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下着雨,方遒台上依然來了很多人,在雨幕中也看不真切,倒顯得比平時還要多一些。所有人都隻是把靈力微微逼出體外,自會在身周形成一個小小的橢圓形護罩,将雨隔在身體之外。
很容易便能看出來,東、西、南、北四個台子以北台下的人最多。王雪心和林小小的比試是四場中最難以預料的,她們不僅是師姐妹,而且實力也不相上下,沒有人能猜出最後誰會赢。然而猜不出來不代表沒人下注,正因爲難猜,才增加了那些賭徒們的樂趣,他們執着地相信着自己的運氣,不惜在自己預感會赢的人身上下重注。因此他們看向台上兩人的目光已經不再單純地像看兩個參賽者,而是帶上了一種對運氣對靈石的狂熱,這種狂熱突然出現在一個集體中,倒将那些不知情的人吓了一跳,自然包括陌雩真人等人。
人數第二多的便是西台,大部分散修都集中在了西台之下。雖然有兩個散修将會在這一輪中上台,但是另外一個顯然沒什麽希望,于是林浩便成那些散修們的希望所在,而且他的赢面的确挺大。對于雷落宗來說,輸了會很沒面子,但是對散修來說,林浩如果赢了,所有的散修都将跟着臉上有光。因爲他們散修把佐摩國攻擊第一的雷落宗擠在了百宗會盟四強之外!
一直以來,談及實力,人們總是習慣從上往下捋,首先便是四大宗門,其次中、小宗門,然後大、中、小修真家族,最後才輪得到散修。哪怕那些修真家族裏一個結丹修士沒有而散修中有不少結丹修士,依然是這麽個順序。
如今,這個處于修真界實力劃分最底層的階層中的一員卻要将最高層的一個龐大勢力直接給擠出去,無疑是件極振奮人心的事。
不論是從實力上考慮還是從感情上考慮,那些參與了賭局的散修全都把賭注壓在了林浩身上,在他們看來,赢是十拿九穩的事,隻可惜押方勝赢的人似乎沒幾個,他們就算赢也赢不了幾個子。但這已經無所謂了,對散修們來說,隻要林浩赢了,精神上的鼓舞遠大于靈石上的收益。
方勝來到西台下後對那千百道恨不得直接将其信心戳垮的目光視而不見,他知道那些人并非真的恨他。有時候從衆心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會讓一些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對某一個人産生恨意或者盲目崇拜,這一點方勝在巫印族時深有體會。
然而祁昆可沒那麽好脾氣,說實話他根本不屑于站在那一群人中間,又怎會讓自己的徒弟去生受來自那些人的惡意目光,于是他嗤笑一聲,敢殺訣的殺氣忽地爆發出去,然後再沒有一個煉氣期修士敢往方勝那邊看一眼,因爲他們抵受不住方勝身邊由祁昆散發出的無邊殺意!
方勝感激地看了祁昆一眼,道:“多謝師傅。”
“你記着,實力并不是僅僅用來對付同等階的敵手的,哪怕是弱小的人,隻要是敵人,就要毫不留情地盡全力去打擊他們。”
那顯然是祁昆從戰場上學到的道理,方勝點頭“嗯”了一聲,并将那些話記在了心裏。實際上方勝覺得自己極生氣的時候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包括打擊弱小敵手,隻不過他很少出現那種極憤怒的情況罷了。而祁昆顯然比方勝上了一個檔次,祁昆的意思是,隻要是對自己有敵意的人,不管是老弱病殘,都要毫不留情地去打擊,哪怕自己心情好得很,哪怕正在吃齋念佛……
與此同時,南台之下隻站了很少的一部分人,大約不到一千。這不到一千人包括七嶽宗所有來到丁甲山的人,包括夕壑宗的那些人,還有一部分大概是純粹出于利益原因才跑過去,而剩下的最大的那部分,則是專門去看玉漱去了。
玉漱在丁甲山的出現顯然不僅僅是參賽者那麽簡單,經過了十場比賽,經過一次次聞經坪聽道,她一次次出現在衆人視線中,她的覆冰訣,她的絕美容貌、沉靜氣質,已經成了讓很多人流連忘返的風景。沒有人試圖接近她,因爲她太靜了,但是不可以接近卻可以看着,這樣的機會畢竟不會太多了,一旦百宗會盟結束,這道風景從此消失,天知道何時才會出現。
實際上這種情形在别人身上也曾出現,隻不過沒有玉漱這麽明顯罷了。
東台之下人更少,除了六丁門的人之外隻有幾個零星的散修,顯然,那沈渠是一點希望也沒有的,那幾個散修八成全是他的朋友。
他們這一場根本就沒人下注,因爲全是下狄轲赢的,一個下沈渠赢的都沒有,然後唐鼐隻好把賭注又全都退了回去。
因爲下着雨,方遒台上的大部分人都沒有說話的心情,除了風聲雨聲,再聽不到别的聲音,一時間顯得十分壓抑。
方勝擡頭看向天上,陰雨的天氣天空總是顯得特别低,灰暗的雲層看似極緩實則極快地翻湧着,既濃且厚。雨點像是活的,它們争先恐後地撞向他的靈力罩,然後又從靈力罩上彈出去,就像是一個個淘氣的在軟草垛上蹦跳的頑童。
看了一會,方勝終于聽到了動靜,那些負責第十一輪比試的裁判們終于來了。
方勝揉了揉仰酸了的脖子,然後看向祁昆。祁昆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一把,道:“去吧。”
方勝“嗯”了一聲,然後又向上官自清笑了笑,這才獨自走向擂台下的裁判處。
裁判喊“第十一輪參賽者速來繳簽”時方勝已經走到了裁判身邊,伸手便将自己的玉簽遞了上去。等裁判将第十輪的晉級玉簽還他,方勝便什麽也沒說上了擂台。
讓方勝萬萬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踏上擂台最後一級台階之時,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那讓他盼了許久的曜金晨鍾功的頓悟突然來了!
然而此時他并沒有時間去細細體會那頓悟,因爲林浩就在他身後,已經在核實玉簽了。
他至少需要一柱香時間去将那頓悟融會貫通,然後才能将那頓悟應用到曜金鍾上,使他的曜金鍾進入第二個境界。
林浩豈會給他這個時間?
方勝突然就苦笑起來,因爲他想到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馬上走下擂台,跟裁判說“不好意思,我突然拉肚子,能不能晚一會再開始”?
“這主意不錯……”方勝喃喃道。
然後他就真的轉身又走了回去,與正在登台的林浩擦肩而過。
林浩愣了一愣,不知道方勝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他甚至鄙夷地看了方勝一眼,以爲方勝是要主動認輸了。
方勝根本沒理他,兩步跑到裁判身邊,伛偻着腰作十分難受狀,然後和裁判耳語起來。
等方勝說完,裁判尴尬道:“這樣也行?”
“您行個方便,弟子實在頂不住了,您不會希望待會在擂台上出現弟子說的那種情況吧?”
判斷臉色變了變,然後道:“那行,你快去快回!這裏交給我了。”
“好嘞!多謝前輩!”
然後方勝馭起銳風劍便帶着銳嘯聲沖了出去,直奔雷落宗駐地方向。
一時間衆人還以爲方勝忘帶了東西回去取了,祁昆皺着眉頭道:“這小子,忘拿東西了跟我說不就行了,我去取總比他快吧。”
上官自清也有些納悶,不過也沒深究,隻道:“由他去吧。”
然後方遒台西台之下的所有人便聽道裁判高聲喊道:“因參賽者方勝突然内急,西台比試延後一柱香時間舉行!”
“哄!”
方遒台上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喧嘩聲。
另外三個台下的人還以爲這裏出了什麽事了,莫不朝這邊望來,自然是啥也看不出來。
祁昆尴尬不已地将他的敢殺訣收了起來,上官自清也有點發蒙,喃喃道:“竟然會出這種事,我看他今天精神挺好的啊……”
林浩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他的臉本就黑,這會就更黑了,他覺得方勝是故意羞辱他!不過除了臉色變了之外,他表現得很平靜,他隻是緩步來到了西台靠北的地方,然後面南等着方勝。他暗下決心,等方勝回來,他要用最淩厲的攻勢将方勝在最短的時間内擊敗,以羞辱這個攻擊第一宗門裏的得意弟子!
西台之下亂了一會很快便又靜了下來,然後衆人全都望着方勝消失的方向翹首以待。方勝竟然一舉将這麽多人晾在這淋雨,堪稱本次百宗會盟之最。
還沒到一柱香功夫,西台下的衆人視野中就出現了一個小黃點,很快那小黃點越來越大,衆人也漸漸聽到了呼嘯聲,正是方勝馭着銳風劍回來了!
實際上方勝隻是馭劍在丁甲山胡亂溜了一圈,因爲他腦子裏一直在消化那頓悟。比他預計的時間還要短,他隻用了半柱香功夫就将他的曜金鍾提升到了第二個境界。
方勝心情正好,直接馭劍飛上了擂台,一個空翻穩穩落了地,然後便收了銳風劍,朝判斷喊道:“有勞前輩久候,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