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和王雪心好不容易勸住了林小小,然後仨人一起馭劍離開了方遒台。至于剩下的那個散修沈渠,肯定是和狄轲同台,也不用看了。
方勝回到雷落宗駐地後就一頭紮進自己那屋修習起曜金晨鍾功來,他練此功也快半年了,一直沒發現此功的精髓所在,數次上場,雖然都用上了曜金鍾,無不被人一擊而碎。前些日子上官自清說曜金鍾對防禦風系法訣可能有奇效,方勝深以爲然。這幾天他已經下功夫鑽研了,隻覺有了些進展,現在一旦确定下來敵手正是林浩,便幹脆下定決心,其後四日所有時間都用在修這曜金晨鍾功上,希望能有所突破,最理想便是能練到第二個境界。
其後王雪心、王沖和林小小這三個大閑人再來找方勝他說什麽也不出去了,實在磨不過她們仨,方勝就來一句“難道你們希望我輸給那個死林浩”,三人無不乖乖離開。
這幾天裏方勝一直鑽研那曜金晨鍾功,便沒察覺到雷落宗駐地的氣氛其實不太好,可以說相當不好。如今對陣情況已經決定下來,很容易便能看出,狄轲、左玉漱肯定是會晉級四強的,王雪心和林小小也必有一人晉級四強,而方勝和林浩的對決,張長老等人一緻認爲很懸,方勝的勝算不會超過四成。假若方勝真輸了,那麽就會出現讓雷落宗無比尴尬的局面,即本次大賽前四強另外三大宗門每派一人,獨獨沒有他們雷落宗的。
出現這一情況顯然和雷落宗沒有靈根資質極好的弟子有關系,但是别人不會這麽想,他們隻看結果,堂堂雷落宗被一個散修排擠在百宗會盟四強之外,這無疑對雷落宗的聲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更何況,雷落宗還号稱是四大宗門攻擊第一的宗門。
但是沒有一個人去打擾方勝,沒人跟他說你要好好打,要盡全力,要争取赢了那個林浩,不然雷落宗會很沒面子,他們沒給方勝施加任何壓力。和以往一樣,沒人管他,同樣和以往一樣,雖然所有人都認爲他赢林浩的希望不大,但又都期待着他能帶給衆人一個驚喜。
兩天後方勝的曜金晨鍾功突然有了進展,他突然覺得,實際上曜金鍾的第一個境界他已經積累的差不多了,所差的隻是一次頓悟。
然而這種頓悟卻是可遇不可求的,雖然絞盡腦汁去想有可能想出來,但是更大的可能卻是必須耗時間,在日積月累中,那頓悟自然而然地到來。
方勝顯然等不及,于是這幾天他除了吃飯、睡覺,沒浪費任何時間,一遍遍地在腦子裏默誦着那曜金晨鍾功的口訣,同時回憶他以前施展這功法時的種種體會。離比試之日越近,那種将要頓悟的感覺也越強烈。
但是直到最後一天晚上,他仍然沒能悟出來,這實在是件令他十分煩悶的事。
然後方勝便苦笑着準備睡覺,卻在将要睡着之際聽到了外面傳來的低沉雷聲。
“呃,要下雨了?”方勝不自覺地嘀咕出來,然後自嘲地一笑,暗忖,還真符合自己此時的心情。
雷聲響了一會外面便淅淅瀝瀝下起雨來,方勝索性不睡了,披衣來到窗前,輕輕地打開了窗戶。
“呼!”
夜風攜着潮氣還有泥土的腥味一下子将方勝裹住,然後又湧進了屋裏。方勝擡起頭,閉上眼深深地吸氣,他很喜歡下雨時空氣中的氣味,也很享受皮膚被濕氣吹着時那涼涼的感覺。
在窗口站了一會,方勝開始回憶自己上次淋雨是什麽時候,卻沒想起來,突然笑了起來,有什麽好想的,幹脆馬上就去淋一次,讓這一次成爲最近的一次不就得了。他反正也睡不着了,再加上有些煩悶,正好借這場雨澆澆愁緒。
方勝麻利地穿好衣服,再來到窗前,“嗖”一聲便跳了出去,然後轉身輕輕關了窗,這才小跑着奔向了雨中。
方勝最初還是小跑,等離連山樓遠了,便不再顧忌,越跑越快,微一凝神,輕身術已然加身,跑兩步便一躍而起,一跳便是四五丈高七八丈遠,在空中劃行時真如騰雲駕霧一般,十分暢快。方勝跑得興起,也不去費力辨别方向了,就那麽“嗖、嗖、嗖”一下下向前跳,不時暢快地歡嘯一聲,簡直就像個頑童一般。
方勝身前的衣服很快就濕透了,此時雨也越下越大,他便漸漸放慢了速度,最後則直接将雙手抱在了腦後,一步步沿着山路慢慢向前走去。
這一番連跑帶跳,又淋了這麽多雨,他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心情,隻覺得偶爾這樣淋一淋也不錯。
管他什麽曜金晨鍾功,管他什麽百宗會盟,這一刻天地間隻有他自己,他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做,他可以大口地吸氣,傻傻地笑,肆意地向天空揮拳頭……
可是在這一切之後,他的心底卻感覺到一陣空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玉漱。
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感覺,有些傷心,又有些甜蜜,忽而覺得沒着落,忽而又覺得還有希望。
然後方勝倏地停下腳步,夜雨中很難看清遠方,但他還是隐約看到了一座雕像的輪廓,然後馭起銳風劍便緩緩飛了過去。
他直接落在了那雕像右肩上,然後便盤膝在那個離地面足有五六十丈高的肩膀上坐了下來,雙臂随意地垂在身前,呆呆向遠處看去。
看了一會,方勝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然後便猛吸一口氣,可是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淚水便混合着雨水無聲流了下來。
“什麽時候才能堅強到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影響我的心情,什麽時候才能得到足夠的力量去改變自己想要改變的一切,會有那麽一天嗎,如果有,到底要努力到何時呢,一個走這條路好孤獨啊,我希望有個人能陪着我,哪怕隻是看着我,我才會有力量繼續走下去……玉漱,我需要你……你聽得到嗎?”
方勝失神地說着,像是說給他自己聽,像是說給這黑暗微冷的雨夜,更像是說給以前的那個玉漱……
方勝并不知道,此時的玉漱正在看着他。
玉漱撐着一把淡黃色的油紙傘,靜靜站在山間小路上,看着百丈外那雕像肩膀上的方勝。實際上她看不清方勝的身形,但她知道方勝在那。
她都不知道自己爲何會莫明其妙地來到了這裏,以前方勝夜間常去方遒台,她也能感覺到,但她從未想過去看他,在這天晚上,還在下着雨,她反而出來了。
她有點想走過去,和方勝說兩句話,但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每次見到方勝,從直覺上,她覺得她曾經爲方勝付出過很多,方勝應該也爲她付出過同樣多,但那隻是一種感覺,她腦子裏沒有關系方勝的任何記憶。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每次她師傅跟她提起方勝,總會在眉眼間流露出一種痛惜,這讓她覺得自己虧欠方勝,然而方勝從未在她面前表現過任何不滿和惋惜,也不跟她提以前發生的事。
她一直都同情方勝,可是她從未傷心,因爲她是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有關方勝的事。
但是在這晚,當她撐着傘站在山道上,聽着“吡吡啪啪”的雨聲,感受着四周微冷的空氣,她看着遠處雕像肩膀上的方勝突然有些傷心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雕像上和山道上的兩人就那麽靜靜地坐着和站着,誰也沒有動的意思。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沒有一點變小的意思,但東邊的天空卻微微亮了起來。
方勝淋了一晚上,心底的失落、煩躁、不快、空虛全都被暫時沖刷了去,又在那坐了一會,便猛吸一口氣單手在雕像上一撐站了起來,馭起銳風劍便回了雷落宗駐地。
匆匆把身上擦幹,換了身衣服,方勝直奔駐地大廳,在那裏上官自清等人已經在等他。因爲下雨,天亮得便比較晚,實際上此時離比試開始已經沒多長時間了。
上官自清看方勝氣色似乎不錯,整個人都顯得很有精神,不由笑道:“狀态不錯,這樣才對,任何時候都要打起精神來!”
“嗯,師祖,你放心吧,我有信心!”方勝鄭重道。
張長老隻道方勝是安慰衆人,不過還是很高興方勝能說出這樣的話,接道:“嗯,拿出我們雷落宗氣勢來。”
房長老含笑沖方勝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這時祁昆走了過來,拍了拍方勝的肩膀,笑問道:“你的曜金晨鍾功怎麽樣了?”
方勝尴尬道:“還那樣,似乎和下個境界就隔層紙,但就是捅不破。不過也就是這幾天了,這次用不上,下一輪還用得上。”
祁昆哈哈大笑起來,重重地在方勝肩上拍了一下,道:“好!你這大師兄果然不白當的!就該有這種豪氣!走吧,去會會那林浩!”
說完之後祁昆當先出門,右臂一揮,無形氣勁擴散開去,将外面的雨幕逼退到五丈之外,方勝急忙跟上,廳中餘人也行動起來,陸續出了門,一行二十多人直奔方遒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