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很容易就想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怎麽個情況。
上官自清以一個文人的身份教祁昆這個武人,大概一直都有一種既愛且恨的情緒,愛其才,恨其本性難移。正是這種情緒,讓上官自清無法像對待其他弟子那樣完全坦誠地待祁昆,然而祁昆又是他唯一一個結丹成功的弟子,潛意識中他也在爲有祁昆這樣一個弟子而感到自豪。上官自清顯然有重建師徒感情的意思,這個橋梁便是方勝。
然而祁昆修行數百年也沒改了性子,又豈是方勝這一個新來的弟子能改變得了的?若是方勝強行爲之,隻怕反而遭祁昆所忌,從此再也得不了祁昆的好臉。這一點上官自清不會想不到,那麽他的打算就不言自明了,他不是要讓方勝去改變祁昆,而是要通過方勝來改善他們師徒之間的關系。方勝是祁昆首徒,完全可以借機影響祁昆的其餘弟子,使祁昆門下弟子親善于他這個師祖。如此一來,也能讓他稍感寬慰。
想到這,方勝突然又想起上官自清提起祁昆時的那種神情,驕傲中隐有遺恨,大概,上官自清是對祁昆心存愧疚而意圖補償吧。畢竟事實在那擺着,祁昆雖是他的弟子,大部分本事卻是從趙鎮北那裏學來的。他落不下面子明着改變對祁昆的态度,便把心思花在了祁昆的弟子身上,也的确不失爲一個辦法。
隻是,做爲這道架在上官自清與祁昆之間的橋梁,同時還身爲祁昆門下衆弟子的領頭羊,方勝是否能勝任?最大的問題是,他一點也不願意被攪進去,他身上還有更重要的責任,他是來修行的!然而這一切都想明白的太晚了,自他被上官自清催着成功拜師起,他就已經是領頭羊,自他提出要在三昧齋居住起,他就又肩負起了那橋梁的責任。
好在方勝對上官自清和祁昆都有好感,爲他們做些事,他還不至于推脫。更何況,現在已經是生米煮成熟飯,後悔也來不及了,與其爲将來發愁,還不如趕緊利用從此事中得到的便利加速修行,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補償。
想通之後,方勝取出螢火蟲逗弄了一會便打起了瞌睡,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一早方勝便被一陣“叮叮當當”聲驚醒,尋着聲音找了過去,原來是上官自清正在做早飯。方勝被吓了一跳,心說,要是讓人知道竟然有個結丹修士爲自己做早飯,早晚會被别人的口水噴死。
方勝忙洗手上去幫忙,上官自清倒也大方,使喚方勝跟自己家孩子似的……
吃過早飯兩人便一起去了集英殿,這些日子上官自清都要在集英殿講道,而方勝,則必須和其他弟子一起聽。離集英殿還有數裏,方勝想了想,道:“師祖,要不弟子待會再過去吧。”
上官自清微一沉吟,道:“也好,你将昨日領的飛劍拿出來吧。”
方勝實不願太過惹眼,一聽上官自清願意和他分開走,不由舒了口氣,道了聲“是”,然後便把領的飛劍拿了出來,靈力一催,飛劍上金光大盛,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後停在方勝腳下。
“進殿後你随便找個位置坐便可,午飯可以和衆人一起去大飯廳吃,下午你可以先去你師傅那看看,看他有沒有什麽要教你的,晚飯前回三昧齋便可。”
“弟子明白。”
“嗯,我先去了。”話一說完,也不見上官自清如何動作,整個人蓦地加速,片刻間便飛到了集英殿。
方勝深吸了口氣,馭起新飛劍向低空掠去。此時他已然穿上了雷落宗煉氣期弟子的統一服飾,抛在人堆裏,誰也認不出他來。然而此時所有的新入門弟子全是從東邊飛向集英殿,就他一個是從北方,不招搖也招搖了,是以他也想貼地低飛。
等到了集英殿時,方勝便知道自己想多了,此時那些新弟子誰也不認識誰,根本就沒人注意到他是從北邊飛過來的。方勝随着人群步入了集英殿,終于能一覽這個雄偉殿堂的内部構造,而看完之後,心中的震撼一點也不亞于從外面看時。
盤膝坐于殿左側的一個蒲團之上,看着身邊每隔一丈一個個坐得筆直的修士,聽着殿前上官自清那中正平和的聲音,方勝隻覺此情此景有說不出的威嚴。他終于能明白爲何那些小輩修士那麽怕上官自清,也終于漸漸感受到了雷落宗的大派風範。
上官自清不愧是文人出身,雷落宗創派史及功法演變史由他将來,竟會讓聽者在不知不覺中升起一種使命感,完全沉浸其中,似乎僅僅是他那威嚴的聲音,就在時時刻刻提醒着殿中那些聽經的修士,他們也是雷落宗千餘年曆史的一部分,雷落宗獨一無二的攻擊法訣,亦将在他們手中發揚光大。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又通過了幾項測試,宗門裏終于開始給他們這些新弟子安排師傅。不知如何走漏了風聲,将會有一個結丹期修士在新弟子中收徒的事被傳了出來,于是大家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到底誰會被那結丹期修士挑走。後來的事實證明,凡是有資格跟着祁昆修行的無不是在測試中表現優異者,這場風波便暫時落幕。
然而相較于方勝來說,他的風波才剛剛開始。因爲他是早就拜過師的,便沒有參加那些測試。這一個月裏祁昆自顧不暇,也沒教方勝什麽,是以方勝也隻能幹等着和那些新弟子一起學法訣。然而,那些通過正規途徑拜在祁昆門下的新弟子幾乎個個都有過人之處,有些傲氣也是在所難免的,他們在聽聞自己可以拜在祁昆門下之時便開始明着暗着較勁,想在衆人中脫穎而出,以得到師傅的青眼,哪料到,剛一進師門,竟發現他們早就有了個大師兄,而且這個大師兄還什麽都不會,有記憶力好的更是早已認出來方勝就是和他們一屆的弟子,老是在集英殿左後方坐着的那個。
稍有心計的便能猜出方勝肯定是走了後門,那些弟子哪會服他,與方勝交談之時一個個陰陽怪氣,直爽點的根本就不帶拐彎抹腳的,直接給他白眼。其中唯一一個對方勝态度較好的便是他未來師娘的侄兒秋然,秋華顯然跟她侄兒提過方勝,似乎對方勝還頗爲贊許,是以這個同樣是通過正當途徑加入祁昆門下的年青人才會對方勝那麽和善。
方勝大歎倒黴的同時也不是一無所獲,那就是通過這件事,他知道他師傅和未來師娘的事八成是要成,因爲即便他這位未來師娘不來,秋然依然會找個不錯的師傅,那麽他未來師娘的到來就肯定是受他師傅的影響比較大了。
一個月來,祁昆雖然啥也沒教給方勝,兩人卻混了個臉熟。祁昆覺得他這位首徒十分識趣,最重要的是,他這首徒似乎頗得秋華待見,如此一來,對方勝僅存的那一絲不快也沒有了。說起來,在剛得到趙鎮北推薦方勝做他的弟子這個消息時,祁昆是有些不快的,因爲一直以來他都把自己當成趙鎮北唯一的弟子,他覺得隻有他自己是後輩弟子中得趙鎮北賞識的人,現在竟然又冒出來個比他還要晚的晚輩,當時就有看看方勝是何方神聖的念頭。這種和任何人都要比比的習性,也正是從世俗中帶來的。然而秋華所修的蘊真宗功法素有識人之名,人之真善美,隻要離得稍近便能心生感應,既然秋華說方勝不錯,那就定是不錯的了。
另一方面,方勝的未來師娘爲他說的那些好話他是一點也不知道,他隻是覺得秋華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尤其是說起話來,讓人很想繼續聽,又讓人忍不住想笑。至于他師傅祁昆,則常常讓方勝想起邵九州,他們都是一樣的不負責,然而邵九州是會算計人,而祁昆即使不負責,也有種軍人的威嚴,比趙鎮北更甚。
終于,秋華在她侄兒來到平虜府第三天踏上了歸程。秋華前腳剛走,祁昆就開始給方勝他們上了第一課,方勝這才發現,祁昆不是不負責,而是攢着一股勁,就等着此時來訓練他們!
接連幾天,方勝等人隻是反複地用自己的法器練習單調的攻擊,靈力消耗甚巨,很快就有人吃不消了。然而這群人到底是精英,硬是咬着牙挺住。方勝在這練習之中倒是遊刃有餘,不少弟子對他的态度因此好了不少,可是遊刃有餘的又不止他一個,仍有幾個人對方勝不服。
幾天勞累,再加上每晚還要熬夜看書,方勝心裏也一直憋着股氣,心說,他媽的這大弟子又不是我自己搶來當的,幹嘛一個個把老子當仇人似的瞪着!終于,方勝打聽出了當時的測試項目,挑了不需要工具就能測的幾樣,要給自己讨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