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半小時前。
在搜刮蝠犬文明的遺産的進程中，宇空在這顆星球上發現了一些奇怪的迹象。
首先，是數據庫方面。
不同于淵庭文明，使用的是三進制電子計算機，蝠犬文明使用的，居然是光子計算機。這種計算機利用光信号進行運算儲存，帶來更強的計算能力的同時，存儲設備因爲要存儲光學數據的緣故，一旦遭受破壞比電子計算機更容易丢失數據。
在幾波攻擊中受到了創擊，數據庫不論在軟件，還是硬件層面上，都有些損壞，宇空廢了好一些工夫，也隻恢複了一個大概，從中得到了一些想要的知識的同時，也知曉了蝠犬文明進攻他，以及之後做出那些瘋狂舉動的原因：
同他猜測的差不多，因爲這個文明在宇宙中已經航行了數十年，社會因爲缺乏資源已經瀕臨崩潰，急需牛郎星系的資源補充，沒有退路不能選擇冒險，這才選擇了放手一搏，再加上……嗯，根據信息記錄對照，是翻譯和文化差異的鍋。
不同語言的翻譯，即便在曾經的地球上，都不可能完全地轉述一個詞在原本語言中的意義，總會或多或少地因爲語法，文化與生活差異等存在曲解與流失。
比如，漢語的狂犬病一詞，對應英語rabies一詞的本意，實際上是恐水症，坦克一詞雖然音譯自tank，但二者的詞内含義完全不同，一個指代蕩平克服一切，另一個則有些啼笑皆非地，竟然是水櫃這樣的同詞類比。
這種有客觀的對照實體存在，尚且存在差異，某些涉及語言根源的形而上的概念，就更不用說了，比如文化和culture，文明和civilaization，神和god，彼此間雖然互爲對應詞，但意義卻完全不是一回事。
地球上尚且如此，放到文化差異更大的宇宙間就更不用說了。
之前，就因爲這樣的因素，本來一份總體而言表達善意的問候，給蝠犬文明一翻譯竟然變成“求求你們行行好别過來，否則我可是會打人的哦”這種底蘊不足，強裝鎮定的意思了，再加上這個文明自稱都是“老子天下第一”這種詞，顯示出的它背後傲慢的本性，所以把宇空當成軟柿子無視了，想都不想就發動了進攻。
而接下來，根據這裏的記錄顯示，蝠犬文明害怕話說得越多暴露得越多，出于謹慎才一直沒有對宇空發出的信息進行了回應。
記錄與它們一直以來的表現倒也對得上，但是……宇空卻在這些數據中，發現了一些疑點。
而這些疑點……嗯，某種角度上說，也不能算是疑點，因爲根據數據的傳輸記錄顯示，它們絕大多數不是這些保存下來的計算機中的數據，而是來自别的計算機。
但這些計算機，已經被徹底毀滅了，其中雖然有宇空物質崩解炮和反物質轟炸，或者在行星受損的前提下強行催動本來就是一種傷害的巨型元素衰變炮的因素，但更多的……
“是蝠犬們自己炸毀的。”
根據痕迹，宇空判斷道。
由于發現計算機的設備，多爲較小型，看樣子像是用作備用的設備，宇空推測，蝠犬文明因爲主力全軍覆沒，打算用兩艘剩下的星艦逃走，加上這些設備本身也是主計算機的備份，存在數據傳輸的痕迹很正常。
而自毀原本的計算機，則是爲了防止數據落入宇空之手，隻是後來因爲生化危機爆發得太突然導緻沒跑成而計劃失敗。
可是……
“既然這麽倉促，而且本身計算機容量已經不夠，還要帶社會學方面的知識？并且，這些知識在其中占據了超過一半的容量？”
這又一發現的很可疑。
不過，就像前面說的，其實也不算可疑，畢竟蝠犬是一個和人類在思維上很類似的種族，所以感性高于理性，認爲這些被稱作文化的知識才是文明的根基，比科學知識高一檔次，也不是解釋不通，隻是……
這就是後面一個疑點了。
通過心靈偵測，在一些深埋地底的秘密據點中，宇空發現了這樣一種景象——通俗點講，叫做萬人坑。
這些地點，因爲密封性極高，加上過于隐蔽，在宇空到來前，噩夢軍團并沒有發現或攻破它們。隻是，其中的蝠犬都已經死了。根據屍體上的痕迹顯示，它們是自殺，方式大都爲引爆炸彈将自己炸得支離破碎，或者用槍，乃至更極端的類似噴火器之類的能在死前造成極端痛苦的東西。
根據一些痕迹判斷，這些，大都是文明的高層，如政要等存在。這類階層，就像曾經的遊碼一樣，都是有着自己的尊嚴的，顯然這些蝠犬是不想淪爲噩夢軍團的食物，或者像目睹的一些同類一樣，幹脆就化爲這樣的怪物，而作出的選擇。
而這，就是第二處疑點了——根據蝠犬文明輸入的社會學信息，蝠犬也有着和人類類似，尊重死者，希望死後保留全屍，或者至少别死得太難看，太痛苦的風俗習慣。
這就和它們選擇的自殺方式對不上了——既然都是死，那爲什麽不選擇“文雅”一些的自殺方式，比如服毒，上吊，割腕（這裏應該是割喉）之類的，而要用這種極端的手段？
當然，可能是因爲時間倉促來不及，但是……根據概率學，數量大，總歸該有那麽幾個來得及用這些方法，比如身上帶着毒藥的吧？全部都是這種自殺方式是不是說不過去了？
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都來不及了，行，那用炸藥自殺是怎麽一回事？在這些萬人坑裏，宇空發現了激光槍，單兵能量槍之類的完整體或者殘骸，很多地方的彈藥剩餘都顯示，是足夠所有蝠犬用的。
既然夠用，那爲什麽還要用炸藥這樣的極端手段呢？行，就算因爲槍一個接一個地傳，效率太低可能會在随時都會出現的噩夢軍團趕到前無法完成，再退一萬步說用了炸藥，可是……爲什麽要用這種炸藥？
根據成分，這些在封閉區域的炸藥，基本都是相對于蝠犬文明現在的文明階段，已經十分原始的火藥武器，而且其來源是……
“檔案室，博物館之類的地方。”
撿起一塊殘骸，通過上面标示的殘存痕迹，宇空得出了結論。
那麽，問題來了，一切的一切，都顯示發生都進行得很倉促的自殺，連弄這些對文明而言已經不再适用，等同古董的火藥類炸藥都弄得到，竟然會弄不到一瓶明顯更好弄的毒藥之類的東西，這符合常理嗎？
明顯不符合。
再結合第三項疑點看，這一系列的舉動說明背後有鬼的可能性，就更深了。
是對活捉的蝠犬的檢測。
按照慣例，在活捉到了一部分這些生物後，宇空對其基因進行了檢測，也對其思維進行了掃描，結果發現了兩大可疑之處：
首先，根據基因代碼的檢測，這些蝠犬，全都是克隆生物。
高等級文明，生命科學突破，使用克隆替代傳統的繁殖方式，乍一看沒什麽奇怪的，可是……
在蝠犬文明中，克隆雖然是合法的，但某種程度上說，但根據那些社會學信息顯示，這個文明中的高級階層，依然堅持着相當的血統論觀點，很多也依然堅持着天然的傳統繁殖方式。
而克隆體，雖然在文明中的地位并不是奴隸，但也是受歧視的二等公民。雖然它們在法律上，與非克隆生物，或者社會上層平等，但很多權利，比如參政權，如果不能被證明有貢獻，賺取超過一定的叫做貢獻點的評分，是不能享有的。
現在，姑且将社會上層都死了，但它們依然還活着的原因，歸結爲克隆體們沒那麽在乎尊嚴，苟且偷生，把第一項疑點排除吧，但第二項疑點，即掃描它們的思維後得出的信息，就排除不掉了。
這些克隆體，對于一樣宇空想知道的信息，蝠犬文明爲什麽會選擇做遊牧民族式的星際流浪文明，完全不知道，關于這方面的信息僅僅隻有“我出生以來就這樣子”的一句話概括。
其所有的記憶，也基本是關于流浪歲月裏的記憶。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
默默地思考中，宇空大抵推理出了一個大緻的答案
——蝠犬文明的高層，想對他造成誤導，而隐瞞什麽東西。
它們當初，可能也是想借助星艦逃跑的，但是四處開花的生化危機爆發得過于急促，導緻星艦墜毀而失敗。
而這個時候，數據傳輸才剛剛開始——這一點很關鍵，因爲根據對墜毀的殘骸的時間推算，數據傳輸開始在墜毀之後，那麽……蝠犬文明爲什麽明知跑不了了，還要幹出傳輸數據，然後又炸毀原本的計算機？
隻可能是，它們處于某種目的，想讓這些信息對宇空造成一些誤導，所以沒有把信息全部銷毀；而另一方面，原有的計算機存儲設備裏，又有某些關鍵的信息不能讓宇空看見，直接删除又害怕宇空有手段能複原，所以保險起見在選擇性傳輸完畢後選擇了徹底銷毀。
那麽，這誤導，是什麽呢？是錯誤的知識與技術嗎？
根據收集的大緻信息推斷，顯然不是。
何況，就算是，那傳輸社會學知識又是爲了什麽？隻能解釋這些信息，都是情急之下排除掉某些關鍵因素後，随機亂傳的，倉促之下連修改都來不及。
而從這一點出發，與蝠犬的社會高層們用炸藥自殺，但是下層克隆體們依然有活着的反差的原因，也對得上了：
連蝠犬文明自己，都有類似腦後插管的矩陣技術，更不用說，它們可能已經通過生化危機，判斷出是生物文明的宇空了。
這麽做的原因很簡單，爲的就是要銷毀自己的大腦，并且要盡可能地快，防止屍體被随時可能到來的宇空收走，知曉這些關鍵的信息；
而至于社會下層，這些都是在航行途中造出來的克隆體，當時情況緊急來不及了，何況它們也不知道這些信息，幹脆就無所謂了。
那麽，缺失的一部分是什麽呢？
宇空不知道。
但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以爲用這樣的手段，我就看不見秘密了嗎？你們太天真了。”
冷笑着，他瞄上了一部分蝠犬文明高層在這些萬人坑中自殺的時候，灑在地上的腦漿。
如果蝠犬們徹底把屍體從分子級瓦解，炸得連灰都不剩，或者時隔過久，那宇空确實是沒辦法了，但是……這些腦漿，一部分最新鮮的根據時間推測，還不到一周，其中還有極少數保持着活性。
利用這些碎片化的細胞，這裏拿一點，那裏拿一點，再結合推演手段結合其中殘存的本質上是化學信号，電信号的意識，完整的信息是沒法獲取了，但極少數的零散碎片化的信息，特别是印象深刻，在大腦中流轉頻率高的信息，弄出來還是沒問題的。
時間不等人，利用孢子在這些最後的腦細胞壞死前，宇空很快如願以償，然後……
“什麽？怎，怎麽會……”
刹那間，他驚恐不已
——因爲，得到的信息顯示，蝠犬文明，并不是流浪文明，而是一個主體已經被另一個文明毀滅的逃亡文明！
通過恢複得到的一些片刻間的印象畫面，結合其中無時無刻不流露着一陣陣意味着驚恐的信号反應，宇空大緻腦部除了這樣一段畫面：
那是廣闊的宇宙間，無數猙獰的入侵者，向着蝠犬文明的母星星系及附近的殖民星系，蜂擁而至。
敵人數量衆多，技術先進，隻是一個半桶子三級文明的蝠犬文明根本不是對手，沒有類似一級文明的制空權，二級文明的制軌權的，三級文明戰争中應掌握的制曲速權，軍隊如蝼蟻一樣被屠殺。
不過，眼見打不過，情急之下，它也不硬扛，選擇了分開逃跑，走爲上策略。
隻見從母星星系中，文明分爲數股勢力，從不同的方向遁走，一哄而散。
逃跑的無數分支中，有幾支主幹力量，其中一支赫然是開走了已經被改造成戰星的，環繞母星旋轉的兩顆類似地球的月亮的衛星之一的，之前宇空面對的這一支。
漫長的航行途中，借助星球上的設備與資源，将整個星球幾乎掏空，制造了新的艦隊，并且通過技術儲備和帶走的科學家研制出了曲速飛船。
同時，爲了社會維穩，以免引發恐慌，當初隻有很少的，登上這艘“諾亞方舟”的高層幸存者，沒有告訴利用克隆技術造出來的新生代被追殺一事。
這支勢力，因爲逃跑時帶了一顆星球，攜帶的資源多，實力比較強大，但總體也不過隻有原本文明幾分之一的實力。
而它也比較幸運，因爲剩餘的逃跑分支，根據彼此間通過量子糾纏實現的超距通訊傳來的信息，不是死于資源不足，就是被帶來死亡與毀滅的入侵者追上，一一消滅。
所以相比于被毀滅的這些同類，這支蝠犬文明的勢力無疑幸運無比，而且，一直以來的迹象都表明，入侵者分身乏術，追殺其餘漏網之魚的時候，沒注意到它的逃遁軌迹。
但是，它也很不幸，因爲要去的地方，已經被捷足先登了，讓它好巧不巧地遇上了宇空這個新的煞星。
面對善意信息時，神經緊繃的它因爲前車之鑒，再也不信任任何“陌生人”了，所以選擇了戰；而在徹底戰敗，特别是生化危機爆發時，眼見沒有希望了，它幹脆選擇了這樣一種同歸于盡的方式：
利用仍然一些遭受追殺，但還活着的逃亡勢力的聯系，它向這些同胞——同時也同樣等于向追殺者，告訴了宇空的信息！
現在，根據後續回複的信息顯示，那個追殺者，已經開始向着這邊過來了！
而這，也是這支蝠犬文明分支作出最後的布局的原因：
銷毀大腦，是爲了防止宇空知道隐情；而随機輸了一大堆信息進去，并且幾乎沒有作篡改，原封不動地将這些裝有科技資料的設備奉送給他，則是爲了麻痹他。
這樣一來，他就會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忽略這出作爲最後掙紮，已經悄悄實施出去的“借刀殺人”計劃了。
“好狠毒的計策！”
知道了背後的引擎，宇空怒罵。
當然，讓他驚恐的原因，除了不經意間，竟然被一個比全盛時期的蝠犬文明還要強大得多的變态文明盯上了，還有一層因素——是根據碎片信息，推測出的這個毀滅了蝠犬文明的追殺者的身份。
一字一頓地，宇空的心底，再次回響起了這個名字：
“理智者聯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