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忠衛感覺得出羅忠正對自己的冷淡,大宋一向重文輕武,文臣就算是見到品階比自己高的武臣也會不屑一顧,何況自己的品階還比他低好幾級,更是他的直接下屬。
因此韓忠衛很有自知之明,從縣衙離開就回到了羅忠正給他安排的住所也就是他的辦公地點。
他的辦公地點并不在縣衙,而是在縣衙旁邊的一處院子,那裏是曆任縣尉的法定居住地,也是他的辦公地點。
“大人,要不要晚上給韓縣尉接風?”昌化縣的主薄關青山與羅忠正的關系不錯,否則他也不可能代替羅忠正掌管文書和賬簿。
“接風?等他坐穩縣尉之位再說吧。”
羅忠正冷哼一聲,在他看來,韓忠衛不學無術、乳臭未幹,要不是借着他父親的餘蔭,怎麽可能來昌化當這個縣尉?隻是韓家也将這縣尉太不放在眼裏了,這可不是随便什麽人就能勝任的,就更别說沒幾天書,連毛也沒長齊的韓忠衛了。
“韓縣尉乃是朝廷命官,豈有坐不穩之理?”關青山訝道,一縣之内也隻有知縣、主薄、縣尉才是真正的官員,其他的要麽是吏,要麽就是衙役,誰敢對官員不敬?“黃口小兒而已,關主薄,待你見到了韓忠衛之後就會明白我所說爲何了。”
羅忠正冷笑一聲,不再理會關青山,飄飄然的去了衙門後院休息。
剛才韓忠衛與知縣羅忠正交接時關青山并不在衙門内,他作爲昌化三名官員之一,在得知新任縣尉已經到任之後,當然得去拜會。
問清韓忠衛還是住在原來縣尉的房子後,關青山放下手頭的事情,準備去拜見新上任的韓縣尉。
對于韓忠衛的住處,關青山是輕車熟路,畢竟前任縣尉與他關系相當不錯,這裏也是他常來之處。
縣尉府是一棟三進的宅子,第一進住下人,第二進會客,最後面住家眷。
“站住,來者何人?”關青山還沒靠近縣尉府,就聽一聲大喝傳來,他擡頭一看,原來縣尉府前已經站了兩名家丁,虎背熊腰、目不斜視,讓人一見之下就覺威武。
關青山心中暗想,韓縣尉果然不虧是京城官宦子弟,這排場恐怕連知縣老爺也沒有。
“下官關青山,乃昌化縣主薄,特來拜見新上任之韓縣尉韓大人,煩請小哥通報一聲。”
關青山并沒有生氣,反而面帶微笑的說道。
韓忠衛聽得關青山上門拜訪,親自出迎。
倒不是韓忠衛覺得關青山特别重要,而是他得遵守官場規則。
在大宋官場,同官階的文官比武官要牛x,甚至是文官的官階比武官低,如果同治一地,武官也得受低于他官階的文官節制。
而現在韓忠衛與關青山的官階都一樣,兩人都是從八品。
隻是韓忠衛的縣尉屬于武官,而關青山卻是文官,按大宋官場潛規則,韓忠衛應該受關青山節制才對。
雖然在韓忠衛看來,不要說關青山,哪怕就是知縣羅忠正他也不會放在心,但既然自己現在隻是縣尉,有些必要的禮節還是得遵守,不爲自己也得爲吳翠兒着想。
韓忠衛謀得昌化縣尉的武職,最高興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吳翠兒。
當韓忠衛的任命文書下達之後,吳翠兒接連幾天都睡不着覺,整個人都處于亢奮之中。
韓忠衛實在想不到,要是自己突然決定不來當這什勞子縣尉,将會給她帶來多大的打擊。
韓忠衛三兄弟,現在他是第一個被外放的官員,而且還是皇上禦筆親批,這樣的榮耀非比尋常。
也正是因爲如此,吳翠兒在韓府的地位一下子處于然地位,原本她不過是一平妻,但現在韓府的下人已經将她當成半個女主人,這些下人是最勢利的,兒子的地位決定了母親的待遇,母憑子貴。
韓忠衛正是清楚的看到了這一點,他才隻好規規矩矩的來昌化縣當他的縣尉。
“見過關主薄。”
孔中海與張金良在韓忠衛回到這裏辦公後,作爲韓忠衛今後的下屬,他們今天就在這裏協助韓忠衛安家。
而正是因爲有孫中海在旁邊,韓忠衛才能一眼就認出關青山,并且遠遠的就向他施了一禮,給足了關青山面子。
“你是……?”關青山望着由遠而近的這個少年郎,有些不敢肯定的問。
雖然羅知縣已經明言韓縣尉乃黃口小兒,可當他親眼見到韓忠衛時,還是不敢相信。
“下官韓忠衛,忝爲昌化縣尉。”
韓忠衛對别人驚訝自己的年輕已經見怪不怪,自己今天雖然隻有十六,可心理年齡已經過四十,正是成熟穩定的最佳年齡段,隻可惜,這些卻無法告訴别人。
“韓大人真是年輕有爲,讓人不信服不行。”
良久,關青山醒悟過來後長歎了一聲,他今年三十有八,最大的兒子比韓忠衛都要大,這讓他如何不感慨萬端?此時關青山終于明白爲何羅知縣不宴請韓忠衛了,跟這麽“年幼”的同僚同桌而食,真是不知道有何話題可講,風花雪月?恐怕韓忠衛連房事都不甚了解,他能聽得懂麽?詩詞歌賦?聽說韓忠衛沒正經上過一天學,跟他說不異對牛彈琴。
可是除此之外,同僚之間在私下宴席好像還真沒什麽可說的。
關青山對韓忠衛隻是禮節性的拜訪,既然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都不能說,那就隻能談公事。
關青山來昌化已經一年有餘,對昌化的情況也算是了然于胸。
何況就算他再不解,相比韓忠衛這位初哥,他也能稱得上全知全能。
雖然來昌化之前,韓忠衛也突擊了解過一個縣衙的基本情況,但現在昌化的實際情況從關青山嘴裏娓娓道來,還是讓韓忠衛覺得耳目一新。
像大宋其他縣衙一樣,昌化縣除了他們三名官員外,還有四種官吏,分别是押司、錄事、手分、貼司。
而這四種官吏隻有押司屬于韓忠衛的直接下屬,而韓忠衛也是最爲了解押司這種官吏。
不說其他的,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及時雨宋江,沒有落草爲寇之前,那也是當押司,宋押司。
但讓韓忠衛意外的是,昌化縣一共有八名押名,他們的職責就像是司法助理一樣,負責處理獄訟方面的文字和案卷整理工作。
而其他的錄事、手分和貼司則分别協助關青山以及縣衙征收稅賦。
韓忠衛除了負責昌化的治安管理外,像偵緝拿盜也是他的份内事,因此縣衙的三班捕快以及縣衙大牢也是歸他管理。
另外韓忠衛手裏還有一支軍隊,雖然這支軍隊有些少,可相比大宋其他各州縣而言已經算是最多的了。
爲了保證縣城的安危,防止強盜過于猖獗,大宋有規定:縣一萬戶以上者,派武裝弓手5o名,七千戶以上者4o名,五千戶以上者3o名,三千戶以上者25名,二千戶者2o名,一千戶者15名,不滿一千戶者1o名。
這類事情由縣尉專管,若“強盜”較多之處,武裝弓手無法抵禦的,要随即上報,由朝廷另派兵馬鎮壓。
昌化縣是赤縣,轄有一萬多戶,因此韓忠衛手中的5o名弓手,雖然不多,但由于弓箭在大宋控制得極嚴,這已經算是一支非常強大的武裝力量了。
對付一般的強盜以及暴民,手到擒來。
當然,這也僅僅局限于一般,要是碰到厲害些的,也許是别人對他們手到擒來。
因此在縣衙,韓忠衛的直接下屬應該有近八十人,要是加下縣城以下的“鄉”和“裏”,韓忠衛的手下已經過一百人了。
鄉、裏雖然沒有正式的政權機關,但是大宋皇帝卻還需依靠鄉間地主和富農上戶,來統治和控制廣大農民。
大宋建立以來,一直就差派鄉村的地主當裏正、戶長和耆長。
裏正、戶長負責“課督賦稅”。
耆長則專司“逐捕盜賊”。
總之,這些是鄉村最基層的小吏,其職責有二:一是榨取錢物,二是彈壓農民。
對于裏正和戶長,韓忠衛管不了,但那“逐捕盜賊”之耆長卻是歸韓忠衛統率。
關青山一開始也隻是想找一個話題,沒想到越談越深,基本上就是對韓忠衛進行了一次縣尉成培訓,讓韓忠衛不但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事,手下有些什麽人,而且對他的權限也進行了…說明。
關青山原本隻是想與韓忠衛打個照面,算是認識一下新人,可韓忠衛見到他之後就擺出一副虛心受教、孺子可教的姿态,讓他不知不覺間就将韓忠衛需要的資料…介紹完畢。
直到離開縣尉府後,關青山才覺自己好像是多嘴了。
自己是主薄,韓忠衛是縣尉,他的事與自己何幹?可說出去的話如潑出去的水,那是收不回的。
這韓忠衛看似年幼無知,可實際上很有可能是扮豬吃虎,以後與他交往得留一個心眼才行,千萬不可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否則被他賣了還會幫他數錢。
雖然關青山覺得自己像是中了韓忠衛的套,但他也得出一個結論,韓忠衛此人人小鬼大,恐怕是一極難對付之人。
再加上他身份顯赫,韓侘胄貴爲樞密使都承旨,将來前程不可限量,這樣的人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其實韓忠衛根本沒有給關青山下什麽套,他對于縣衙的了解主要來自自己前世在電視上看到的古代電視劇,現在關青山願意跟他唠叨縣衙之瑣事,他是下意思的請教,自内心而已。
當然,韓忠衛絕對不是一個能小覤之人,這一點倒是被關青山看明白了,以後他也因此而能避禍。
“孔中海,張金良,昌化縣衙的捕頭是誰?難道他不知道本縣尉已經到任了麽?”韓忠衛等關青山走後,就将他們二人召來,從韓忠衛上任伊始,他們就是第一批報到的,而且也是唯一報到的手下。
連主薄關青山都來拜會了自己,那身爲捕頭的就更應該明察秋毫,前來聽令才行。
原來韓忠衛還不敢肯定捕頭是歸自己領導,現在既然從關青山嘴裏确認,那韓忠衛“幼小”的心靈當然不能受些打擊。
“回縣尉大人,本縣捕頭姓梁,名德平,今日他卻是出城辦案,因此而未來得及拜見大人。”
孔中海沒想到韓忠衛翻臉比翻書還快,剛才還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但現在卻擺出了縣尉的官威。
雖然梁德平與他的關系并不算親密無間,但此時也不能越級誣告,誰知道韓忠衛的心性如何?要是一不小心摸了考慮屁股,那吃不消的可是自己。
原本孫中海心想,韓忠衛年不過十六,心智未熟,全憑韓侘胄上下打點才能來昌化擔任這縣尉之職。
自己要是能投其所好,讓他對自己信任有加,以後在昌化縣那就算抱住了一條粗腿,就算是梁德平也不敢對自己不敬。
可現在卻現韓忠衛并不是那麽好相與的,要是被他看識自己的用心,就算他不處罰自己,可要是他到應景的時候扔給自己一雙小鞋,那自己是穿還是不穿?“梁德平?你來說說他這個怎麽樣?”韓忠衛一指孔中海,身爲縣尉,捕頭絕對是他的左膀右臂,要是能碰到一個能力強的捕頭,那在維護治安、打擊盜賊這方面,自己就無需投入太多的精力。
韓忠衛雖然是不想冷吳翠兒的心才來昌化縣擔任縣尉,但他其實也有自己的打算。
自己要想改變大宋安于現狀、貪圖享受的局面,光靠父親韓侘胄一人太過勢單力薄,如果自己也能開創一個新局面,與韓侘胄一個主内一個主外,那大宋的命運也許真的能在自己手中改變。
能改變曆史,這絕對是任何一個穿越人士最爲夢寐以求之事。
“梁德平之捕頭是繼承他父親之位,梁家家傳擒拿十八手,那在百裏之内都是赫赫有名的。
而梁捕頭心思缜密,自他上任捕頭以來,破案無數,深得羅大人常識。”
孔中海道,既然不能誣賴梁德來,那就盡可能的拍他馬屁吧,至少能讓梁德來感激自己,何況自己也說也确是實情,梁建平在昌化縣,那名聲可不是蓋的。
“破案無數?這個梁德平當捕頭多少年了?”韓忠衛的眉頭一下子蹙了起來,他好像沒有聽到孔中海的潮湧谀詞,倒是抓到了一個關鍵點,破案無數,難道昌化縣的治安很不好麽?隻有盜賊無數才能破案無數。
“這……,梁捕頭原本就是本縣的捕快,自從他父親仕退後,他就成了捕頭,如果從他當捕快算來,也有十六個年頭了,如此他兒子也成了本縣捕快。”
孔中海聽得韓忠衛有疑問,後背的汗就像是流水似的,整個後背全濕了。
韓縣尉也太過明察秋毫了吧?自己隻是随口一說,他就當了真。
“那他到底破了多少案抓了多少賊人呢?”韓忠衛問道,不管在哪個年代,刑事案件都不會很多,而且就算是有,也很少是流竄作案。
倒是雞鳴狗盜之徒如過江之鲫,像偷隻雞,殺條狗之類的事,隻要你想去查,一抓一大把。
“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吧,詳細數字得問關主薄。”
孔中海用手悄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自己無端去讨好梁德平幹什麽,實話實說便是嘛,也許這才是取得韓縣尉信用最好也是最實用的辦法。
“張金良,梁捕頭爲人如何?”韓忠衛見孔中海狼狽不堪的樣子,知道他剛才肯定是誇大其詞,逐回過頭來問張金良。
孔中海見韓忠衛反過頭去問張金良,當即吓得面如土色,渾身如刷糠一樣,顫抖不已。
難道韓縣尉就此不再信用自己了?剛才自己真是被豬油蒙了心,大人問話,據實回禀便是,偏要耍嘴皮子,現在可好,讓張金良得了頭籌。
“回縣尉大人,梁捕頭爲人剛直不阿、疾惡如仇,我等屬下都是佩服萬分的。”
張金良難得韓忠衛親口垂問,連忙打起精神小心應對。
剛才孔中海的表現他可是瞧在眼裏,原本天衣無縫的話被韓縣尉一語道破天機。
“看來梁德平确是精明強幹之人,又是武藝高強,又是剛直不阿,還疾惡如仇,好,你們兩們帶路,本縣尉要去梁德平家一趟。”
韓忠衛覺得梁德平要真是像他們所說那樣,那以後自己就無需爲治安和緝盜而分心,身爲領導,隻有會用人,用對了人,才不會累死累活。
否則要是事事親力親爲,那自己就算是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
而且梁德平的父親也曾經是昌化縣的捕頭,雖然現在已經退休,但他對梁德平的影響肯定極深,自己若能親自去拜會他,還怕那梁德平得知後不對自己感激涕零?韓忠衛很是爲自己的計謀得意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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