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見鬼’這個詞在常人看來隻是一句口頭禅,帶有情緒的發洩詞。但是就方适而言,這是一個動詞,如同去上學,洗澡這樣的動詞。
方适第一次見鬼是在四歲生日前一天,原計劃父母在農村姥爺家爲方适慶生。但是因爲姥爺身體不适,當天晚上父母送姥爺去醫院,請隔壁鄰居大嬸代爲照看方适。大嬸睡着時候,方适還拿了鏟子在院子裏玩沙子。這也是方适生平第一次超過晚上九點睡覺。
姥爺家很大,院子也很大,姥爺還特意爲方适做了一個秋千。當方适玩累時擡頭看見了秋千上坐着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這女孩穿了一套黃色的幼兒園服裝,皮膚白皙,似乎從沒有曬過太陽,眼睛不眨的看着方适。
方适作爲幼兒園中讓老師最爲頭疼的學生之一,情緒活躍是主要原因。方适走過去和女孩打招呼:“我叫方适,育苗幼兒園中二班,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孩沒理方适,方适也不在意,就在她身邊坐在地上,拿了塑料鏟子挖土。話痨也是老師頭疼方适的原因之一,方适一直在說,說城市,比農村,喜歡吃什麽,喜歡玩什麽,最喜歡哪位老師,最喜歡哪位同學。
一直到大嬸上廁所發現方适還沒休息,這才招呼方适回房睡覺。方适回房從窗口看那女孩,女孩仍舊一動不動的坐在秋千上。
過了數天方适一家人回到了城市。一次在飯桌上方适回答了爸爸媽媽關于幼兒園無止盡的問題後,方适說起了在姥爺家見到了女孩。方适說這件事的原因是,今天有另外一個幼兒園的學生到青苗幼兒園聯誼,方适發現他們的園服和女孩的服裝很像。
方适沒想到父母親聽完臉色大變,互相看了很久,母親悲從心來,淚如雨下。
很快寒假到了,寒假一開始,爸爸媽媽帶着方适到處遊玩,方适想吃什麽,想玩什麽,爸爸媽媽沒有不同意的。在距離除夕還有一周時候,爸爸媽媽領着方适去了很遠的爺爺家,方适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個爺爺。
大人們在廳堂中交談。院子的方适看見媽媽哭了,爸爸大吼發着脾氣。爺爺五十來歲,瘦而精幹,話很少,一聲不吭看着他們哭他們鬧。
那天中午是這一年來媽媽第一次陪方适睡午覺,等方适醒來之後已經見不到爸爸和媽媽,他到處找都找不到。爺爺一直在旁邊看着。等方适哭累了,爺爺過來摸方适的頭問:“餓了嗎?”
方适點點頭,爺爺就牽着方适的小手到院子的石桌邊坐下,然後去廚房煮了面,爺孫兩人就這麽吃了一餐。之後方适就在這個叫上前村的村子住了下來。當時的他認爲自己和上前村一個叫三寶的孩子一樣,因爲爸爸媽媽要在大城市賺錢,工作太忙,所以才将他交給爺爺照顧。方适問爺爺:“等我爸爸媽媽賺了大錢,一定會來接我的對不對?”
每當方适這麽問的時候,爺爺總是摸摸他的頭。年複一年,方适始終沒有見到爸爸媽媽,而三寶的爸爸媽媽每年過年都會回家。他似乎明白了,爸爸媽媽不是要賺錢,而是不要他了,他再也沒有提起爸爸媽媽的事。
爺爺沒有工作,不種地,不養雞鴨,日常收入是畫符。上前村,乃至鄰村有人搬遷新居,都會到爺爺家求一張鎮門符,按照各自經濟水平,包上一個大小不一的紅包。
但是生意并不是很好,一個月,甚至幾個月才能收一個紅包。不過爺爺經濟并不拮據,每個月去鄉裏趕集時,總會帶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東西。
……
方适第二次活見鬼其實是到爺爺家的第六天,當天恰逢除夕夜,玩鞭炮守歲的方适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在城市裏長大的他手摸到一隻牆壁上的蟑螂,蟑螂鑽到他的衣袖内,吓的方适連聲尖叫,原地蹦跳。
就這麽一瞬間,方适看見屋子裏擠滿了人,一個老婆婆抓了方适手輕抖,蟑螂如同彈丸一般飛出衣袖,撞擊在牆壁上成爲肉泥。
方适回過神來時大家已經消失了。
方适輕聲呼喚:“有人嗎?有人嗎?”沒人回答。
方适拿起手電筒,朝門外走去,在他看來,這麽多人應該是一起出門了。院子裏挂了一盞電燈,光線昏暗,方适沒看見有任何人,十幾米外爺爺的房間門仍舊緊閉。
方适心中升很強烈的感覺,穿過廚房走到了後院。爺爺家的後院非常大,種植了不下百棵桃樹,錯落有緻,最特别是桃樹和桃樹之間的間隔都是一樣的。
方适走進桃樹林,心有所感,回頭看見一身影飄入黑暗中。這種感應很強烈,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溫和的跳動,如果不是相信眼睛,方适甚至知道左邊黑暗中有最少四個人,右邊黑暗中最少有六個人在看着自己。
方适繼續朝前走,突然心髒急悸,無所适從之時,一個中年麻衣女人悄悄的出現在方适的身後。這女人紫唇血眼,右臉一塊樹葉狀的傷疤分外猙獰,一隻手伸出,不聲不響的抓向方适的後腦。
方适眼前場景一晃,人出現在十多米外,一位年輕女子站立在自己身邊,這位女子身穿了百年前女學生服裝,方适隻在電影上見過。
年輕女子神情非常緊張看麻衣女人:“他是方三的孫子。”
“死小鬼困我在此幾十年,老娘先要了他孫子的命。”說話間麻衣女人已經到方适面前,一拂衣袖,年輕女人飛移出十幾米。
面對這位醜陋的麻衣女人,方适吓得瑟瑟發抖,一個聲音傳來:“孫氏,你在找死。”說話的是扶住了年輕女人,消滅蟑螂的老婆婆。
那位叫孫氏的麻衣女人尖笑:“我都死了兩百年,我還怕死?”說罷人向前一沖,和方适重疊在了一起,其化成一股黑煙從方适天靈蓋位置沖入。
幾乎瞬間黑煙飛了出來,孫氏身影若隐若現,手捂胸不停的咳嗽,每一下咳嗽都會激蕩起她的身體一小塊化爲烏有。
方适周圍出現了很多人,大家都靜靜的看着孫氏,孫氏咳嗽頻率越來越快,身體消失也越來越快,不到一分鍾,孫氏和咳嗽聲都消失在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