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之所以把三塊火靈玉全拿出來并不是基于他對幫會的忠誠,而是他想借此獲得幫内高層的信任,希望他們不要再把自己當成一枚棋子,而是當成一個可信賴的忠誠的手下。隻有在這種信任下,他才能接觸到另一塊火靈玉,才能獲得某種程度上的自由。
雙手捧着三塊火靈玉交到劉霁雲手上之後,方勝緊接着就把他此行的始末,詳詳細細沒有絲毫隐瞞地告訴了劉霁雲和殷長老。
然後他便在劉霁雲和殷長老臉上看到了他想見到的那種目光:激動、信任、器重!
實際上隻有劉霁雲和殷長老這種花了半輩子心思在火靈玉上的人才能明白一塊火靈玉的意義有多麽重大,而今,一旦由一個身家清白在他們眼皮底下成長起來的弟子恭恭敬敬地一口氣獻上三塊火靈玉,他們已經再沒理由防着算計着這個弟子,相反,這個人相比于他們那些沒有本事隻知吃喝玩樂的親兒子更值得信任!
劉霁雲和殷長老已經陷入了一種思維混亂的狀态,他們一時不知道該跟方勝說些什麽,但又覺得不能讓他在那幹站着,于是劉霁雲道:“你遠行歸來一定乏了,先下去休息吧,改日我再喚你。”
“幫主,長老,弟子告辭。”
方勝十分滿意劉霁雲和殷長老的表現,然而一出了議事廳,身體一旦完全暴露在陽光下,他就覺得适才的那種種想法那些算計那些彎彎繞繞實在是羞于晾這陽光下,當于深吸一口氣,猛甩了甩頭,似乎要将這些想法從腦子裏強行甩出去一般,然後認準方向走向楚賢院。
離楚賢院越來越近,他便發現自己對此地的思念和期待不僅絲毫未減,反而變強了,這是離喬家莊的老家千餘裏外的他的第二個家……
他順利地見到了邵九州和左霓裳,向二人說了一番他此行的經曆後,便得知劉梁等三人早已回來此時正在幫中養傷的消息。
眼看該說的都說了,方勝覺得自己似乎也該先回他們小院向焦雄三人報個平安了,左霓裳突然笑道:“小勝,你快随我來,上次那幾株紫蒂子被你移到牆根下之後長勢馬上好了起來,現在已然開花了。”
“真的啊,嘿,倒是沒想到。”方勝說着也站了起來,跟在左霓裳後面走了出去。
邵九州長歎了口氣,道:“再看不還是那樣嗎?你們兩個去看吧,我在這嗑會瓜子。”
方勝和左霓裳各自一笑,便不再理邵九州,徑往後院走去。
在那幾株紫蒂子之旁蹲下,看着昔日無精打采的幾株小苗已然開出五瓣的紫色小花,方勝也有些高興,然而這高興隻持續了片刻他就想起了那天看到左玉漱的情景,一時沒能忍住,竟脫口而出道:“師娘,能跟我說說玉漱師叔的經曆嗎?”
在玉漱兩個字後加上“師叔”兩個字,方勝心裏說不出的不舒服,可是對左霓裳來說,僅僅聽到“玉漱”兩個字她就已經開始傷心了。似乎已經憋了很久了,左霓裳竟也願意向她的得意弟子倒倒苦水,便聽她輕聲道:“玉漱從小就聰明過人,她五歲時我師傅就摸着她的頭說,如果生個男兒身,天下也闖得……”
方勝第一次如此用心聽一個人說話,生怕遺漏了一個字,随着她師娘那漸漸變得悲傷的聲音,他的所有思想都沉浸在了左玉漱的世界中。
因爲左家和大刀盟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左玉漱五歲時就來到了大刀盟,陸淵亭因幫務纏身便把她讓給了殷長老。殷長老如獲至寶,傾盡全力培養左玉漱,不僅僅教她功夫,還教給她易容、潛行、機關術甚至還有刺殺!盡管左玉漱算是在左霓裳的眼皮底下長大,可是直到左玉漱十歲時第一次執行任務并在任務中殺了人時她才知道左玉漱到底學了些什麽。左霓裳沒有權力勸自己的妹妹回頭,而另一方面,也不知殷長老向左玉漱灌輸了什麽樣的思想,一個才十歲女孩在殺了人後竟不覺得害怕。其後左霓裳隻能一邊盡可能多地給左玉漱以關懷,一邊無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與自己越來越遠。十四歲時左玉漱的輕功已經大成,在持久性上也許不如很多人,但是在技巧上已經超過了大刀盟的所有人。半年内,她和她的四個隊友完成了五次不可思議的竊取任務,在最後一次任務中,她的最後一個隊友也倒下了。此時殷長老認爲左玉漱已經足以勝任那個二十多年無人完成的任務,便又給她找了四個女隊友,由左玉漱帶隊,允許她們以自己認爲的最合适的方式潛入白鹿堡。這一去就是五年,再次出來時,已經隻剩下左玉漱一個人,雖然得到了任務所需要的東西,卻把她自己所有本性丢在了那裏。她變得對所有人都冷漠,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興趣,就像是沒了魂魄,可是她又能正常地起床洗漱吃飯洗衣甚至幫左霓裳幹活……
令方勝沒有想到的是,左玉漱竟然已是自由之身,因爲在最後一次任務之前,殷長老答應她隻要她完成了這次任務将徹底恢複自由。
而最後,當方勝問起左玉漱現在在好些了嗎的時候,他師娘已經有些哽咽:“玉漱在我這住了不足一月,便以不習慣爲由走了,後來殷長老似乎想讓她參悟什麽功法,便一個人去了本幫在蘭陵郡的一座别院。”
方勝又勸了他師娘好一會才從楚賢院出來,之後先去看了劉梁他們,少不得又得解釋一番,最後才回了小院。
左玉漱曾經遇到過什麽已經不重要,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能快點見到她,希望能盡自己的最大努力慢慢感化她,就算不能讓她變成從前那樣,至少要讓她有些人情味。他師娘那流着淚的臉讓他想想便覺得心酸。
第二天劉霁雲就再次在密室召見了方勝,殷長老自然也在。
此時的劉霁雲一改向來的和藹,臉上已經換成了一種父輩對子侄輩的威嚴,隻聽他道:“方勝,你能一口氣尋來三塊火靈玉,我若再說什麽功勞不功勞的就顯得太虛僞了,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找來的這三塊火靈玉,便是拿我大刀盟的整個基業來換,也未必能換下!”
殷長老在旁邊點了點頭,仔細觀察着方勝的神色。
劉霁雲接着道:“從現在起,本幫便還你自由也未嘗不可,然而我卻知你并非無情無義之人,我便問你一句,你可願繼續效忠于本幫?”
“弟子願意。”方勝這句話回答的斬釘截鐵。
“好!”劉霁雲面露喜色,高興道:“那我便再給你一個任務,拿着這三塊火靈玉,速去廣陵郡湘竹,将火靈玉交到本幫弟子左玉漱手中,在她參悟出火靈玉的秘密之前,除非我派人去找你,你便一直留在那保護她,無論如何,火靈玉絕不容有失!”
“是,幫主!”
接下來劉霁雲便告訴了方勝左玉漱的詳細地址,又說了一番勉勵、叮咛的話,便放方勝走了。
等方勝走了好一會,黑暗的密室裏才傳來殷長老的聲音:“幫主爲何如此信任方勝?”
“自本幫立幫以來,有比方勝更值得信任的人嗎?縱然是有,又有誰曾立下過方勝這麽大的功勞?用人不疑,這不疑二字才是馭下的關鍵,正是因爲上位者的信任,才換來屬下的誓死效忠!”
此刻已走到百步之外的方勝并不知道劉霁雲和殷長老在談些什麽,但是他卻是第一次對這二人,尤其是劉霁雲升出親近之心,第一次覺得,爲這樣一個幫主做些事也不是不可以,因爲他待自己坦誠。
而此刻,除了一種所遇得人的欣慰之外,他還處于一種莫名的興奮當中,自然是因爲他将要名正言順地去見左玉漱了!當時他師娘告訴他左玉漱在蘭陵郡,而劉霁雲卻告訴他左玉漱在廣陵,隻稍微想想他就明白了怎麽回事,幫裏對火靈玉的事還真是慎重哪。
實際上廣陵這個詞是今天才第一次被方勝聽道,而劉霁雲跟他說地址的時候又僅僅說的是湘竹鎮在廣陵的什麽位置,所以當他得知廣陵乃是南秦最西端的一個郡離濟安足有萬裏之時,方勝驚得下巴都快掉了。這意味着,此時的左玉漱還在路上,而他至少要,呃,他根本就不知道走一萬裏路要多長時間,所以他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左玉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