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身着黑衣的年輕女子,大概二十歲左右,一頭烏黑的長發,隻是似乎沒怎麽打理,看上去很淩亂,她坐着,微微垂着頭,長發遮下她的眼睛,隻露出光潔挺拔的瓊鼻,還有沒塗口紅,顔色略淡的唇。
她說着,柔和的聲音稍稍帶着幾分沙啞,似乎嗓子這幾天不太好。
“我就坐在那看向窗戶外面,那是個老院子,從這邊可以看到一個大鐵門還有門衛房,右側是三四層的老式住房,左側是一片空地……恩,是一片建築工地,院子正中央燃着一道篝火,是血紅色的火焰,燃的很高,很旺,月亮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聲音,低沉。
“接着,他們出現了,一個個穿着灰黑色大褂的男女,他們的臉上全都戴着面具,很恐怖的詭異面具,全都圍着那篝火跳舞,那場面……我開始覺得壓抑,很惶恐,很害怕,我知道我不能被他們發現,所以我試圖去把窗簾拉上……”
那聲音開始變得顫抖,連帶着發絲都顫抖着。
“我伸出手,可是太黑了,我看不清窗簾,就在我好不容易抓住窗簾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突然轉過了頭!!他戴着長着毛的狼人面具,就那樣直勾勾的盯着我,他離我應該有七八米遠,我連忙低下頭,拼命祈禱他沒有發現我,卻隻能趴在桌面上抱頭顫抖……”
她頓了下,從腿上放着的手包裏掏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打開盒子,裏面是一排香煙,熟練的用那支沒有經過任何修飾的右手拿起一根放進嘴裏,接着開始在包裏尋找打火機,翻找了幾下都沒找到,讓她很是煩躁。
就在這時,一隻拿着打火機的手伸到她面前,那是一枚特制的黑色zippo,那種黑很有質感和光澤,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更爲華貴,上面刻着金色的紋理,構成了某種古老神秘的圖案。
她愣了下,随即把嘴裏的煙向前湊了湊,火機點燃,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重新靠回椅子裏緩緩吐出,煙霧是很濃烈的味道,不是那種帶幾分清新的女士香煙,而是很辣很烈的男士香煙。
右手夾着煙卷,她似乎稍稍平靜了些,在那蔓延的煙霧中,再度開口。
“我很害怕,是的,我很害怕,感覺心髒被一個爪子死死的握着,越捏越緊越捏越緊,害怕的快要無法呼吸,但我還是逼着自己擡頭看了眼,我很怕擡頭的時候那個狼頭人還站在那直直的盯着我,但是還好,當我擡頭後,并沒有看到他,那些帶着面具的人們還在圍着篝火跳舞,沒有人發現我,可是不知道爲什麽,那種抓着心髒的恐懼感卻半點都沒消失……”
她說到這兒似乎有些煩躁,身子向前探了探。
“砰!砰!砰!砰!砰!那就是我聽到的,大的快要把我的耳朵震聾,把我的心髒震停,我依舊坐在椅子上,但房間外的一切卻映入腦海,好像有一架攝影機從房間裏拍出去一樣,我這裏是一個很小的房間,而且沒有房門,隻有一個布簾子,布簾子後面還有一個隻放着一張大床和一台縫紉機的房間,從那個房間的門出去,是很小很小的廳,左右都有房門,似乎是廁所廚房之類的,而正對着我房門的,就是大門,鐵做的大門。”
她忽然快速而大口的吸了一口煙。
“我告訴自己那一定很安全,一定打不開的,可是腦海中卻出現那個狼頭人用斧子劈砍大門的情景!每一下都那麽用力,動作透着瘋狂,鐵門搖搖欲墜……我爬到了床上,全身縮在一起,緊緊抱着頭不知所措……忽然間,砰的一聲!門被砍開了!我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啪!啪!啪!祈禱他不會找到我,那腳步聲響了四次,然後突然停下,我祈禱着……可不知爲何,心中卻又不由得想到那個狼頭人對着我所在房門冷笑的模樣,當這個想法出現在腦海的時候,那腳步聲突然繼續!蹬蹬蹬蹬蹬!!我緊閉着眼在黑暗中顫抖着,可是那腳步聲又突然停了……”
她頓在了那裏,低沉下來的語氣好似又回到了那個畫面。
“過了很久,我以爲沒事了,于是睜開眼……眼前的被篝火光線映出的房間裏,那個狼頭人舉着斧頭看着我,那表情,像是……在笑,之後,他一斧劈下!”
她夾着煙的右手肌肉猛地一收縮,把煙卷都掉到了地上。
“抱歉”
注意到煙掉了,她連忙從地上撿了起來。
“沒事,那之後呢?”
一個完全幹淨的煙灰缸放在她面前讓她把煙卷丢入。
“之後?之後我又再次回到了座椅上,書桌,書櫃,格子窗戶,老院子,篝火,一切又再度重演,我明明知道自己要被殺死,但卻無能爲力,隻能一遍又一遍的被殺,直到在清晨驚醒,然後發現自己不過睡了三個小時,卻再也不敢入睡,因爲隻要睡下,那噩夢就會繼續,一模一樣的繼續,到現在已經快一個月了,最近那畫面正越來越真實,恐懼感也越來越明顯,每次醒來心髒都跳的瘋狂,我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她把一邊的發絲撩到耳後,露出那已經可以用蒼白來形容的面龐,一雙黑色的眸子是很好看的線條,隻是此刻卻顯得無神而疲憊,眼睛下方是重的堪比煙熏妝的黑眼圈,配上那略顯削瘦的臉頰,雖然一副頹廢的模樣,卻同樣有種病态的哥特式美感。
“……從之前别處的檔案看,你對夢境的描述越來越細緻了,夢境是人體潛意識的反射,但你的情況有些複雜,最近有試着做些運動,調整飲食嗎?”
披着一件白大褂,他靠坐在辦公桌旁,身材修長,略長的留海兒剛到眉前,戴着一副無框眼鏡,是書生氣很濃又很能讓人安靜的類型。
“有運動,也有調整,但是睡眠不好精神不好根本沒力氣做哪些,食欲也不振,倒是減肥成功了,原來的衣服基本都不用穿了,我現在每天都很虛弱,有時候會幻聽,算是精神衰弱吧,醫生,不知道我接下來會不會有幻覺。”
她自嘲的說着,順手又拿了根香煙叼在嘴裏,對他揚了揚下巴示意。
“能不抽就不抽,你的身體和精神狀态都已經很差了”
醫生搖了搖頭,并沒有遞出火機。
“那你告訴我怎麽辦?這一個月裏我把這裏的心理醫生都看了個遍,還跑到外省找了個知名的,接受過什麽暗示,催眠,心理輔導,還沒事兒回憶從前幹過的事一件件分析,我甚至把小時候偷錢買零食的事兒都告訴我媽了,還跟給我表過白被拒絕的男生說了抱歉,搞的前幾天他還一直煩我!還有說什麽要信仰的,我上周去教堂禱告,把從小到大的事兒都翻了一遍,但問題是根本沒什麽用,近年來也沒發生特别的事,天天明明都過的挺好,除了失戀也沒别的,對了!還有個醫生給我開了安眠藥,第二天我簡直想殺了那家夥全家!所以你告訴我要怎麽辦?你以爲我原來就抽煙嗎!!我告訴你,我已經三天沒睡覺了,要不現在給我個解決方法,要不把那該死的火機給我!”
她忽然激動起來,拿下嘴中的香煙,頂着一副熊貓眼瞪着醫生,音量也是越來越大。
“……”
看着異常激動的她,醫生沉默了下,還是伸出手點起了火,她白了醫生一眼,點燃了香煙重新靠回椅背,她每次吸得都很大口,完全沒有那些煙民品味的意思,那樣子就像是一個不喜歡喝酒的人,抱着一大瓶伏特加大口猛灌一樣。
一直看着她在幾秒内吸掉三分之一的煙卷,醫生才出聲說道:“抱歉……”
“有什麽好抱歉的,我隻是找人發洩下情緒而已,你也不用抱着非要治好我的念頭,找你隻是因爲你的診所離我那近,不用跑太遠而已。”
她瞥了醫生一眼,毫不在意。
“我想你誤會了”對她直接的話語醫生似乎也沒什麽反應,他習慣性的推了下眼鏡:“我并非是爲無法治愈你而抱歉,就像我之前說的,這一個月裏,你對夢境的描述越來越清晰,就比如之前,你就沒法形容出那個要殺你的人臉上的面具到底是什麽,甚至說不出他使用的具體武器,可是現在,你的畫面感卻越來越強,你甚至能分辨出在夢裏具體的動作……”
“所以了?”
叼着嘴裏的煙卷,大概是因爲醫生話中治愈的可能,她那雙好看的雙眸都有神了幾分。
“……我的意思是,既然一切都是那個不知緣由的重複噩夢造成,那不如就由你在那個噩夢裏改變,恐懼是你驚醒的原因,那就在夢裏克服恐懼,試着去掌控你的夢。”
醫生習慣性的扶了下眼鏡道。
“掌控我的夢?什麽意思?”
她似乎也有了幾分興趣。
“是有過這種說法的,有的人可以控制自己的夢,他們甚至可以通過心理暗示控制在夢裏夢見什麽,控制在夢裏自己的行爲,這種說法并沒有被完全證實,但也不能說它是完全不可行的,所以我建議你試試看,比如你可以在白天想着如何逃出那個地方,如何保護自己,一遍遍的暗示自己”
醫生的樣子看上去很冷靜,也沒有多少表情。
“這……可能嗎?”
她放下了煙卷,直直的盯着醫生的臉。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如果你繼續下去,要不了多久你就會瘋掉,這是你現在唯一的出路,要不然在夢裏戰勝它,要不然被噩夢毀掉一切。”
醫生的眼鏡泛起反光。
“……”
她垂下眼,細細思索着,大概想了十幾秒,便擡起頭說道:“好吧,那我今晚就試試吧。”
“恩,回去對着鏡子練習”醫生點了點頭,随後繞到辦公桌後,拉開抽屜拿出了一個那種裝藥的小紙袋:“這裏面有一片藥,完成了我剛講的心理暗示之後,睡前吃下這個,也許會有幫助”
“了解了,不管怎樣謝謝你,至少你的一些言論比那什麽運動休息放松神經好多了”
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對了醫生,你總是一張撲克臉的話小心變成學霸直男癌,到時候就算長的帥也很難跟女生在一起哦。”
她笑着對醫生說了句,便提着包走了。
“睡個好覺吧”
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醫生才輕聲低語道。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