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方勝便入谷三個月了,但是玉漱并未出現。
就從這天開始方勝坐立不安起來,以他對玉漱的了解,即使到了煉氣期六層在摩昆谷沒有任何靈力,隻要答應了他,玉漱就一定會來。然而他們一路上沒遇到太大危險,卻不代表玉漱不會遇到,更何況,她可能真的用不上靈力。
方勝思緒一亂,便不受控制地想了很多沒用的。
以雲汀真人對玉漱的關愛,她會讓玉漱入谷嗎?畢竟這是一種相當于送死的行爲。如果不讓,甚至以玉漱入谷她就入谷相挾,玉漱還會堅持進來嗎?不論如何,她們之間的師徒感情都會出現裂縫吧。如果玉漱真的進了摩昆谷,那必然是有同門相伴的,這些同門是否能保護得了她?畢竟最高的境界也不過是煉氣期五層。可是即使保護不了,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到碧翠台的路不止一條,而且熟悉路徑的人随時都可以根據情況而改變路線,自己冒冒失失去找她,萬在路上錯過了怎麽辦?他怕等不到玉漱,可是玉漱更怕在碧翠台見不到他吧,如果玉漱到了碧翠台卻見不到他,那玉漱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想來想去,方勝認爲最穩妥的辦法還是老老實實在碧翠台等着。
但是摩昆谷隻開一年,九個月後他如果還不出去的話就定然會死在這裏,這九個月,不僅包括了他尋找還虛葫的時間,還包括了不管找不找得到,從谷内返回谷口的時間,現在,又加上了等待玉漱的時間。
方勝顯然不能等太久,因爲既使給他滿滿九個月,他也沒有一點找到還虛葫的把握。
再多等一個月!方勝終于下定決心,一個月後,如果玉漱還不來,他就在碧翠台上留下字迹,告訴玉漱自己的行蹤,并讓她回去。
從方勝做出那個決定的第十天他晚上便開始做惡夢,夢到的全是玉漱獨自與摩昆谷中的妖獸拼鬥,由于玉漱不能用靈力,每一次,總是那些妖獸将玉漱撲倒,張開大嘴咬向玉漱的脖子,每到這個時候方勝便會大叫一聲驚醒,全身都是冷汗。直到看見身邊的戰獅和螢火蟲,他的情緒才會慢慢穩定下來,此時戰獅往往也會睜開眼,拿頭在他身上蹭幾下安慰他,而螢火蟲則依然沒良心地在戰獅腦袋上爬來爬去,玩得不亦樂乎。
後來方勝晚上再也不敢睡了,隻在天剛亮時才依在戰獅身上眯一會,然而如此一直晝夜颠倒,再加上擔驚受怕,他的精神狀态越來越差。頭發、胡子亂如老草,眼窩深陷,嘴唇幹咧,乍一看,簡直就跟剛送進牢裏還沒适應過來的囚徒差不多。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月,隻剩下五天便要到方勝決定的出發之日,每次靜下來一想,方勝都對前途越來越擔心,以自己此時的狀态,隻怕想追上秦川他們都難。然而在心底,他還隐隐有這樣一個想法,即萬一在剩下的五天裏等不到玉漱,他想繼續等下去。
這些天來,越是等待,他對玉漱的思念就越強烈,積攢到此時,簡直到了如果見不到玉漱他就無法做任何決定的程度,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個曾經在玉漱尋找方勝之時出現在玉漱腦中的念頭,此時又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了方勝腦中。一旦等滿一個月,他便要沿着來路找回去!
第二十七天的上午,方勝正依在戰獅身上睡覺,即使在睡夢中,他也緊緊皺着眉頭。
他突然就聞到了一股血腥氣,但是在這股血腥氣中,卻還飄着一股他所熟悉的淡淡清香。方勝緩緩睜開了眼睛,一眼就看見了正靜靜站在他身前看着他的玉漱。
“你……”方勝想說話,卻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多日未開口,嗓子裏竟像是有什麽堵着一樣發不出聲來。
玉漱面色蒼白,似已猜到方勝要說什麽,沖方勝微笑輕聲道:“嗯,我來了。”
方勝一聽玉漱的聲音也是沙啞無力,不由悲從中來,正要說什麽,這才看見玉漱左臂赫然被血染紅了。玉漱一向愛幹淨,此時那左袖上卻盡是血污,而且被撕成了好幾片,很明顯是被什麽野獸撓了一下,透過那衣袖的碎裂處,便能看到那又大又長的傷口,竟然也沒包紮,隻是用藥膏抹了抹。
方勝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呼”一聲就站了起來,急步走了過去,想要拉起玉漱的手看,卻又怕碰疼了,愣是不敢動。
玉漱既沒把胳膊湊上去讓方勝看也沒往身後收,隻是看着方勝輕聲道:“不礙事。”
方勝已然發現玉漱身上一絲靈氣也無,而且平日玉漱看起來雖有些纖弱,但卻一直很有精神,此時卻十分憔悴,僅僅是憑着一股毅力,還保持着平日的那副平靜姿态。
方勝幾乎要落下淚來,爲了一個承諾,他和玉漱都付出了太多太多了。
直到此刻,玉漱才微微轉過身,向方勝示意道:“這是我師姐袁青,多虧有她護送,我才能來到這裏。”
方勝忙轉身看過去,隻見一個秀麗的青衣女子正靜靜站在玉漱左後側一丈處,不由大感尴尬,自一睜開眼他的心神便全在玉漱身上,竟然沒發現那裏還有一個大活人,忙道:“袁師姐,多謝!”
他這一聲“多謝”鄭重無比,心裏已打定主意,以後如果這位叫袁青的師姐真遇到什麽麻煩,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定要幫她。
那袁青以前并未見過方勝,從一來到碧翠台便仔細看着方勝的一舉一動,她實在很想知道,這個讓玉漱不顧雲汀真人阻攔毅然冒着極大危險也要見到的人有沒有三頭六臂。可以說,方勝的形象簡直遭透了,但是方勝的态度卻博得了袁青的好感。
方勝等了片刻,便見那個同樣身上帶傷的袁師姐沖他禮貌地點了點頭,應道:“不用客氣。”
之後三人略事休息,方勝想了想,便對玉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生怕在途中錯過,便一直沒敢去找你們,然而一直在這着等着,并不是等着你們來幫忙。找還虛葫本就不是人多便可以完成的,不然前幾次早就有人找到了。現在你靈力已失,連自保能力也沒有,從前些天開始我就在想,如果你真能入谷并到了碧翠台,就一定先要把你送回去,我才能放心繼續找下去。你能來我就心滿意足了,但實在沒必要陪着我冒險。”
其實方勝那是一種比較好聽的說法,實際上,玉漱此來不僅幫不上忙,若硬要陪方勝找還虛葫,隻怕方勝所有的心思都會放在保護她身上,什麽也别想找了。玉漱的出現,最大的作用就是讓方勝又“活”了過來,再也不是之前那死氣沉沉的模樣。
玉漱聽了之後良久沒說話,隻是靜靜看着方勝,直把方勝吓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拼命回憶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他絕沒想到,玉漱竟突然嫣然一笑,此時她雖是十分憔悴,這一笑仍然有種驚心動魄的美,直把方勝的魂都給看飛了。方勝正在那愣神,隻聽玉漱道:“我求師傅讓我入谷時便答應她,一旦見到你就立刻回去。本以爲路上不會如此兇險,卻差點丢了性命,耽擱了這些時日。不過既然你真在此地等我,便沒有白來。出谷之路我和袁師姐已經記熟了,我們自己回去便可,不用你送。”
方勝直聽得目瞪口呆,兩人的計劃竟是大同小異!早知如此,玉漱何必入谷,而他也不用在碧翠台苦等,早跟着大部隊到谷深處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方勝和玉漱對望一眼,瞬間明白過來,之所以會發生今天這種明知不必找還找不必等還等的事,可以說正是因爲他們對對方的了解!他們之間實際上是完全信任對方的,但是還缺乏一點點在建立在這了解和信任之上的默契。這一點點默契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隻需用一句話點破,今天這樣的事将再也不會發生。
知道玉漱不愛說話,于是方勝先說了出來,他相信此時玉漱心裏想的也絕對是這些。
“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咱們不要再這麽傻了,既然能猜到彼此的想法,那就随機應變吧。”
“嗯。”
“那你猜沒猜到我會執意送你?”方勝笑着道,他是實在不放心讓袁青和玉漱兩個人走。
“你如果堅持,那就送吧。”玉漱微笑道,看她的神情,赫然早就猜出了方勝會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