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說的幾天其實隻不過是三天罷了,但是在方勝等人眼裏,這三天卻比三年還要難過,蓋因爲,那坊市的魅力對他們來說實在太大了。那意味着他們終于能見到大量的小湖山之外的修士,還意味着他們将批量地見到自己聽說過卻尚未見過的東西,比如符紙,比如丹藥,比如秘籍,比如法器,再比如靈獸。
出發的那天方勝才知道原來此行并不止四人,除了五叔和他們三個外,還有另外三個許家的子弟,兩男一女,方勝三人和他們的關系屬于既不特别親近但也不疏遠的那種,還算合得來。一行七人先是步行下了小湖山,途中五叔告訴他們一些注意事項。一旦下了山,七人同時施展開輕身術,由五叔帶頭朝東北方趕去。
以他們的速度,足足趕了五天路才到坊市所在的山腳下,一路上他們曉行夜宿,并不刻意避開凡人居城,沿途城鎮的繁華,直讓那五個從未下過山的許家子弟看花了眼,幾乎走不動路。如果不是還有坊市在前面吸引着他們,真不知道他們這一路得耽誤多長時間。
便在五叔帶着他們終于來到目的地的山腳下之時,五叔苦笑道:“回去的時候你們如果再這般慢法,下次我是說什麽也不帶你們出來了。”
許家五兄妹連忙讨饒,方勝則也跟着五叔在一旁苦笑,他也實在沒料到,這群人小的十五六,大的都二十出頭了,竟然能有那麽強的好奇心。
然而緊接着,方勝的好奇心便被徹底的勾了起來,因爲僅僅是才到山腳下,五叔就開始行動起來。
前方的小山被群山環繞,自山腰起便升起淡淡煙雲,看不清山後景物,山下有一界碑,上刻“籠雲”二字,五叔便在那界碑之旁站定,雙手掐訣,蓦地伸出左手,張開手掌,便像是擦一面鏡子一樣在身前的空中抹出一個大大的拱形來。
五叔手掌并無異樣,但是但凡被其手掌抹過之處,那裏的空氣便像是變成了一層透明的水膜,而水膜之後,景物早已大變。片刻之後,一個拱形的透明門洞便出現在衆人眼前,五叔對他們微微一笑,又叮咛了一句“記住我跟你們說的”,然後便走了進去。
方勝他們六個都隻見過小湖山的水幕,便在過那門洞時,都想研究一番這裏的護罩是怎麽回事,可惜那層透明的水膜并非真由水做成,用手摸上去幾乎沒有感覺,而且其厚度大概也就一張紙,根本是什麽也看不出來。
然而衆人根本來不及失望,因爲他們已經被那門洞後的情景再次抓住了心神,山還是那座山,但是山上的一切都變了!從山腳起,整座山被剃成了一個比一個小的環形,從下到上,共有七個環形,那裏沒有樹也沒有石頭,全是一個個攤位和比攤位多得多的行人!當衆人意識到這些人全是修士的時候,除了五叔外,他們全都張大了嘴呆在原地,因爲那可是超過了三百人,比他們整個許家的修士多了十倍不止的人哪!
這一刻,仍然是除了五叔,所有人都開始懷疑起來:小湖山許家真的是佐摩國七十六“大”修真家族之一嗎?五叔似是早猜到他們會如此,從容道:“其實不單單是咱們佐摩國,任何有修真者的國家,其修士永遠是散修最多。他們要麽是不喜約束,要麽是資質不好沒機會進入修真門派,要麽是本就是從修真門派或者家族跑出來,又或者是這些人的後人,總之,他們才是這些坊市的主要客人,因爲但凡修真門派和修真家族,無不有自己的交際圈,缺什麽多什麽,大多在自己的交際圈裏就能以物易物了。”
方勝等六人隻有俯首聆聽的份,接着便又聽五叔笑道:“這些人行事作風或有不拘常理者,但隻要你們不惹他們,他們也不會主動找麻煩。我已與人約好,要去采買些東西,不方便帶着你們,你們這便随便逛逛吧。也别慌慌張張的,失了我許家的身份,這次大概會在此地停留兩三天,你們隻管慢慢逛吧。”
一群人就等五叔這句話呢,聞言俱是激動不已,但還得故意闆起臉來,鄭重應道:“是!”
五叔那邊剛轉身,六個人眼看便要飛奔出去,不料五叔又突然轉回頭來,嚴厲道:“記住,千萬不要惹事!”
而此時衆人都是正在向外蹿,一時間刹不住身形,有兩個差點一個踉跄摔倒在地,看得五叔直搖頭。五叔歎了口氣,也不待衆人答話,又道:“好了,你們去吧。”
這次直到五叔走遠,六個人才敢動,估計五叔聽不見他們談話了,六人這才你望我我望你,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已經打定了主意,十幾二十年才出來這麽一趟,一定要把這籠雲坊市裏的所有地攤、小店逛個遍,于是便一起來到最下面那層環形的最左端,要依次往右看,然後再到第二層,再從右往左看,直到爬到頂層。
一旦離近了,他們便發現這籠雲山上的一個個環形的地攤、商店區都是半圓,隻山南向陽的那一半有店,山北則仍然是山石、叢林。然而一旦到了第一個攤位前面,誰還顧得上計較那些亂七八糟的,一聲歡嘯後一擁而上,把那第一個小攤圍得風雨不透,倒把那攤主吓了一跳。
“老闆,你這些瓶子裏裝的是什麽?”方勝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便主動打頭問道。
不料那攤主似乎是第一次聽人稱呼自己老闆,竟然愣了一愣,然後微笑道:“那幾個紅瓶裏裝的是療傷用的生肌丹,那兩個藍瓶裏的,呃,還是生肌丹,嘿嘿,當時紅瓶不夠用了。”這老闆是個三十許的瘦削漢子,臉形略尖,顯得十分精明。
“這生肌丹怎麽個用法?”許建英又問。
“外傷則外敷,内傷則内服,端地是奇效無比。”
“哇,這麽厲害?”六人中那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子婷兒驚道。
那攤主微覺好笑,很快便明白這群人定是第一次出門,有心開他們的玩笑,便笑道:“那可不,你們誰要是敢在自己身上劃個小口,我便現場給你們演示一番。”
不料他話一出口,還真有人躍躍欲試,攤主忙道:“别,我是說着玩的,我這已經開了一瓶,也不打算賣了,便送你們一人一粒好了,就算身上沒傷,捏碎了往皮膚上抹抹也是很舒服的。”
“真的!”這一聲卻是四五個人同時發出的,直聽得那攤主啞然失笑。
“來,一人一粒,拿好了。”攤主笑着開始給他們分,此時倒絲毫不像個商人,反而像個慈和的長輩。而事實情況是,人家本來就不是什麽商人,很多散修都對這些身外之物看得很淡,因爲一旦看得太重,就必然會心生挂礙,心生挂礙就會影響修心,他們既沒有什麽絕妙的功法,也沒有強大的門派做後盾,一旦内心有了破綻,就很難突破了。
他們六人一人得了一粒生肌丹,對那攤主道過謝,将丹藥揣進懷裏便美滋滋地向下一個攤位走去,剛走了兩步,許建玉先反應過來:“啊,那位大叔怎麽知道咱們沒錢的?”
“是啊,這六粒藥丸怎麽也裝半瓶了,他怎麽不賣給咱們而是幹脆送給咱們?”婷兒也露出若有所思狀,這個女孩雖不漂亮,可極天真,甚得衆人喜愛。
方勝卻早就明白爲什麽,笑道:“靈石那麽大一塊,揣在身上肯定鼓鼓囊囊的,你看咱們誰身上像有靈石的樣?”
婷兒仍然不服氣:“我們就不能有儲物袋嗎?”
這次卻是許建玉答的:“這裏的人好像全把儲物袋挂腰上來着。”
這情況很快得到證實,現在幾乎可以肯定,是個人就能看出他們六個身上沒靈石,沒靈石卻還要逛攤、店,對這些小青年來說實在是很掃面子的事,六個人在那停了一會,還是方勝想出了主意,對衆人招了招手,六個人全将頭湊到一起,隻聽方勝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片刻之後,從山前消失的六個人又從山後轉了回來,除了婷兒之外,每個人懷裏都鼓起一個小丘,似富家子模樣。他們闆着臉從那送他們生肌丹的攤主前面經過,卻終究沒能忍住笑,也不敢回頭看,簇擁着趕緊跑遠了。而那攤主後來也反應過來,差點笑岔了氣。
他們直接越過了四五個攤位才停下,又偷偷瞟了最左面那攤主幾眼,這才一齊蹲下來,作大款狀看向身前的小攤。
一看不要緊,六人又是齊聲驚歎,不過方勝的驚歎顯然和另外五人不一樣,隻聽他十分外行地來了一句:“不是吧,老鼠也能抓來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