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安妮塔夫人還認得我。】
【整個星域,哪有人沒聽說過火狼蜘蛛的大名?這也許會讓你覺得冒犯,但在艾伯特哪裏吃過的虧,我沒有再吃一次的打算,方便的話,能把你們手上的智能器械都交出來嗎?】
【别急,安妮塔夫人。】
【什麽意思?】
【我原本就聲名狼藉,也不怕再多背負一些惡名,但是夫人你可不一樣……如果讓外人知道您曾經謀害繼子,夫人覺得之後會如何?】
黑匣子中的人沉默了下來,邵君衍伫立在桌旁,垂眸聽着黑匣子中粗重的喘息聲。安妮塔很快收起了失态,用那種邵君衍再熟悉不過的傲慢語調對莫奈說道:
【五天之後,我要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咔哒——
随着開關彈起,黑匣子也緊跟着沒了聲息。邵君衍摩挲着胸前的愛麗絲,他既沒有顯現出憤怒,也沒有半點其他情緒,隻是在站立了又一段時間後,将黑匣子放到自己的行李中。
正是這時,淡藍的虛屏自作主張地跳到半空中,邵君衍手上動作緊跟着一頓,随後他迅速整理好行李,而後走到一旁按下虛屏上的通訊确認鍵。
“邵君衍少校。”虛屏另一頭的年輕金烏通信員向他敬禮道:“指揮官想見您一面。”
“弗萊徹中将閣下?”邵君衍感到有些意外:“可我今天早上已經與上校閣下約好對接紅島相關事宜,現在怕是……”
“是的,我們已經知悉您的安排。”金烏通信員點頭道:“歐文上校那邊已經接到了行程變更的通知,指揮官會直接向您說明紅島事件對接工作的要點。指揮官辦公室位置已經發送到您通訊器上,我就不過多打擾您了,希望您準時與指揮官會面。”
“我明白了,謝謝。”
“不客氣。”
空中的虛屏下一秒消失得一幹二淨,邵君衍看了看通訊器,上面果然有一個幾分鍾前發的定位坐标。
弗萊徹中将……
遠駐軍的任務,一是防範智慧生物,二是剿滅境外星盜,不同代号的遠駐軍隊伍負責區域不同,因此平時也不常碰面。自加入沉舟遠駐軍後,這還是邵君衍第一次和其他遠駐軍隊伍接觸,而他并不覺得,自己這個小小的少校有能與統帥一方遠駐軍的司令官對話的資格。
他在弗萊徹門外停下腳步,門口的衛兵見到他敬了個禮,而後轉身按下門邊的按鈕,對他做了個請的動作。邵君衍回以軍禮,便邁開步伐,踏進弗萊徹的辦公室。
在這個不算大的房間裏,無數淡藍色的虛屏在空中輪轉,弗萊徹中将的眼睛每隔一秒就要轉動一次,時不時還要低下頭,在紙上刷刷刷地簽上大名——但這是在大門打開之前的事了。當邵君衍踏入房間時,這位中将關上了所有虛屏,将桌子上的文件挪到一旁,用嚴肅又略帶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弗萊徹中将閣下,”在這樣的目光下,邵君衍面色不變地行以一禮:“沉舟遠駐軍第三支隊邵君衍,向您彙報。”
弗萊徹中将沒有說話,隻用挑剔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了一遍又一遍,邵君衍平靜地與他對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得到弗萊徹中将勉強的一點頭:
“很好,你還不錯。”
他的聲音一如他那委屈縮在辦公桌後的身軀一樣寬厚:“沉舟那個領隊把火狼星盜一網打盡的小子,就是你?”
“是的。”
“你還是……”弗萊徹瞟了一眼手邊的文件:“帕裏奇畢業的?”
“還沒有。”對話進行到這兒,邵君衍對弗萊徹喚他過來的目的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還要一年,我才正式從帕裏奇畢業。”
弗萊徹聞言哦了一聲,他又看向邵君衍,這一回,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得令人難以招架:“怎麽樣?畢業之後有沒有興趣來金烏任職?”
“……”果然。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先别急着拒絕。”趕在邵君衍開口前,弗萊徹先人一步道:“沉舟能給你的,我們金烏同樣能給你,但在金烏,你會得到沉舟無法許諾的東西。”
“您的賞識實在令我受寵若驚,中将閣下。”邵君衍平靜道:“但我短期内還沒有離開沉舟的打算。”
“我說了,先别急着拒絕。”弗萊徹用筆敲了敲桌子:“我們遠駐軍中出身于帕裏奇的人雖然少,但你并不是第一個,要我說,能做出這個決定的都是聰明人,機遇常與危險相伴,而遠駐軍,本身就是危險。”
“小子,你應該了解金烏的發家史吧?”
“當然。”
沒有一個沉舟人會不了解金烏,早在十年前,金烏的另一個名字還叫做沉舟遠駐軍第五支隊。弗萊徹統帥下的第五支隊開拓了大量未知境外星域,同時壓制下轄區内無數蠢蠢欲動的星盜,因而獨立成金烏遠駐軍,弗萊徹本人也由少将銜升爲中将銜。
而今,金烏所處理的,都是中央軍幾乎無法插手的最棘手的事件。
“若說遠駐軍本身就是危險,那麽金烏,就是危險中的危險。我們執行最危險的任務,同時也領取最豐厚的報酬。”弗萊徹沉聲道:
“若我猜的不錯,這次回去沉舟,你将能領取你應得的勳章與中校軍銜——但若你在金烏,我能給你以上校銜。”
邵君衍搭在身旁的手指不由得輕輕一動。
“這是其一,”弗萊徹眼神銳利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其二,若你願意來金烏,我可以向你許諾,至多五年,我會爲你空出副手的位置。”
——中将的副手,那便是少将。
一般人要花多少年才能爬上少将的位置?驚才豔豔如魏遠帆也在上校這一軍銜上磨了十幾年,而普通軍官能坐穩上校的位置,就已經算不錯了。
“怎麽樣?”弗萊徹道:“考慮得如何。”
“我想沒有人能拒絕中将閣下的這一邀請。”邵君衍看着面前的男人:“但是您有沒有考慮過,這一許諾可能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在金烏,沒有人會忤逆我的決定。”弗萊徹環抱雙手道:“就算有其他不和諧的聲音……你難道覺得你自己無法處理嗎?”
“……我明白了。”邵君衍将手背負于身後:“當回到沉舟時,我會向理查德少将說明此事。”
“不必。”弗萊徹卻道:“早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聯系過切諾夫。紅島一事事關重大,金烏必須前往奧羅拉彙報相關情報,這次你就與我們一同過去,也正好将你的軍籍轉到我們金烏名下。”
切諾夫中将,沉舟遠駐軍的總司令員,邵君衍沉默片刻,而後喚道:“閣下。”
“嗯?你還有什麽問題?”
“您的邀請,着實令我出乎意料。”他平靜地望着眼前人:“我能否知道,您爲什麽會如此對我青睐有加?”
“……我很欣賞你的能力,而除此之外……”弗萊徹中将注視着眼前青年,許久才沉聲道:“我猜,你早就注意到了吧。”
“您指的是……”
“馬上就要被扯破的和平假象。”弗萊徹雙手撐着桌子站起身:“當所有人還沉浸在睡夢中時,首先清醒過來的人,才能謀取先機。”
沉睡者還看不到清醒者眼中的世界,但和平的搖搖欲墜在此時已有了預兆。無論星網上,還是現實生活中,火狼這一名字都被時時提起,人們變得憂心忡忡,時刻擔心着災厄會降臨到自己身上,這種擔憂同時也轉化成了質疑與不滿,直壓得軍部喘不過來氣。
奧羅拉,軍部總部,浮空會議室。
離原定的會議時間已經晚了一小時,柏莎上校也挺直身闆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一個小時,在這間會議室中,·她是唯一還沒被卷進風暴中的人。外界的質疑聲已攪得軍部人人心力交瘁,而此時又在這耗了這麽久,衆人坐立不安的同時,沉悶的氛圍更是讓他們躁動起來。于是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會議室逐漸被争吵聲所充斥,到最後,隻有身份低微的柏莎還安靜地在角落中坐着。
她也是第一個發現霍奇到來的人。
柏莎站直身,背負雙手向門口恭敬道:“霍奇上将。”
會議室裏突然沉寂了下來。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霍奇跨進大門,他平靜地掃了眼神情狼狽的上将們,而後輕聲道:“吵吵嚷嚷的,成何體統。”
按理說,坐在這裏的人除了柏莎外全是霍奇的平級,但這番略帶訓斥的話下來,卻沒有人出聲反駁。霍奇從容地走到唯一空着的首位上坐下,這才不緊不慢地出聲:
“說吧,什麽事值得你們這些上将在這裏吵得不可開交?”
“霍奇!”
其中一人聞聲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你該看看現在星網上對我們軍部是如何評價的!民衆對我們的信任度已經跌到了冰點,再不做點什麽,議政院勢必會替我們采取行動!”
“我們已經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在過去幾日裏,總部通信郵箱共接收了兩億三千萬信件,其中與紅島相關的信件占了百分之七十。”
“或許我們……”
“夠了,安靜。”
霍奇皺了皺眉,而後厲聲開口道。會議室中又恢複了沉寂,霍奇十指相扣搭在桌面上,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道:
“我明白軍部現在的處境,也明白我們肩上的責任又多大。但是,諸位,我希望你們在挽回民衆的信任時,能發現藏身于其後的,真正需要我們去做的事情。”
“迄今爲止,軍部所受到的一切指責,都源于星盜,而這一點,我早已有所提及,但無論是議政院,又或者現在坐在我面前的你們,似乎都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真正的嚴重性。”
他停頓片刻,随即緩慢地掃視了周圍一圈:
“正因爲軍部中有人與星盜苟且,才有了後來裁議會這麽一出,而火狼襲擊伊桑上将一事更是鬧得人心惶惶——更因爲我們的放縱不管,才使得事态發展到如今這一地步,他們變得更加嚣張,甚至敢于正面對我們進行挑釁。”
“柏莎上校。”
角落中的柏莎聞言停下筆:“是。”
“通知下去,讓他們向議政院遞交一體式武裝實裝的申請。”
“屬下明白。”
“其餘的工作,我相信你們都要比我熟悉。”才剛坐下不到幾分鍾,霍奇又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諸位,要想重新獲取民衆的信任,我們隻需要告訴他們一件事,一件我們正在做,且有決心做好的事。”
“告訴他們——我們與星盜之間的戰争,即将要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