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已經完全忘了黎舞陽在台下時對他那憨厚的一笑，台上的黎舞陽已經完全換了一個人。而方勝所不知道的是，他自己給台下的衆人也是同樣的感覺。

在傲武國時，王雪心和王沖不止一次見過方勝這樣，但是玉漱和林小小沒見過，玉漱輕輕皺起了眉，爲方勝這剛剛爲她所知的一面，林小小抓緊了王雪心的手，方勝身上的氣勢變化讓她有些害怕。

“比賽開始！”

這是方勝的第九場比試，也是他第一場出手慢于對手的比試！

黎舞陽在裁判那個“始”字尾音剛剛出口，但還沒來得及擴散向全場的時候便倏地伸手摸向了右腰上的儲物袋！

方勝比黎舞陽慢了一線，右手也摸向儲物袋的同時左腳向前猛蹬，整個人向前蹿去！

比賽開始前的那段寂靜讓所有人産生了時間被拉長的感覺，而此時，那感覺仍然在，是以台上方勝和黎舞陽兩人的動作便像是被放慢了十倍一樣清晰地被個人的眼睛捕捉到。

黎舞陽右手來到儲物袋袋口，微弱的紅光在袋口亮起，然後迅速變亮，所有人都知道他第一個要拿出是他的那杆通體暗紅的長槍！

當那杆長槍在黎舞陽手中完全出現的時候，方勝已經向前邁了兩步，他右腰儲物袋袋口的光芒也急劇變亮，隻是，青彤劍和雲蔚劍的光芒全是紅黃相間，沒人知道他要拿的是什麽。

“呼！”

黎舞陽右臂猛向前伸，暗紅長槍倏地他在手中化一道細長紅光，槍尖在前，直刺向方勝胸口！黎舞陽連勝八場，這是他第一次直接以槍尖刺人！

下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了方勝第一件拿出來的是雲蔚劍！他右手中的那前暗紅後金黃的光霧還沒來得及完全散開便橫掃向了那暗紅長槍的槍尖，隻聽“乒乒乒乒”一陣像，便像是同時有上百把刀劍劈在了那槍尖上，終将槍尖向左側撞偏了半尺。

然而槍尖依然可以刺到方勝的肩膀，下一瞬，方勝扭腰旋身，幾乎是在那槍尖堪堪刺破他的衣服之時身體向左轉去，同時左腳在地上猛蹬，身體打着轉“嗖”一聲蹿向了空中！

方勝轉完第一圈時他的身體已經升到了三丈高的空中，此時黎舞陽才剛剛将暗紅長槍所化紅光收回手中，便是在面對着黎舞陽的那一瞬，方勝那放在儲物袋袋口的右手再次亮了起來，然後看也不看便将右手中之物朝地面的黎舞陽揮去！

那細小的彩光在離開方勝一丈之後便倏地變大變長，以比那暗紅長槍還要快一線的速度射了下去，正是青彤劍！

然而方勝躲那杆暗紅長槍躲得極險，黎舞陽卻根本沒躲青彤劍，便是在方勝揮手的那個空當，黎舞陽左手已經将那面黑鐵重盾取了出來，迎着青彤劍便揮了過去！

“乒！嗖嗖嗖……”

劍盾交擊處爆起一團黑黃相間的彩光，然後青彤劍便打着轉飛了出去，方勝眉頭一皺，右手再次摸向腰上，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取任何東西，便見黎舞陽腳下忽然爆起刺眼的金光，然後整個人便以極駭人的速度撞了上來！

那一瞬間方勝隻有一念頭，黎舞陽何時把那戰靴穿上的？！

方勝到底還是取出了銳風劍來，不過根本沒來得及向裏灌多少靈力，他便不得不丢下銳風劍，使出全身的力氣用右臂向着沖上來的黎舞陽轟出了一道蠻犀沖氣勁！

“咣！”

蠻犀沖氣勁重重地轟在了那黑鐵重盾上，那重擊之力将黎舞陽的身子震得向左偏了偏，然而，哪怕是方勝直接将那重盾打飛，黎舞陽也依然有餘力攻出右手中的暗紅長槍來。于是便在不到兩丈的距離，黎舞陽手中的長槍第二次刺向了空中的方勝！

雲蔚劍從左側撞向了槍尖，然而這一次由于事發突然，再加上離得太近，槍杆上的力量大了不少，雲蔚劍這一次僅僅将槍尖帶偏了不到半尺，隻聽“哧”一聲，方勝右肩上立時被刺出了一道血口！

方勝渾若不覺，想也不想便伸出左手朝那槍杆抓去，入手微涼，卻并無不适之感，不由大喜，發力便奪，他要将黎舞陽拽到身前，他相信近身拳腳上自己絕對要勝過黎舞陽。

然而方勝很快就面色大變，隻見黎舞陽右手猛一用力，那暗紅槍杆便倏地由暗紅變成通紅，隻聽“哧”一起響起，方勝覺得自己的手簡直要被燙熟了！

方勝急忙松手，與此同時，黎舞陽大喝一聲，左臂猛揮，将那面黑鐵重盾當武器砸了過來。方勝卻看都不看那盾牌，靈力一摧，早已在空中劃了半個圈往回飛的青彤劍速度激增，直直射向黎舞陽的脖子！黎舞陽的盾未必砸得死方勝，但青彤劍卻一定能削下黎舞陽的腦袋！

黎舞陽以前看過方勝與人打鬥，但直到真正對上方勝的時候，他才知道他低估了那一對法器中主攻的那把飛劍的速度，他不得不猛吸一口氣，把左臂猛往回收，迎向了那道炫目的劍光。然而在那劍光撞在盾上的時候他就發現了不對勁，因爲那撞擊力不是撞在他的黑鐵重盾的正中央，而是撞在了稍往後的地方。與此同時，他也感覺到了他長槍上傳來的拉力，方勝的手早已松開了，但是那光霧還在，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那光霧就像是流水一般想要将他手中長槍沖走。

而實際上，不論是青彤劍還是雲蔚劍所起到的作用都隻有一個，把黎舞陽推、拽向方勝身邊。

兩人原本不到兩丈的距離在轉瞬間便縮短到不足半丈，方勝充分發揮了他身體那超強的協調性，半空中猛地向右旋身，擡起左腳便掃向了黎舞陽腦袋！

黎舞陽那抓着長槍的手向上急擡，“砰”一聲以小臂擋下了方勝的一腳，然而方勝又在黎舞陽那一擋中借到了力道，右腳以比左腳更快的速度倏地踹了出去，“砰”一聲正中黎舞陽的胸口！

然後空中的兩人各自倒飛出去，黎舞陽因爲是被踹出去的，便比方勝先落地，雙腳一着地便“噔噔噔”向後連退三步，站穩之時竟正好回到了他最初站的地方！而方勝身體倒飛的同時靈力一引，銳風劍便在他距地面隻有三尺之時來到了他腳下，正好将他托住，不過由于方勝墜勢正猛，銳風劍又向下沉了沉，同時向後滑去，直到離地面隻有一尺時才穩下來。方勝停的位置，竟也正是他剛才站立之地的上方！

“哄！”人群中響起了喧嘩聲，剛才台上的兩人動作雖然繁複，但從分到合，又由合到分，也隻不過是兩三息的功夫，其中一個肩膀受傷，一個胸口挨了一腳，又同時回到了原地，怎麽看怎麽像平分秋色！

而實際上，兩人的戰鬥方式也是衆人嘩然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們的确都用到了法器，但是他們還用了一些在修真者中并不流行的攻擊方式，比如黎舞陽長槍的那種刺擊，還有他竟然拿盾當武器向對手砸去，而方勝，他那奪槍之舉，他那兩腳，這些動作，已經不像是一個修士，而是世俗界戰士和武林人物的一些動作！然而這一刻，沒有人鄙夷他們，因爲每個人都意識到，易地而處，這兩人的反應才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比任何法訣都要快！

“哇……真好看……”林小小喃喃道。

“那是，那可是我義兄，那麽多年武林也不是白混的！”大多數時候，王雪心在别人面前都是維護方勝的。

此時祁昆正站在上官自清身邊，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上官自清說的，隻聽他道：“若是抛卻道法，連我都未必打得過方勝，不過，這畢竟不是拼功夫，這一場他實在很難赢，那黎舞陽實是個天生的戰士！”

上官自清良久才應道：“方勝是不會認輸的，說不定還有轉機。”

實際上祁昆和上官自清都看得出來，黎舞陽左手槍迅疾如風，右手盾勢大力沉，不論方勝挨着哪個，要麽身上見血，要麽被砸成重傷，而方勝的最有效的攻擊手段青彤劍在那重盾下卻發揮不了太大作用，至于他踢向黎舞陽的兩腳，僅僅起到了一個稍稍掙回點面子的作用，以黎舞陽那壯碩的身體，顯然再挨幾腳也不疼不癢。上官自清之所以說說不定還有轉機，隻是源于他對方勝那由來已久的近乎迷信的相信，并不客觀。

台上的方勝并不知道這一切，他所做的僅僅是用目光鎖定住他的對手，盯住對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隻要那黎舞陽稍一松懈，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

他靜靜地站在銳風劍上，一呼一吸乃至心跳、脈搏都極有規律，他是如此平靜，甚至根本沒有去想勝負，他的目标隻有一個，擊倒那個想将他擊倒的人！

如果說黎舞陽是個天生的戰士，那麽方勝實是個天生的鬥士，因爲祁昆并不知道方勝的所有經曆，所以祁昆暫時還無法意識到這一點。

實際上方勝一直都在争鬥，和他看不慣的人、事、勢力、命運！

他打不過很多人，杜絕不了很多事，更撼動不了一些龐大的勢力，也擺脫不了自己那看似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命運，可是他從未認輸！

他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暗暗積攢力量，他相信終有一天他會爆發出來！哪怕爆發不出來，哪怕終其一生都無法得到足以橫掃一切實力，哪怕一直都隻是個小人物，他就是不認輸！

沒有人能意識到，這第一屆百宗會盟第九輪，十層，東台，第四場的這場戰鬥，既是兩個修士之戰，也是一個天生戰士與天生鬥士之間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