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城,就是後世安新縣的安州鎮。
在以前,這裏的确是一座城,背靠大河,這裏田地的産量還是不錯的。
但随着連年的戰亂,短短數十年内,葛城數次易主,百姓不斷流失,趙軍在這裏也以駐軍爲主。
大河到了這裏,由南北向轉爲東西向,然後直接彙入大海,這是趙國的橋頭堡,也是燕軍南下最難攻打的一個點。
渡河作戰,趙軍的優勢實在太大了。
但是趙軍卻主動的放棄了這個戰略位置,将其白白送給了南下的燕軍。
“郡守,燕軍已經過了大河,隻在葛城留下少量部隊,餘下的全部奔向武垣。”同樣的,各種斥候帶回來的消息,也在不斷的傳到李衛這裏。
與劇辛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樣,李衛的确沒有拉攏性的去跟前線将領接觸過,也并沒有大張旗鼓的去要求他們聽從自己的命令。
但是在上任之初,李衛卻是給每一位師帥都寫了一封親筆信。
如果燕軍不難下,那麽什麽問題也沒有。
但燕軍南下了,這也就意味着李衛先前的猜測成真了。
人的名,樹的影,李衛近段時間在軍中的名氣本來就不小,基層的士兵隻知道跟着李衛打仗能賺錢。
但高層的一些将領,卻很清楚李衛這幾仗是怎麽打的,雖然一些細節無法得知,但每一仗都是以弱勝強,且自身的損失并不大,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現在李衛預言成真,更加進一步的顯示了李衛對于整個局勢的判斷以及掌控能力遠超他們這些人,更加證明了李衛的名氣,并非是吹出來的。
于是就有了現在的這一幕,劇辛自以爲他打聽到了一切他想聽到的消息。
但卻不知道,他聽到的一切消息,都是李衛想讓他聽到的,都是李衛想讓他看到的。
曆史上龐煖領兵都能讓劇辛大意,現在換成了自己這個劇辛并不熟悉的無名小将,李衛實在想不出來,劇辛還有什麽理由不大意。
結果,自然與李衛預想的一樣。
這個計策并非最完美的,也有很多漏洞,不說是李牧或者廉頗,就算讓司馬尚,甚至是被廉頗打的不知去向的樂乘都能看出來這裏面有詐。
但過于自信的劇辛,卻根本不在乎這些。
“傳令韓瑜,明日天亮,主動出擊,切斷敵軍退路,奪回葛城!”李衛當即下令。
戰鬥最快也要到明天中午才能打響,但古代作戰不是現代作戰,最起碼通訊手段就存在着差異。
這對于将領的要求就更高了許多,比如說李衛現在下的命令,這道命令沒什麽問題,但問題又很大。
韓瑜所率的隻有一個師兩千五百人,這點兵力是遠遠不夠固守的,所以,這道命令想要完成,就需要完成一個前提,那就是李衛率領的主力,在武垣戰場擊敗劇辛所率領的燕軍主力。
而且還必須是大勝,打的燕軍潰敗。
若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結果,那麽韓瑜率領的一個師,基本就要拜拜了。
若是以前,李衛自然沒什麽把握,但是現在,三千精銳就在面前,李衛有信心正面擊潰劇辛的主力,況且還是以逸待勞。
翌日中午,劇辛率領的三萬先頭部隊已經抵達武垣城北十餘裏處,斥候甚至已經摸到了武垣城下。
“斬!”
李衛大手一揮,早已準備好的刀斧手大手一揮,一顆人頭瞬間落地,穿着将軍服的無頭屍體掙紮着落下。
随後,一面翟字将旗随後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蕩字将旗,與一顆被挂在武垣城頭的人頭。
“翟将軍,去吧!”李衛微微一笑,對着那本該死去的将領說道。
“郡守果然智勇雙全,亮願追随郡守!”翟亮朝着李衛拱手行禮道。
從一開始,劇辛就在李衛的設計中進行着,翟亮等人更是看的目瞪眼呆,沒想到,敵軍都已經兵臨城下了,李衛竟然還要施計。
而這一招被李衛稱之爲瞞天過海。
被斬殺的那位趙軍師帥,并非真的是師帥,而是被捕獲的燕軍斥候,将其換上了趙軍的将軍服,用來蒙騙劇辛的耳目。
那面蕩字旗,代表的是李衛的心腹蕩夫,但真正站在将旗下指揮的,則依舊是翟亮。
翟亮,中山國王室之後,關系雖然偏遠了一些,但好歹也是王室。
假借翟亮的人頭來誘騙劇辛,相信劇辛一定會很高興的。
至于城下混亂的趙軍,其實都是裝出來的,所有旅帥級别以上的将領,都被提前告知了會有這麽一出戲,所有士兵隻知道要假裝混亂來誘騙燕軍。
雖然翟字将旗落下,一顆人頭被挂在城頭給人帶來極大的震撼。
但緊接着翟亮卻又帶着人,帶着那面蕩字将旗重新回到了本該屬于他的位置。
然後,本該繼續混亂的趙軍,在稍稍混亂了一會兒之後,這才開始不情願的列陣迎敵。
而開始列陣的趙軍,速度也很慢,‘氣的’李衛不斷的命人鳴響戰鼓催促,但效果依舊不如人意。
“主上,差不多了……”張耳緊張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純粹是被吓的。
站在城牆上已經能夠看到燕軍主力的身影了,雙方現在僅距離五六裏左右,就算是步兵,也要不了多大會兒就能沖過來。
但李衛卻依舊下令慢慢結陣,當然,李衛并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在此之前,有過周密計算的。
等到雙方距離僅有三裏的時候,李衛這才開口下令:“鳴鼓,進行第二步!”
戰鼓的頻率發生了變化,從未聽過這種頻率鼓聲的士兵有些懵逼,但已經提前交代過的将領卻很清楚這鼓聲代表着什麽。
于是,各旅帥開始下令,催促部下繼續集結。
這一次的集結則是要求各部到位,但不要擺出死戰的架勢,要留下足夠的空檔,同時提醒将士,心中做好戰鬥的準備。
“哈哈哈……趙将無能,縱然砍了翟亮又能如何?真以爲少了這個刺頭,就可以輕松控制趙軍了嗎?”看着面前趙軍的混亂,劇辛放心了,把心放進肚子裏了,這一次,他定能一戰殲滅趙軍中山主力。
高傲的劇辛大笑着指着前方:“年輕人終究還是年輕人呐,難堪大用!沖!殲滅趙軍,搶空趙地!”
當雙方距離一裏左右的時候,李衛強裝着冷靜的下令,爲了展現出自己的氣場,李衛更是将自己那把獨特的戰刀抽出來,霸氣十足的指向城下的燕軍。
“戰!”
戰鬥的初期,的确如同李衛所預料的那樣。
五百陌刀兵站成兩隊,列陣于最前方,一側斜插着一支長槍,最大可能的避免自己多處受敵。
胸前帶着厚重的戰甲,後甲則被被褥取代了。
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打造後甲,李衛隻好讓将士将被褥打包,然後背在身上,作用不算太大,但運氣好的話,至少一箭射不死人,甚至不會影響正常的行動。
緊随陌刀兵身後的,則是兩千五百重刀兵,重刀兵全部手持長槍,緊随陌刀兵之後,将漏網之魚迅速的清理掉。
長槍損毀了,便立即抄起挂在腰間的重刀。
巨大的重量,加上先前的訓練,讓重刀兵可以輕而易舉的将敵方的頭顱砍下。
但真正的戰場上,直接去砍對方頭顱的時候并不多,多以從脖子與肩膀連接處斜向砍下,或是對準手臂,使其瞬間失去戰鬥力,同時又避免自身力量消耗過快。
三千新軍組成的軍陣,猶如一道鋼鐵洪流一般的朝着對面的燕軍一番反壓。
兩側的普通部隊,則按照預先設定好的計劃開始從兩側攻擊。
但是很快,他們便發現這樣打起來,他們很吃力。
手中的兵器比不上新軍的兵器鋒利,體力方面也有所不如,推進的速度自然無法相比。
新軍不得不将自己的速度降了下來,這才勉強做到左右在一條線上,可以相互掩護側翼。
“主上,有問題!”城牆上,陳馀緊皺着眉頭。
“有什麽問題?”
“左右推進速度太慢了,而且他們似乎有意打算隐瞞什麽?”陳馀說道。
李衛放眼望去,左右的速度的确很慢,戰鬥看似激烈,但實則并沒有拼命的架勢,倒是有種保存體力的感覺。
但是他們保存體力做什麽?
李衛不由得有些頭疼,自己的閱曆終究還是太淺了,隻知道不正常,卻又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難道這就是趙軍本身的戰鬥力?
好像又不像,在北地襲擊林胡人的時候,李衛不是沒有指揮過趙軍作戰,那一戰給李衛的感覺還是相當強悍的,否則李衛不會做出這麽膽大的計劃。
戰鬥開始不到一個時辰,戰場局勢開始出現了變化。
燕軍開始逐漸的占據了主動,雖然燕軍的傷亡很大,但他們人數更多。
整個趙軍,除了頂在最前面的三千人比較善戰以外,其他趙軍看起來也就一般般的樣子,沒什麽好可怕的。
且經過将近一個時辰的大戰,頂在最前面的那三千人的體力也出現了巨大的隐患,推進的速度,攻擊的速度明顯比先前降低了幾個等級。
而左右的趙軍似乎也出現了同樣的問題,劇辛更是抓住了這一機會,立即下令集中精銳部隊,朝着兩部結合處猛攻。
保護側翼結合處,這是左右兩軍的職責,但讓人意外的是,燕軍僅僅隻是發起了一次猛烈的攻擊,便輕而易舉的打開了一道缺口。
這也就意味着,趙軍必須要後撤了,而且要撤的比燕軍更快,在燕軍跟上去之前,重新列陣。
不然的話,整個趙軍将會被分割爲兩個部分,曆次大戰失敗的一方,總是會先被人分割成好幾個部分,逐個擊破的。
李衛立即下令後撤,但根本就來不及了,打開缺口的燕軍,一窩蜂似的湧入了進來,兩側的燕軍也更是加大了攻擊力度,防止其他人前來支援。
而戰場上,每一處趙軍所在的位置,都有數量比其更多的燕軍牽制着,根本無法抽身出來支援。
“命預備隊雖本郡守出戰!”看到這裏,李衛算是明白了一些,旋即轉頭看向身後的幾人,低聲道:“若我戰死,爾等趁亂逃了吧,去哪裏都行,不要繼續待在趙國了。”
“主上……”陳馀而張耳雙眼通紅的看向李衛。
“莫要多說了,現在的局面,難道還看不出問題嗎?大勝的局面,卻打成如今這幅樣子,必須要有人站出來了。”當說完這番話的時候,李衛也徹底的明白了這仗爲什麽會打成這個樣子。
趙軍本來就沒有敗,趙軍的戰鬥力本來就比燕軍更強。
況且自己使用了疲敵之計,以逸待勞之計,誘敵深入之計,還有三千精兵在打頭陣。
單單隻是那三千精兵,便斬殺敵軍上萬人,這樣的大好局面,怎麽可能會打成這副模樣?
沒有支援,什麽都沒有,或許自一開始,這就是一場陰謀,而自己則是痛痛快快的跳了進來,毫無防備。
李衛帶着兩千預備隊迅速的出城,直奔被燕軍打開的缺口。
又是一個時辰,李衛帶出來的兩千人已經折損過半,剩下的更是人人帶傷,終于是将突入進來的燕軍給趕了出去。
這也證明,燕軍的戰鬥力真的很弱,這兩千預備隊,是自己從全軍挑選出來年齡最小的士兵,其本意是不想讓他們這麽早的接觸戰争,但現實卻是殘酷的。
而這一刻,趙軍似乎也被重新的激活了鬥志,左右梁軍更是發揮出了與先前完全不同的狀态,打的燕軍步步後退,丢下滿地的屍體。
一陣箭雨射來,這是要掩護燕軍撤退的,而李衛不得不下令暫停追擊。
兩個時辰的戰鬥,令趙軍疲憊不堪,雖說現在是追擊的好時機,但大多數趙軍已經累的提不起刀了。
命令剛剛下完,李衛便被燕軍射來的一支弓箭射中,不過李衛也并未将其當回事,直接帶人回城休整,打算在尋機會與燕軍大戰。
李衛沒把那支箭太當回事,但除了李衛以外,所有人都是滿頭大汗。
當天晚上,李衛高燒不斷,甚至一度陷入了昏迷。
燕軍射來的并非普通箭支,而是金湯箭,也就是沾了屎尿的箭,一旦被射中,整個人基本也就廢了。
“死了?”翟亮冷眼看向來者。
“死了,金湯箭本就無解,醫者處理的慢了些。”
“他手下的人要不要做掉?”
“不用了!”翟亮搖了搖頭,“他的确是個鬼才,若不是我等從中使壞,今日早就擒了燕軍主帥。傳令,明日一早,全軍出戰,爲郡守報仇,拿劇辛的人頭來爲郡守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