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被帶進去的建築倚山而建,外面看起來有點像爲打仗而臨時搭建起的古堡,占地二十丈方圓,高有五六丈。便是這麽座比華陽山集英殿都遠遠不及的建築,竟是巫印族方圓三千餘裏内的最重要的地方,族中有什麽人事任命、戰事,其命令都是在這裏下達。
方勝才一進去便被過道兩旁的衆多浮雕、圖案吸引了心神,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無不大氣磅礴,古意盎然。隐隐隐約約地,方勝竟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等穿過了一個大廳,四周光線迅速變暗,空氣中多了一股陰涼之氣,方勝雖沒敢放出神識,也猜了出來,這建築八成是直通進了後方山腹,如此一來,其空間便比從外面看起來時大得多了。
這其實也沒什麽,真正讓方勝吃驚的是,他跟着帶路之人在建築中走了快半柱香功夫了,竟然沒見一個人。不由暗自納悶,那大巫祝是不是平時都不怎麽出門,不然居住之處如此往裏,豈不是很麻煩。
那念頭還在方勝腦子裏轉着,便見帶路之人忽然停了下來,雖然仍是站得筆直,但聲音卻極爲恭敬地道:“大巫祝,犯人帶到。”
方勝心中有氣,暗罵,不就是不小心學了你們幾句咒語嗎,還“犯人帶到”,小心我這犯人将你這古堡轟個稀爛。他自然沒這實力,但是再有秋華相助就輕而易舉了,他也是一路上被憋壞了,此時才會如此沉不住氣。
片刻之後,旁邊的一道石門自行打開,卻沒有人出來,帶路之人對方勝道:“你進去吧。”
方勝心裏不由有些發毛,看了那人一眼,也沒從對方臉上看出此行的吉兇來,幹脆咬了咬牙,一頭紮進了那石門中。
結果才一看見石門内的情形方勝便頭皮發麻,裏面有不下四十個巫祝圍坐在一張巨大的橢圓形石桌之旁,他才一進去,那四十多人的目光便全都轉到了他身上。
這些個巫祝大都是五十往上的年紀,一個個眼光深邃毒辣,迎着他們的目光,方勝便像是同時中了幾十把利劍一般,竟是一動也不會動了。
方勝連眼珠子都不敢轉,原來看的哪現在還隻能看哪,隻見那橢圓形石桌南北走向放着,西面和東邊各坐了二十一二人,南端那弧形的部分隻坐了一個形容枯槁的老者,看樣子便是這群巫祝的頭了,八成便是那大巫祝,而石桌北端的弧形部分卻還空着一張椅子,此時屋裏再無别人,方勝不由額上見汗,尴尬地想,難道那椅子竟是留給自己的?
方勝越想越覺得不靠譜,自己隻不過是個準巫祝罷了,連能不能通過巫祝試煉都不知道,怎麽才一來就有這般待遇,縱使他也許有些學巫術的天賦,可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正當方勝以爲那些巫祝們是在商讨什麽關系到巫印族興亡的大事,而他隻不過碰巧被送了過來之時,隻聽桌子最南端的那老者道:“坐吧。”
方勝隻覺得喉嚨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爬,愣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來,那大巫祝讓他坐,肯定不是讓他坐地下,而現在還能坐的便隻有桌子最背端的那張椅子了。方勝慢慢挪了過去,心裏忍不住想,如果這些人竟然全是來審問他的,那他就别想活着出去了。
方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穩當的,直到他坐下,那些個巫祝還都看着他,此時他背上已然出了汗,心“咚咚”狂跳着,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原來一群老人家的目光也可以有這樣的殺傷力。
方勝正如坐針氈,那邊那大巫祝忽然道:“我們繼續商議吧。”然後四十多個巫祝便又同時将注意力從方勝身上收回去,然後由其中一人發言,立刻有兩人出來反駁,接着又有更多人不同意,片刻間,屋裏竟然亂成一團,再沒人注意到方勝的存在。
看着面前那亂哄哄的一群人,方勝真個是感慨萬千,此時他們各個吹胡子瞪眼,争得面紅耳赤,哪裏有一點巫祝的風範。不過方勝倒樂得自在,他身上壓力大減,反而還有心思聽聽那些巫祝在争論什麽。
方勝此時的巫印族語又進步不少,除了發音不太準外,聽和說都沒有太大問題。很快他便聽明白了那些巫祝在商議什麽,原來此時的巫印島族也不太平,似乎分成了兩大勢力,他們現在商讨的便是到底要派老巫祝還是年輕巫祝去支援前線。
巫祝們半天也沒商量出個結果,個個都氣得夠嗆,眼見再讨論下去也不會有什麽進展,隻聽那大巫祝道:“此事明日再議,現在咱們就對這個來自内陸的修士進行試煉吧。”
方勝哪料到他們吵得正起勁,突然就把話題轉到了他身上,而且竟然是馬上就要試煉!他原本還以爲至少要等上幾個月,等需要參加試煉的人多了才會舉行一次大型的試煉呢。
然後方勝又看到了一個讓他十分惱火的情況,那群巫祝誰也沒争過誰,此時個個憋了一肚子氣,還不得都把氣撒在他身上?!
方勝的擔心很快便得到了證實,第一個向他問話的巫祝就問了個他完全沒法回答的問題,隻見桌子西側中間的一個老頭悶聲道:“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偷學了巫術?你隻需要回答是還是不是就行了。”
方勝一下子就發現,不管他答是還是不是,反正偷學的罪名是坐實了。抛開這罪名不提,他若是答是,那就是表示他對現在的遭遇很不滿了,隻想重獲自由,來參加試煉也是在心不甘情不願的情況下來的;他若是答不是,那就是說明他認爲學巫術是值得的,而且的确是專程來偷學巫術的……
方勝想了半天,方拉長了腔道:“是……”
一聽到方勝的話,那些巫祝們又哄亂了起來,就連那大巫祝都皺起了眉頭,顯然對他的回答不滿意。
方勝額上見汗,不過剛才他那聲“是”是拉長了腔說的,此時正好接了下來:“還是不是呢,這還真不好說……”
衆巫祝沒想到方勝這邊又峰回路轉,登時靜了下來。然後還是最初問話的那巫祝道:“有什麽不好說的,你就說吧。”
方勝心說,這還差不多,至少也得給我個解釋的機會。然後他便說他實是在打鬥中無意中來到了巫印族,因同伴受傷被那小村子的巫祝所救,這才在不知禁忌的情況下誤将清心咒學會。爲了給那些巫祝們給下一個好印象,末了方勝還加了一句:“我覺得這巫術當真神妙,單靠念咒便能産生奇效,比馭龍洲的修真之術可強多了,怪不得以前有修士要拿修真功法換巫術,巫印族硬是沒答應。”
這典故在座的巫祝們可比方勝清楚多了,他們對此事大多不置可否,隻聽又有一個巫祝道:“你說你一個月便學會了那清心咒,看來資質遠超常人,我現在再念一個同階咒語,你跟着我念一遍。”
然後那巫祝也不管方勝答不答應,便自行念開了,方勝一聽第一句眉頭就皺了起來,那咒語甚是艱澀,發音幾乎和馭龍洲内陸用語沒有任何共通之處,就算是和他已經學會的清心咒比也有很大不同,八成這咒語裏全是方勝未接觸過的生字。
那麽多雙眼睛看着,方勝隻得硬着頭皮念了下去,第一句念完,連他自己都知道效果奇差,看向那些巫祝時,果然個個都皺起了眉,甚不滿意。
那邊那巫祝的第二句又念開了,方勝忙凝神細聽。
等方勝跟着學了四五句之後,那些個巫祝全都眉頭緊鎖,看向方勝的目光中滿含“不過如此、資質平庸”之意。唯有那大巫祝,似乎對方勝的表現無動于衷,仍是仔細聽着。
等學到十來句的時候,終于又有兩三個巫祝開始認真聽起來,還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二十句之後,大部分巫祝仍然一點也不看好方勝,但凝神聽他學咒的人也增至了七八人。
四十句後,那咒語已完,一半巫祝大搖其頭,大概是覺得方勝不怎麽樣。但是另一半修士中突然站出一人來,道:“你來念一遍清心咒吧,當時你誤學的就是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