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三聲鈴聲懶惰的不願哪怕多響一聲。
多久了?
三天?十天?還是一個月?不,應該沒有一個月……真的沒有一個月了嗎?有了吧,大概有了吧,如果說過去一年也是可以相信的,又或者隻過去了幾小時?
不,還是一年吧。
所以……到底過去了多久……
昏暗狹窄的禁閉室隻夠擺下一張窄小的單人床,以及堪堪放下一個馬桶,可以讓人行走四五步的空餘‘走道’,唯一的光是從狹小窗子裏透出的顔色,随着天色的變換而變化,這樣算的話,現在大概是晚上,因爲整個牢房暗的沒有一絲光亮。
不止是光線,就連味道都泛着腐爛的惡臭。
鐵門的投食口緩緩向上擡起,發出零件摩擦的輕微聲響,很快,一個盤子被放在了投食口,食物的搭配還算合理,青菜米飯雞蛋肉,以及一小杯果汁,如果鏡頭僅僅投注在這邊的話,大概會以爲是某個餐館的套餐,唯一不同的是,這盒套餐裏竟然沒有筷子又或是刀叉。
“十五分鍾”
門外人低沉的聲音響起,投食口随即關閉,所有的聲音再度隔絕,就連腳步聲都不剩分毫。
寂靜的世界,隻有那忽短忽長的呼吸聲以及衰弱無力的心跳。
單人床上,一個身影艱難的坐了起來,即使隻看輪廓,他的身軀也是極其不和諧的類型,軀幹粗壯,但肩膀卻意外的窄,不僅如此,他的四肢也都細的可怕,那似乎已經不是被血肉覆蓋的肢體,而是單薄纖細的骨頭。
不,也許就是骨頭,随着那人的動作,還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扶着床緩緩站起,像是一個行将就木的老者,一手扶着牆壁,一步一步僵硬的移動着自己的雙腿,中間似乎還碰到了什麽硬物,發出和地闆摩擦碰撞的聲音。
就這樣,一步,一步的靠近。
短短兩米不到的距離,他竟挪動了快一分鍾,等終于走到門邊,他卻像是耗光了所有力道般一下子跪在了門前,沒有突然,隻有機械般的僵硬。
地闆和他的膝蓋發出硬物碰撞的聲音,那已經不是覆蓋血肉的悶響,而是某種硬物,沒有任何緩沖減震的硬物,以至于他的整個身子都随着這個動作而晃動,如同骷髅般的晃動,若不是右手在地面撐了下,他就要立刻躺倒下去。
晃了晃身子,直到終于穩定,他這才緩緩的提起雙手伸向食物,那顫抖的比帕金森患者還嚴重的動作充分證實了送餐者的周到,因爲用這樣的一雙手,毫無疑問是無法使用刀叉又或筷子的,即使是用手直接吃都顯得艱難。
不過他明顯已經适應了這種進食方式,沒怎麽用手去抓食物,他就像是路邊的野狗一般直接将整張臉都埋下,然後大口的咬住幾塊青菜再舔上一口米,一口一口細細的咀嚼。
青菜,很快的吃完,然後是雞蛋,最後才是肉,好吃的總要放到最後不是嗎?
他靜靜地看着那塊肉,伸出已經有些發幹發臭的舌頭舔過,一次又一次,然後小心地咬下一小塊在嘴裏咀嚼,但真的很特别嗎?那不過是塊白水煮後撒了點鹽的幹雞胸肉,連脂肪都沒幾分,幹幹的雞肉纖維随着舌頭一同在嘴裏攪拌。
好幹啊……
他瞥了眼旁邊的果汁,伸出還帶着殘渣的舌頭在杯子裏舔上兩口,然後接着回去品嘗那塊還沒巴掌大的雞胸肉,雖然他已經盡力的去小口咀嚼,但還是很快就吃完了,當然他也沒法真的一點一點的食用,因爲進食的時間并不允許。
到那時還沒吃完的話,電流可是會讓自己屎尿齊下的。
想到可能的結果,他不禁微微顫抖了下,目光轉到還剩大半杯的橙汁上,他忽略掉房間裏的惡臭,一邊将嘴靠過去,一邊用那顫抖的雙手環住杯子。
“啪”
雖然很想去控制,但是……但是杯子還是掉到了地上!
除了撒到身上的,還有不少灑在了地闆,而看到這一幕,他那黑暗中本應放大的瞳孔都縮在了一起,如同病重的老狗般,他顫抖又急迫的趴在地上,慌忙用舌頭舔食起地上的果汁,用胸口甚至臉上的皮膚去擦拭地闆。
完成了這一切之後,他才趕忙用顫抖的雙手捧起杯子,又經過幾次摔打,才将杯子重新放回餐盒裏,在那杯子和餐盒發出碰撞聲的時刻,他才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繼續用那不頂用的手腳支撐自己爬起,那樣子連初生的小鹿都不如,可興許是地上的果汁還沒完全擦幹,幾經努力他竟然還是沒法站起來。
就那樣,癱在地上。
他望着不遠處的床,沒有回到位置的恐懼讓他的生理都起了本能反應,唾液不受控制的滴下,全身不住的顫抖。
就那樣,望着那張窄小的床。
漸漸的,他身上的顫抖緩和了幾分,幽深的目光穿過黑暗,恍然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這一刻破碎,他身體又顫抖了幾下,終于開始重新移動雙手,緩緩的伸到身體前方撐住,但卻沒有試着站起。
爬,他選擇像真的野狗一樣爬過地上掉落的餐盤,爬過腐爛的食物,爬過自己失禁的排洩物。
“嘭”
手腳的顫抖讓他剛爬過一米就摔倒在地,整張臉都埋在了自己拉出的排洩物上,惡臭不可抑制的湧入快要失靈的鼻腔,就連嘴裏似乎也沾染了些許。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嗚嗚……呵呵呵……哈哈……啊!!啊啊啊!!!啊!!!!!”
在自己的排洩物裏,他哭着笑着瘋狂地大喊,任由那些惡心的排洩物沖入自己的嘴裏,他甚至還笑着用舌頭去攪動。
什麽…什麽都不剩了。
什麽都不剩了!!
“殺了我!殺了我啊!殺了我……殺了我……”
他大吼着,眼淚已無法自控,聲音卻越來越小。
“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我什麽都說了……爲什麽還不殺我……爲什麽?爲什麽?我都說了?爲什麽?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不要這樣了……不要這樣了好嗎……求求……我求求……你們……我都……我真的都……都說了……嗚嗚嗚”
到了最後,隻剩下嗚咽失控的哭聲。
低沉,卻透着浸入骨髓的絕望
那,是一條丢失了一切,丢失了一切身爲人的事物的……老狗。
“茲……”
那是,門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