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心電圖中綠色的波段變成了一條沒有起伏,平坦延伸的直線。
柳教授傷勢過重,數條肋骨斷裂刺入心肺,脊椎多處粉碎性骨折,搶救無效,最終還是去了。
生命有時候真的很脆弱,往日裏與宇空亦師亦父的他,僅僅一瞬就陰陽兩隔,刹那間宇空的大腦一片空白。
站在隔窗前的他不知該如何接受這種消息,望着醫生護士們歎着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後将一張白被單蓋在了渾身上下幾乎被紗布裹纏成一具木乃伊的教授臉上,宇空如遭晴天霹靂,目光呆滞,久久伫立着一動不動。
因此,它也是綠色森林組織最常用的襲擊方式,所占比例超過百分之七十,發動者則多是一些因爲自動化科技發展導緻的失業浪潮下的底層無業邊緣人士。
這一次兇手的身份,就是這樣一名50歲上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失業後被這樣蠱惑從而報複社會的底層中年婦女。
她叫于明豔,本地人,開黑車爲生,五年前丈夫死于癌症,自己也是個晚期的肺癌患者,唯一的獨生子又不争氣吸毒賭博敗光家産,前陣子由于自動駕駛汽車準許上路的法案通過失業而心感絕望,偶然間收到了綠色森林組織的病毒郵件被蠱惑洗腦這才走上了報複社會的不歸路。
而柳生玄教授成爲目标,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就在校園門口的顯示屏上,教授最近正好因爲發布的論文成爲風雲人物,被投影其上并附有所獲嘉獎的介紹,偶然間被路過的于明豔看見了又恰好是她{或者說郵件中}最痛恨的生命科學領域,這才将車停在大門附近待教授來後發動了襲擊。
以後的事情可以清晰地預見:
于明豔一個無依無靠的社會底層人士,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家裏那破德行也沒有什麽好牽挂的,大不了槍斃,又是肺癌晚期,很可能都活不到宣判下來的那一天了;
其家屬聽聞此事後基本都避之不見以劃清界限,唯一一個避不開的兒子熊志又是個不孝啃老的吸毒廢物,接受調查的時候一副滿不在乎,隻想撇清責任的樣子,直呼“你們大不了把我媽殺了抵命好了,跟我無關”。
恐怖襲擊的後續不同于一般的刑事案件,它根本找不到能負責的對象,結果最多也不過把早就成了不怕開水燙的死豬的主犯判處極刑,然後政府或者事發地,比如學校再出于人道主義象征性地賠點錢,不了了之。
而所謂的報仇……盡管最開始情緒激動的時候宇空也不是沒有過這個想法,但隻要稍稍冷靜下來便會發現這不過是一句空話:
連這些都不知道,所謂的報仇又該從何談起呢?
作爲一個小角色,他除了感到深深無力以外,什麽也做不了。
他能做的,也隻有通過一些手段麻醉自己,比如曾經他就選擇了用沒日沒夜的學習研究轉移注意力,逃避麻醉自己,而現在則是盡可能地将大腦清空,不去回想在其中百般閃現,宛在的音容笑貌以壓制悲怆的心情。
事發後第十天,教授的追悼會如期開始。害怕被人繼續用獨狼式手段報複,搞挖墳之類的讓人死也不得安生的破壞行動,他的遺體火化後沒有置辦墓地,骨灰以海葬的方式灑掉了。
之後除了等待審判的開庭,也沒什麽值得關注了,但宇空這還有一樣收尾工作要做:
教授一生醉心于學問,這麽多年來日子一直都過得比較儉樸。他手上,如果說除了一間學校分配的舊房子外還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那便隻有一樣——留下的研究資料!
也許在外人看來它們都是一些草稿廢紙,但宇空知道,它們凝結着教授一生的心血,是他的命根子,每一個字符的背後都不知蘊含着多少汗水和辛勞。
之前在醫院的時候,教授走後不久,宇空就聽搶救的醫生轉述過教授在被送上救護車後昏迷前說的話——都那時候了,他嘴裏反複念叨着的,也依然是這些生前最在乎的東西。
所以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對它們進行亵渎!
法律上的事情宇空不太懂,但他知道房子是學校分的,産權還挂在校方那,再加上柳生玄教授也沒有可以繼承遺産的妻子兒女,宇空自己和教授之間又沒有收養關系或簽訂過贍養協議之類的東西,法律上也不可能承認他具備遺産繼承權,最後再加上教授走得突然沒留遺囑,宇空敢肯定再過一段時間房子的結果不是轉到教授那些極少聯系的親戚名下,就是被學校收回重新分配,裏面的資料也必然在下一批人入住裝修的時候被跟着處理掉。
時間不等人,海葬結束後第二天,同樣有着教授家的鑰匙的宇空就來到這裏,打理起這些教授最在乎的東西,
屋子不大,不過五六十平方,裝修簡樸而幹淨,其中最紮眼的莫過于屋中那如圖書館般的一排排書架。
上面放着一摞摞厚實的各種專業書籍,或者一沓沓每一張都印得密密麻麻的資料手稿,翻開書,每一頁的字裏行間都用黑色水筆工整地寫滿了各種批注,手稿的每一張,不論是打印的還是手寫的也都嚴格地進行了分類并标了号,疊得整整齊齊相互間甚至看不見一絲多餘的凸出,讓人不得不佩服教授一絲不苟的做學問精神。
“唉……”
看着它們,宇空歎了口氣,仿佛又看見了曾經來這裏與教授一起探讨學問的往昔,心底酸沉沉的。
小心翼翼地,他将這些教授視之如命的資料從架子,格檔中取出,整理好後裝進整理箱,再讓跟着一并到來的搬家公司工人搬下樓裝車準備運走。
整理的工作大概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期間除了這些紙制資料,宇空還認真地對屋子的每一個角落進行了檢查,将所有可能存着資料的東西,如電腦,光盤,u盤,移動硬盤等一起帶走了。
收拾到最後,房子雖然沒空多少,但它的靈魂卻已經不在了,隻剩下最後一個讓宇空有些犯難的東西——那是一個堆在雜物間的保險櫃。
它緊鎖着,裝修的時候特意打了鋼釘紮在牆壁裏的,拆除需要特殊工具,顯然沒法直接帶走。裏面肯定有重要的東西,按照教授的性格,宇空推測裏面放的可能是一些柳生玄如數家珍的研究論文初稿,或者榮譽證書之類的。
當然了,大額的現金或金條之類投資用的大額保值品也不排除。
但不管是哪個,都不适合像那些宇空不打算動的那些不值錢的舊家具家電一樣繼續留在這裏。
宇空很幹脆地讓搬家公司聯絡了開鎖師傅,打算一探究竟後再做定奪:
如果是前者,就像那些資料一樣,一并打包帶走保存起來;而如果是後者……宇空不想做出趁機侵占教授遺産這種不道德的事情,但畢竟它們留在這裏最終也隻會白白便宜房子的下一任繼任者,所以……
嗯,如果是這些,宇空暫時計劃把它們都捐給科研基金會或者希望工程之類的有需要的地方。
若教授泉下有知,他應該也會感到欣慰,不會怪我這麽做吧?
他暗暗想道。
開保險櫃的過程雖然費了些工夫但也還算順利,可其中顯露出來的東西卻讓宇空十分疑惑——因爲他猜測的兩者都不是。
櫃中放着的,是一個銀色的金屬圓球,旁邊躺着一本老舊的筆記本。
“這是什麽?”
圓球似乎是某種合金材料做的,約莫承認拳頭大,呈閃亮的銀色。它并不是一個純粹的球體而有些像橄榄球那樣的梭形,表面光滑無比沒有一絲縫隙凹凸。
将其拿起仔細端詳幾番,宇空沒在這古怪的金屬物中看出什麽用途方面的線索後,索性将目光轉向了筆記本。
這本筆記本約莫三四百頁,發幹龜裂的皮質封面和泛黃的紙張都說明它有些年代了。通過那磨砂般的質感和老舊的款式,宇空推測這東西至少已經有數十年的曆史,甚至可能是21世紀之前的産物。
在右手拇指上塗了口唾沫,他将頁碼翻開閱讀起裏面的内容來。
然而,第一頁,第一段話就讓他陷入了十足的震驚中!
隻見作爲序章的空白頁碼的正中,用炭黑色的墨水寫着一段工整的正楷文字:
很抱歉,宇空,當你看見這段話的時候,我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這些年來,因爲害怕對你産生不好的影響,我對你隐瞞了很多東西,而現在,終于是時候把它們都說出來了。
在這個保險櫃打開後,想必你應該看見這本筆記本旁邊放着的那個怪模怪樣的金屬圓球了吧?我知道,這很難讓人相信,但我向你保證,我,記錄在這本筆記中的每一個字,都是切切實實的真話,希望你能相信。
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那個圓球不是地球上的東西,而是一個來自外星文明的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