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一派胡言！”

一個反對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直白的駁斥顯得十分突兀。

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發言者是一名30歲上下的男子，劍眉星目，眉宇間帶着一絲淡淡的鐵血殺氣。

“莫劍鋒，原C國軍隊高級政工幹部，從事部隊思想教育工作多年，于2050年末日之戰後不久退伍，後參與啓航選拔……另，據第一輪思想檢索結果，此人參與選拔完全屬于自發行爲，無任何政府指派企圖……”

宇空的識海中，再次迅速地閃過這位發言者的信息。

與他針鋒相對的态度一樣，莫劍鋒接下來的發言完全當仁不讓，一上來就把哈尼駁了個體無完膚：

“你說我們應該恢複貨币和過去的經濟體系，哈尼先生，你研究經濟學這麽多年，難道還不知道，這些落後的東西，注定是要在進入生産力極度發達的共産主義社會消失的嗎？”一上來，就是一句嘲諷，然後直戳要害“想恢複它們，就隻有不要這種社會形态，這一點你自己不是也承認，隻有削減矩陣中的資源，也就是變相地削減矩陣中的生産力和科技才能做到嗎？”

“試問，這是什麽？”

反問一句，這家夥也自問自答道：

“這是倒退！”

“先不論具體的操作流程和這樣做的後果，我們就看看這種事情的可行性。”

“有一句話叫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在沒有外敵逼迫等不可抗力外因的前提下，你要矩陣中，已經習慣了現在舒适方便的生活的人們，如何接受你的主張？然後……”

“我們再來看看這樣做的後果。”

他接着道。

“這樣一來，勢必會導緻人們的不滿，随後社會将變得怨聲載道。人們雖然表面上可能不會表現，但心底不滿的矛頭最後必然指向組長，造成危險思想激增，然後矩陣基礎秩序将徹底混亂！”

“這樣的後果，試問你承擔得起嗎？”

一席話，将之前哈尼的發言駁得毫無還手之力。

随後，莫劍鋒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我認爲，是矩陣中的社會過度的自由導緻的。”

“雖然我不認同哈尼先生的觀點，但是，有一點他說得卻是對的，那就是出現組長說的這種問題，是因爲矩陣中的人們迷茫失去目标導緻的……”說完了觀點後，他強調道“而導緻人們迷茫的原因，我認爲，就是現在這已經過了度的自由。”

分析開始：我們都知道，自由永遠是相對的，因爲絕對的自由也意味着絕對的混亂，比如，各位可以試想一下，一個真的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的社會是什麽樣的場景？蠻荒的原始社會，也不過如此吧？否則，爲什麽矩陣中殺人不會死，每個人都能無限地複活，組長還要将蓄意破壞社會秩序，類似變态殺人狂的謀殺定爲抹殺懲罰的危險思想呢？

“因爲，沒有秩序，社會就沒法運轉！”他着重強調道“雖然矩陣中的社會，并不是這種絕對意義上的自由，甚至可以說，同等于無窮大的它還差了很遠很遠，但是，我認爲，即便在我們現在共産主義的社會基礎上，它還是太過頭了……”

說着，一張數據表，被呈現在衆人眼前。

這是一張調查了社會家庭方面的信息表，上面标注着一項項近10年的數據，以比例類爲主：

結婚登記率：4.9%

社會離婚率：94.34%

婚生子女占新生兒比例：1.2%

由家庭而非政府福利統一撫養長大子女比例：52%

……

這一個個數據，放在曾經的地球，哪怕是最開放的國家，都足以吓死人了。

但是，在矩陣中，它早就是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了——因爲，曾經地球上婚姻家庭，在法律上最關鍵的維系點，就是關于婚後财産的分配問題，正是有着這方面作爲後盾，加上法律的裁定，婚姻才能維系。

可是，矩陣中已經進入共産主義社會了，就像之前說的，物質已經豐富到私人财産有多少都已經不重要了。在這樣的前提下，沒有财産羁絆，夫妻雙方什麽都不在乎，淨身出戶就淨身出戶，反正享受的資源多得花不完，法律因此讓失去裁決的最大依據。

婚姻，這伴随人類社會數千年的社會産物，在這種連婚姻法都名存實亡的情況下，自然是沒法維系了，再加上當初選人的時候宇空本來選的就是容易接受社會新發展新變化的群體，現在矩陣中大多數人思想已經開放到了“徹底解放”（因爲已經沒什麽地方好解的了），換伴侶就跟玩一樣。

再結合某些其他方面的因素，這裏的社會，還出了某些在地球完全等于冒天下之大不諱的事情。

展示的數據中後面的一部分，便是證明：

互換伴侶人數占總數比率：58.45%

近10年時間每人平均擁有伴侶個數及每個相處持續平均時間：235，34（天）

完全不探視交由統一撫養子女父母比例：29.3%

數據一個比一個震驚，但是……至少它們還在常理的接受範圍内。最後的某些，才叫觸目驚心的，

亂lun所占比例：4.52%

亂lun所生子嗣占新生兒比例：0.34%

選擇克隆繁殖後代率：12.34%

選擇或曾選擇虛拟伴侶率（注：和克隆人不同，矩陣裏的克隆人在現實是有實體的，隻不過意識連入矩陣，虛拟伴侶指的是在現實區選擇本質上隻是一段智能ai編碼的機器人作爲伴侶，隻不過這類型的伴侶無法生育後代，本身也不享有矩陣居民權利）：43.22%

虛拟伴侶非人率（注：形象不是人類，是什麽自己去想）：5.67%

選擇完全絕育率（注：不是地球上的絕育手術，而是徹底揮刀自宮這種極端手段，原因是已經玩到不想玩了）：0.012%

……

這些迹象，可以表明，屬于人類的倫理道德，已經從根基上開始崩潰了。

這種情況的出現，宇空早就預料到了，但他知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倫理道德之所以能存在，是需要現實根基的，一旦現實根基變了，跟着改變或者被新的替代是遲早的事。

比如貞操觀念，背後的現實根基是爲了防止性病，在地球上都因爲工業時代到來，醫療手段和預防措施上去開始解體了，在矩陣中先不說這些技術已經比地球先進了多少倍，單是每個人都有着近乎永恒的生命，而且永葆青春這一點，就根本沒法保持原有的心态了。

再加上人造子宮，克隆體，基因優化技術……這些改變人本身的技術，已經把這些舊有的東西存在的現實根基挖得千瘡百孔了，再加上矩陣本身就是一個虛拟的地方，其中的任何反應實質上都隻是等于記憶的植入而并非真實發生過，更是連最大的根基，現實本身都破壞了。

沒有現實基礎的倫理道德，就像無源之水，無根之木，是無法長期存在的——何況，就算在曾經的地球，這倫理道德有着現實基礎的地方，不遵循者都大有人在，擁有洞察一切能力的宇空在掃視地球，時每一天都能在各種陰暗的角落裏看見無數這樣的事情。

由于這是矩陣中人類自己的選擇，宇空沒有幹涉，但現在，有人顯然不希望他再繼續保持這種高高在上，觀察看戲的态度了。

“從這些數據裏，你們看到了什麽？”莫劍鋒問道“是混亂，還有堕落，這些社會自由過度必然導緻的東西，對不對？”

沒有人回話，因爲大家确乎都默認了他一直說到這裏的觀點。

“所以，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必須以遏制這種無底線的自由爲核心……”第二位發言者說出了他的結論，随後将目光看向宇空“組長，您不能再這樣無節制地對矩陣中的一切進行放縱，坐視不管了，既然你對我們像是上帝一樣的存在，就理應肩負起上帝該有的責任，特别是引導的責任。”

“而主要的引導方向，在過去的社會中有這樣一句話，家庭是社會的細胞，必須在這裏做文章。”

不知是内容太多了，不好用語言表達，還是比起哈尼，這家夥似乎更了解宇空的特性，接下來，就像剛才呈上用事實說話的數據一樣，莫劍鋒接下來沒有再說話了，而是呈上了一份寫有具體措施的建議書。

它的内容很多，很長，但總得來說隻有一點萬變不離其宗——制定類似禁忌手冊的倫理道德守則，将其法律化，部分甚至由宇空親自監督或執行。

其中有這樣幾條最具有代表性的：

“第3條，強制恢複家庭制，強制父母撫養新生兒。”

“第8條，每年進行此方面的集中式思想道德教育，強制參與。”

“第11條，恢複婚姻法制，但考慮到永生不死，實行按年登記制，不得提前結束，否則取消福利。”

“第35條，停用克隆人與人造子宮（注：不是真停用，這裏應該是必須在矩陣中再現生育過程）。”

……

跟他之前給出的數據一樣，莫劍鋒給的建議，前面的雖然有些驚人，但至少還在常理接受範圍之内，越到後面就越讓人“驚喜”（吓人，汗顔，離譜）：

“第99條，停止拟人AI制造與派發，并銷毀所有現行此方面産物。”

“第124條，将同性戀，戀獸癖，luanlun等變态取向列爲危險思想，出現一次警告，兩次坐牢懲罰，三次抹殺。”

“第150條，嚴格規定幻想區内容構建尺度，不得在其中出現不和諧不健康内容（大家夥是不是感覺很熟悉啊）。”

……

跟剛才哈尼的言論同樣，沒說完時，大家夥都在認真聆聽，說完之後，果不其然地，馬上就有人站出來反對了——而且，同樣果不其然地，這一回的反對，要比上一回的要更加激烈。

建議書一出，馬上就有人站出來嘶吼道：

“不行，絕對不行，一條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