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花“通奸”之事,經過吳氏父老們的一緻表決,決定依了舊例将她浸豬籠。吳愛民爲此心急如焚,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
浸豬籠,舊時有“出活殡”之說。既然是出活殡,自然有些形式是與出殡相類似的,比如請道士做法,鳴鞭炮,燒紙錢。午後二點一刻的時候,所有的道場程序全都做過了,四個壯漢擡起裝有王梅花的豬籠,準備出發去後山的深潭。
神經一直繃緊了的吳愛民,忽然覺得自己渾身一振,便身不由己地沖到一樓去。
正準備在鞭炮聲中出發的隊伍,被吳愛民攔了下來。所有人奇怪地發現,吳愛民神情恍惚,渾身濕漉漉人,像是剛剛從水裏被撈出來一樣。
“你們不能這樣把人給害了!”吳愛民說道:“那怕是她真的與别人通了奸,那也是道德方面的問題,你們沒有權力剝奪她一條命!”他伸長了雙臂,目光凜然,繼續大聲說道:“你們表面上都認可了新政府,願意爲新政府效忠。可你們骨頭裏,依然推崇的是大清王朝那一套“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的封建禮教!什麽擁護民主共和,其實在那一層外套下面,你個個都是大清王朝的忠實子民。隻要有機會實施皇帝的制度,你們都會争先恐後地去實施!”
“你簡直是膽大包天!竟敢阻攔家族裏辦的大事!“吳安良勃然大怒,沖着兒子吳青龍大聲吼道:”把這小子給我拉回他的房間去,好好管一管!”吳青龍趕緊叫兩個護衛去架吳愛民,要把他架回他的房間去。誰知道,兩個強壯的護衛,竟然架不動瘦弱的吳愛民。另外兩個護衛也圍過去幫忙。誰知道,吳愛民一揮手,刹那間,幾個護衛竟然被他推倒在地。這青年人,好像是身上附着了魔,擁有了巨大的魔力。
推開了幾個護衛,年青人繼續發表他的演講:“你們這一幫遺老,還有幾個警察,全都是這個社會上的渣滓!爲了拿上幾個臭錢,不知廉恥地将這個可憐的女人送上不歸路。你們的良心給狗吃了麽?你們還算是人麽?嘴裏背着三民主義,要愛國愛民,實際上心裏卻想着幹肮髒的勾當。你們不配做人,不配!”
他的話,就像是一個又一個大耳光,狠狠地抽打在每個人的臉上。人群騷動了起來,每個人都把目光投身吳安良父子兩的身上。吳青龍氣得脖子上青筋暴凸,他氣啉啉地抽出自己的短槍,沖到兒子的前頭,用槍管頂上了吳愛民的額頭。人群中響起了一陣驚叫聲,那是吳家大院裏女眷們發出來的。吳家最出息的孩子,被自己的父親持槍頂着腦門,怎麽不讓他們驚心尖叫呢?
反應過來的幾個護衛,趕緊上前把吳愛民按在地上,并把他給架回二樓去。這一回,吳愛民再也沒掙紮。沒有人留意到,他的身體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恢複成幹爽的模樣。吳青龍怒氣未消,沖着天空連轟了幾槍,吼道:”誰再膽敢爲這個賤人說話,我就一槍斃了他!“
長長的隊伍,吹着喇叭,嗚着鞭炮,朝着後山去了。他們剛剛離開吳家大院,便有一輛拉家具的大馬車駛進吳家大院,是鎮上的家具店派人給吳家送來了一個新做的衣櫃。很詭異的是,衣櫃剛剛送進吳家大院,天空中突然風雲忽變,剛剛還是豔陽高照的大晴天,忽然變成陰雲密布,風雨欲來的陰森模樣。
出發去後山,準備将王梅花浸豬籠的隊伍,明顯也感受到天氣的忽然變化。這天氣變臉太快了,轉眼間,陰沉沉的雲層就已經壓低到樹梢上方。天地間一片昏暗,有駭人的閃電在雲層中快速穿行,像是一條條陰險的大長蛇。這場景似曾相似,它讓人想起了八年前吳家大院被洗劫時的悲慘天象。
難道,又有大劫難要發生?隊伍中行走的人們,心裏開始發怵。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間一到,一切都報。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放過哪一個惡人呀?吳愛民悲憤的叫聲還在耳邊回蕩,這老天爺就擺出了一付陰森的面孔,難道老天爺要懲罰這一幫惡人麽?
帶隊的人是吳青龍。兒子的反抗本已讓他心生一肚子的惡氣,如今又碰上這忽變的惡劣天氣,更是讓他煩燥不安。他揮動着手中的馬鞭,大聲吆喝着讓隊伍趕緊走。通往深潭的道路,最後一段是坎坷且狹窄的山路。山路兩邊雜草叢生,路邊的灌木,荊棘叢還将它們的或粗大或長滿尖刺的枝條伸到路面上來。這樣的路面自然不容易通過,必須一邊清理道路一邊慢慢地走。
吳青龍很後悔早些時候沒有安排人手,預先将道路清理幹淨。他一邊咒罵着留在吳家大院中的各位大爺們,一邊驅趕着隊伍往潭邊走。好在那一段山路并不是很長,在傭人的努力下,隻用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隊伍便穿山路而過,來到了深潭的旁邊。
這是一眼景色很漂亮的潭水。從遠處彙集而來的山水從潭頂奔湧而下,形成了一道漂亮的瀑布。瀑布的下方,是一個面積好幾畝的潭水。水面波光粼粼,衆多林木,山石的影子在波光中蕩漾,令人心曠神怡。
潭水風景漂亮,并不見得它就是溫柔的。在它的西北角,有一處深不見底的水面。在那水面上方,是一塊外觀有點像半回型的陰森巨石。從遠處看,那巨石,還有它下方的水面,組成了一個巨大的詭異嘴巴。當地人習慣把巨石叫做吸魂岩。因爲多年過去,它已經将多名失貞婦女的生命吸到它的陰森大嘴之中。
當地人對這潭深水都有很多顧慮,唯恐避之不及。平時幾乎沒有人敢單獨踏足這裏,人們覺得這潭水中,吸取了太多的冤魂、惡鬼,已經變成了一個恐怖鬼潭。人要是從他旁邊經過,往往會成爲衆多鬼魂攻擊的目标。當地人害怕,可外地來的幾個年輕護衛隊員卻不在乎。他們膽子大,手中又持有家夥,又想在吳青龍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勇敢,自然就沖在前頭。在道士的指揮下,護衛隊員帶領着隊伍一直走到吸魂岩邊上。
陰沉多時的天空中,忽然劃過了一道刺眼的閃電,緊接着一聲巨雷在人們的耳邊炸響!吸魂岩上方的一棵厚皮樹,被雷電生生地劈成了兩半。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一個護衛隊員也受到了攻擊,腳步踉跄着倒在地上。隊伍中的人們尖叫着,亂了陣腳。人人都被這雷電吓破了魂,有人趴在地上,有跳到岩石下,也有人躲在灌木叢中。
最先回過魂來的還是帶隊的吳青龍,他從地上爬起來,大聲地咒罵道:“都給我起來!不就是一個雷電麽?被劈死了拉倒!全他媽的趕緊起來給老子幹活!”聽到他的怒吼,人們這才戰戰兢兢地又重新回到潭邊來。連到最先倒地的護衛隊員,也掙紮着站了起來。看來,他也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電閃雷嗚中,人們依照舊儀式,拜過潭神後,便準備投放豬籠。豬籠裏爲了增加重量,加快籠子的下沉速度,人們往籠子裏塞進了多塊又長又沉的石頭。原本就窄小的豬籠變得更狹窄了,被綁着四肢的王梅花,在豬籠中難受地哇哇大叫。也許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她露出了恐懼的面色,淚水也流了下來。這個可憐的女人,什麽錯都沒犯,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就這樣被人家強行塞進豬籠中,準備浸死在這陰森的潭水中。老說老天有眼,可是對于這個弱女子的枉屈,它的眼又長去那裏了呢!
幾個壯漢,喊着口号,擡起沉甸甸的豬籠一步步地朝着深潭走去。忽然間,陰沉已久的天空,噼裏啪啦地下起了傾盆大雨。這雨,下得好大,雨線密密麻麻,雨點又粗又急。轉眼間,暴雨就将所有的人和物,全都收攏到它的懷抱之中。老天終于開眼了,那漫天的雨滴,是它爲那可憐的受刑人掉下的眼淚麽?
雨下得再大,也阻擋不了人們把豬籠投擲到深潭之中。豬籠隻在水面上停留了片刻,冒了一串水泡,便逛悠悠地向水底沉去。浸豬籠儀式算是就這樣草草地結束了,衆人紛紛急着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最後離開的是一個負責将祭品投入潭中的傭人,他在将祭品丢入水面的時候,發現了件詭異的事情:那原本往下沉的豬籠,竟然在往上浮。它一邊往上浮,一邊朝着吸魂岩的深處走去。好像它突然間變成了一隻水怪,長出了腳,可以獨自在水裏自由地遊走。
“它浮起來了!”那傭人驚恐地喊叫道。已經走出了一段路的吳青龍耳尖,帶着幾個護衛又踅了回來。可是任憑他們再尋找,水面上再也見不到豬籠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