原本上司越是這麽說的時候自己就應該越堅持,誰不會逢場作戲?自己要真是用了他的錢,誰知道以後會不會被他記恨?孔中海決定還是要自己掏腰包,但卻要瞞着韓忠衛,這件事現在韓忠衛也許不會知道,但以後他總有知道的一天,特别是那範山,一定是縣尉的心腹,隻要他知道是自己花了錢,相信縣尉也很快就能知道。
但是當範山牽出三匹馬的時候,孔中海知道自己也許錯了,整個昌化縣,除了吳員外家有過三匹馬外,也許再也找不到哪家會能一次牽出三匹馬。
說來也許好笑,孔中海、張金良連馬也沒騎過幾回,這次倒是沾了韓忠衛的光。
“這騎馬的感覺就是好,視野開闊,節省體力節約時間,要是衙門也能給我們配上馬,那咱們可就有福咯。”
孔中海騎在高頭大馬上,不無得意的說。
“連羅大人都沒養馬,我們怎麽可能有馬可騎?”張金良歎了口氣,“範兄弟,縣尉大人怎會有如此多的馬?”“如此多的馬?這才三匹好不好?”範山笑道,這次公子帶到昌化來的就有二十多匹,要是讓他們看到,還不知道吃驚到什麽程度呢。
“範兄弟,聽你的口氣,縣尉大人是不是并不止這三匹馬?”孔中海問。
“那是當然。”
範山點了點頭。
胯下有馬,辦起事來也方便得多,很快就到了肉鋪,這裏羊肉、豬肉都有,範山知道韓忠衛隻吃閹割過的豬肉,他一問,沒想到昌化的豬也是從小被閹割的,而且還是請臨安的師傅來此閹割。
“羊肉三十斤,豬肉五十斤。”
範山計算着李統領也買到了院子,二十名兄弟一天吃個三五十斤肉實在是太平常不過。
可孔中海聽得範山竟然要買這麽多肉,腦中一陣眩暈,差點暈倒,自己半年的奉祿也買不了三十斤羊肉,要知道光是三十斤羊肉就得近三十貫!但不管怎麽樣肉疼,這錢還是得自己掏啊。
“店家,這肉錢就記在我的帳上,明日便來結清。”
孔中海見範山要付賬,連忙攔住他。
“孔捕快,你又忘了公子說過的話啦?我家公子什麽都有可能缺,但唯獨不缺錢。”
範山微笑道,他雖然不知道韓忠衛具體有多少身家,但憑着侯爺擁有黑城還有那數千匹馬,公子就不差錢。
孔中海這才知道韓縣尉說的确實是真話,他讓範山跟出來就是爲了付錢的。
而且看到範山随手就拿出厚厚一疊會子,那付賬的範兒絕對不像是貪圖便宜之人。
孔中海也終于将心放回了肚子裏,要真讓自己付賬,那接下來一年全有老小都得喝粥。
既然确定不需要自己付賬,那孔中海的心情就愉悅了起來,他一路帶着範山很快就将酒和米買好并運回縣尉府。
之所以不是帶而是運,那是因爲範山除了要給韓忠衛準備好去梁捕頭的吃食外,還得準備好讓二十名護衛兄弟的食用,所以最後足足運了一車,包括米、面、油、肉、酒等。
“範山,這豬肉可是被閹過的豬?”韓忠衛去拿肉的時候,現範山還買了五十斤豬肉,要知道如果沒有閹過豬,那肉可是特别難吃。
“回公子,閹過的,而且還是請臨安的師傅來閹的呢。”
範山應道。
“那好,再多割二十斤豬肉。”
韓忠衛點了點頭,既然是從臨安請來的師傅,那肯定是舅舅的生意,現在韓忠衛已經将閹豬生意全部交給了鍾正君,他要如何展如何操作由他完全決定。
現在這豬肉吃的再多,那也是肥水沒有流在外人田。
去梁家時,韓忠衛并沒有騎馬,這倒不是韓忠衛腳癢癢想走路,而是他覺得沒有必要刺激梁老捕頭。
韓忠衛從張金良那裏已經得知梁家的家境并不好,但當他真正來到梁家時,才現這裏遠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差。
像普通人家一樣,梁家也是一個長方形的建築,但外面已經很破落,圍牆那是沒有的,隻是用一道三尺高的籬笆代替。
這樣的圍牆隻能防君子,那小賊是無論如何也防不了的。
當然,隻要眼睛不瞎的盜賊,他也不會光顧梁家。
“梁老捕頭,梁老捕頭在家嗎?”孔中海在外面叫道,梁府也沒個院門,更沒有門環,隻能直接在外面大叫了。
“哪位找我老漢?”裏面傳來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
“梁老捕頭,我是縣衙的孔中海,本縣新任縣尉韓大人親自來看望你老人家來了。”
孔中海高聲說道。
裏面的房門被緩慢的打開,從裏面巍顫顫的走出一名身材高大頭須灰白的老者,雖然他走路不再穩健,身材也很瘦弱,但是那雙眼睛卻很有神。
“孔捕快,你不是說新來的縣尉大人來了麽?怎麽沒見他人呢?”梁勁松見除了孔中海和張金良外就隻有一個少年,難道他……?梁勁松一生閱人無數,可現在這少年他卻看不透。
“梁老捕頭,這位就是本縣新上任的縣尉,韓忠衛韓大人。”
孔中海後退一步,将韓忠衛凸顯出來。
“老漢見過韓縣尉。”
梁勁松雙手一揖,臉色如常的朝韓忠衛說道。
“梁老捕頭有禮了。”
韓忠衛還是第一次和别人見面時,對方沒有露出驚訝之色,雖然韓忠衛能肯定梁勁松心中肯定會驚訝,但他的臉上卻一點也沒有表露出來,光是這一點,就讓韓忠衛對他很是欣賞。
“韓大人,請!寒舍簡陋,請勿見怪。”
梁勁松側過半身,讓韓忠衛等人進屋。
“梁家世代爲官府效力,我身爲本縣縣尉,來看望勞苦功高的梁老捕頭實屬應該。”
韓忠衛微笑着說道,梁勁松不卑不亢,老練成姜,觀父能知子,老子英雄兒好漢,由此可見梁德平應該也不差,這對韓忠衛來說是個好消息。
“有韓大人這句話,梁家萬死莫辭。”
這是梁勁松的由衷之言,他梁家在唐代就是昌化縣的捕快,而且絕大部分時間擔任的還是捕頭,可從未有哪個官員登過他的家門。
“梁老捕頭,你這寒舍也實在是太過寒碜,我覺得有必要給你們改善居住環境和生活待遇。”
韓忠衛道,梁家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一張桌子和兩條長凳就别無他物,甚至就連廚房也沒有,隻是在外面用幾塊石頭架在一起。
昌化縣城的人家基本上都已經在使用煤炭,可梁家卻還是在燒柴。
“多謝大人眷顧,隻是我梁家有祖訓,不敢貪贓枉法,更不敢同流合污!”梁勁松緩緩的道,也不是沒有知縣想給梁家好處,拉攏梁家,但無一例外都沒有成功,要不然梁家也不會如此貧困了。
韓忠衛知道梁勁松誤會了,但他沒有解釋,隻是笑着搖了搖頭。
雖然梁勁松說祖訓不敢貪贓枉法,但對于韓忠衛這次帶來的豬肉、大米等倒是卻之不恭,原因無他,家裏實在是揭不開鍋了。
但最貴重的羊肉,梁勁松卻堅決不收,這可不是他這樣的人家所能享用的。
如果隻收韓忠衛帶來的豬肉和大米,那也不算很貴重。
如果韓忠衛以後要徇私枉法,那到時自己也能還得上。
可要是加上那十斤羊肉,恐怕把梁勁松賣了也賠不上啊。
韓忠衛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既然梁勁松堅決拒收,那韓忠衛就順手将羊肉分給孔中海和張金良。
五斤羊肉,對于他們兩人來說不異于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平常他們一年也難得吃上一次羊肉,而且每次全家也不過共食一斤半斤的,一次提五斤羊肉回去,這在他們的記憶中還是第一次。
“梁老捕頭身體可好?”韓忠衛在屋中還聞到一股草藥的味道,還很新鮮,顯然家中有病人,但看梁勁松的樣子,營養不良也許有的,但身體應該還不至有病。
“老漢身體一向硬朗。”
梁勁松知道韓忠衛的意思,隻是他卻不想讓韓忠衛再爲自家付出什麽,也許那對韓忠衛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梁勁松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向别人伸手的。
“老頭子,你收下縣尉大人的酒肉和米,不違反祖訓麽?”梁氏待韓忠衛走了之後才從裏屋出來。
“祖訓?不貪贓枉法,不同流合污,我犯了哪一條?”梁勁松笑了笑,問。
“當然是同流合污了,你收了縣尉大人的東西,以後就得對縣尉大人令聽計從。”
梁氏以爲梁勁松老糊塗了,以往可也有過縣尉要給他銀兩銅錢,可沒一次他收了的。
“我一退休的捕頭,何需對縣尉在人令聽計從?老婆子,你趕緊将米下鍋吧,我這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梁勁松道,他從看到韓忠衛第一眼起就覺他不是尋常人,何況就算韓忠衛真的想讓自己同流合污,也不會低聲下氣的來自己家裏吧。
“隻要不違祖訓,不要說下米,就是切肉我也馬上去。”
梁氏不懂太多的道理,但隻要梁勁松應了的,她就不會再多問。
像這件事,要是換成一般人家,頂頭上司縣尉大家親自來家裏拜訪,而且還帶了酒肉米,那不但要感激涕零,而且還得對縣尉膜拜三生。
可梁勁松東西收了,嘴上卻沒什麽說法,甚至就連東西收的都是勉爲其難,像那羊肉因爲太過貴重而被他退還。
“肉就不要切了,等德平和川兒回來再炒肉吧。
倒是那壇酒你給我倒一碗,好幾個都沒聞到酒味了,再不喝兩口,連酒是什麽恐怕都忘啰。”
梁勁松擺了擺手,現在他已經退休,隻要有碗稀飯吃就行,但兒子和孫子正是壯年,而且還得經常在外查案,風吹日曬、露宿風餐,要是他們不能吃好的,恐怕到時就算破了案子,也抓不到賊了。
“沒事,有二十斤呢,我給你炒半斤下酒。”
梁氏聽得丈夫此言,眼中淚花湧現,她連忙用衣袖悄悄擦了擦,勉強露出笑容。
“半斤太奢侈了,二兩就夠。
你再給淑珍炖點肉湯吧,她那身子也該補補了。”
梁勁松也是個過慣了節儉日子的人,要是每餐都能吃個二兩肉,那這樣的日子就是給個神仙也不換啊。
當然,要是再能每頓喝點小酒,那就算是給個皇帝也不幹!直到太陽快落山時,昌化縣的捕頭梁德平才帶着他的兒子梁木川從縣城的西城門三瑞門進入縣城。
梁德平長得很像梁勁松,寬眉大眼,身材魁梧,兩眼不時閃爍着精光。
而他兒子梁木川也像是和梁德平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隻不過臉上無須,也沒有梁德平的那種成熟厚重感。
“爹,聽說新上任的縣尉這兩天就會到,我們是不是先回縣尉打聽一下消息?”梁木川進得城來就問,雖然現在太陽西下,可隻要縣尉到任,那身爲捕頭的父親是無論如何也得去拜訪他的,而且早拜訪肯定會比晚拜訪效果要好。
“不必,還是先回家吧。”
梁德平隻有朝着縣衙方向望了一眼就毫不遲疑的說,就算是縣尉大人已經到任,那自己也不可能馬上去拜訪他。
再說了,家中老父肯定還在盼着自己早點回去呢,這次出城兩日,可又把家中唯一的一把銅錢給帶在身上,幸好在吳家府的花費不多,剩下的錢夠量二鬥米的,得先把這件最重要的事辦妥才能去管縣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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