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不及地一下蹦了起來,連忙追上去問道:“怎麽樣怎麽樣?醫療所裏不會真出什麽事了吧?”
“你怎麽看起來一副很期待的樣子?”陸遠飛順手往許恺樂腦袋上一敲,沒好氣道:“醫療所隻是出了點意外,現在好着呢。”
“什麽期待,我這分明是擔心好嗎?”
“駐守在這裏的布魯斯上校向我們解釋了這段時間來的異樣,通知其他人,我們的行動可能會發生變動。”
“哦,好……”
和邵大少爺勾肩搭背是陸遠飛的特權,許恺樂不自覺縮了縮脖子,匆忙點頭後就扭頭跑了回去。他們說着話時,莫奈已經不動聲色地繞了一圈回到人群,他坐下的動靜驚動了旁邊的紮克,那個小傭兵偏過頭,見是他來,露出好奇的神情:
“阿諾,你和醫療所裏的人認識?”
“沒有啊。”莫奈随口回答:“我還從沒來過這兒呢。”
聽他這麽說,紮克愣了愣:“那怎麽邵學長他們還特意讓你也過去?”
“我自己也糊塗着呢。”
随口帶過這個話題,莫奈習慣性地折斷身旁的野草,随後朝邵君衍方向望去,那處已經聚起了不少人,那些帕裏奇的精英無不或立或坐,擺出專注傾聽的姿态。
“喂。”這麽看着,他撐着下巴問身旁的紮克:“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你說學長他們嗎?”紮克亦跟莫奈看向同樣的方向:“學長們大概是在商量怎麽行動吧,那些都是專精軍事指揮的學長,邵學長也許是在咨詢他們的意見。”
“恩?”聽他這麽說,莫奈有些意外地回過頭,道:“阿……我是說,你的那兩個學長,難道不是你們這隊人的負責人嗎?”
“是這樣不錯。”往日曾在傭兵中混迹的青年笑了笑,并未稍加考慮便道:“邵學長他們的能力毋容置疑,但我們這支隊伍中不存在普通的士兵。與其說學長他們是過來參加比賽,不如說磨煉自己的實力對他們更重要些。”
“是嗎?”
莫奈此刻才又想起,帕裏奇是一所什麽樣的學校。這些青年将是未來軍部的主心骨,這就意味着,他們從來不可能是一味隻懂得服從的士兵,如果沒有人能讓他們全數信服,這将會是一支很棘手的隊伍。
看着遠處冷靜說着什麽的邵君衍,莫奈頓了頓,道:“真羨慕你們。”
莫奈在以第三者的身份審視着曾與他相處數年的同伴。
于他看不見的角落,邵君衍從未停止成長。
邵君衍早已不是第六區那倔強天真的小少爺,也不單是莫奈從朱瑞安口中得知的那個帕裏奇後起之秀,他看起來比那時更爲沉着,也更能從容接受天之驕子們的信任。
這令莫奈忽然間覺得難以适從。
不自覺伸手摸了摸後頸,從這種莫名的感覺中回過神來,莫奈才意識到他一直盯着遠方的邵君衍看,連帶着冷落了身邊的紮克許久。難得安穩的一号突然又開始有了動作,其實不用一号提醒,莫奈自己都發現了他的不妙處境。
也許是時候剛好,也也許在他忘記戒備時,邵君衍已然在注意着這邊。青年一邊同身邊人說着話,一邊用餘光不動聲色地看着莫奈,就在莫奈伸手摸向後頸時,他話聲一頓,随後忽然扭頭正視向莫奈與紮克的方向。
“诶?”
紮克顯然被吓了一跳。
邵君衍看來時,一旁的陸遠飛也跟着望了過來,于是短短數秒内,莫奈和紮克所在的地方就成了引人注目的焦點,這突如其來的視線令紮克迷茫又不安,相比之下,他身旁的人顯得格外鎮定自若。莫奈自然地放下手,見邵君衍回頭向陸遠飛又說了兩句什麽,陸遠飛聞言點點頭,随後笑着朝他招呼:
“阿諾!”
莫奈眨眨眼,花一點時間思考了一下種種對策,這才抓着身旁的包起身小跑幾步,避開邵君衍朝陸遠飛不解問道:“怎……怎麽了?”
“你别緊張,我們遇到了點小麻煩。”對這個一路毫無怨言給他們帶路的紅島青年友善地笑了笑,陸遠飛還未開口解釋,一旁環抱着手的邵君衍就道:
“除了那條‘安全路線’外,生物科學院還有沒有走過其他的路?”
“……現在要改道?”莫奈将包攥到身後,道:“現在還沒偏離原來的路線多遠,隻要拐個彎,不費多少功夫就又能回到原來的路上。”
“是的,這點我們剛剛也注意到了。”陸遠飛朝他又是一笑:“但因爲一些情況,我們希望能更快抵達蜂後山谷,所以,我和君衍希望能麻煩你重新拟定一條路線……希望這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不,沒有的事。”莫奈邊這麽說着,邊轉眼望向懸浮的虛屏。爲避開各個危險紅島生物的栖息地,他們原先走的路線扭曲得雜亂無章,安逸但耗時極長,心裏清楚這次紅島聯賽不會成功舉辦的莫奈并不關心帕裏奇比之其他人會落後多少,但爲了應付可能的追問,他還是做了不少功夫,雖然邵君衍他們出乎意料地沒有在這上面提出質疑。
這麽心不在焉地想着時,他面上卻擺出了像是在沉思的苦惱神情,直到心裏計算着時間差不多,莫奈才向前踏了半步,有些遲疑地指向虛屏道:“可以從這裏過去。”
“那一帶的森林巨型肉食動物比較少,躲起來也容易……之後會拐到紅蟻巢,那邊就靠着迦南裂谷,從裂谷穿過去,就和我們先前路線差不多了……”
邵君衍看着前面人,也許是因爲周圍人多,這個名叫阿諾的紅島青年說話都有點磕磕巴巴,有時話至一半,他又會停下來颠倒回去,推翻自己之前的說法。
盡管他看起來很努力,可邵君衍卻能敏銳地察覺出,眼前的人不夠專心。
這直覺雖然說不出來源于何處,卻讓邵君衍愈發認真地觀察起面前的青年,其餘衆人倒沒有得出像他這樣奇怪的論斷,他們仔細聽完向導所說之話,然後分别提出自己的質詢,邵君衍并不參與其中,久久沒發現其他不對的他正想移開目光時,忽然就瞥見了眼前人在虛屏上徒手做的路線。
帕裏奇的人并不好對付,哪怕邵君衍和陸遠飛并不參與,其他那些軍校生也足以問出能難倒一個真正紅島人的問題,莫奈謹慎地處理着他接收到的問題,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必須有個分寸。
對這些問題的處理自然不是瞬息能完成的事,不過這些遲疑與停頓反倒讓他的向導形象更加沒有破綻。陸遠飛邊盯着眼前人看,邊不斷地摩挲着下巴思索,這樣的思考持續了二十來分鍾,見沒有人再有疑問,陸遠飛扭頭向邵君衍看去道:
“你沒什麽要問的嗎?”
邵君衍收回視線:“沒有。”
說完這話後,他朝莫奈看去,又道:“就先這樣吧,辛苦了。”
“那就繼續休整三十分鍾,三十分鍾後朝蜂後山谷出發。”陸遠飛說時向莫奈笑着伸出手:“之後也多勞你關照。”
莫奈反應了一會兒,這才虛虛握住他的手,像是不好意思地道:“你……你們不用客氣的……”
扔下這句話,他找了個藉口就匆匆跑回紮克那處。陸遠飛失笑着垂下手,待所有人都散得差不多後,才側臉看向邵君衍:“你發現了什麽?”
“你也覺得有哪裏不對?”
聽見邵君衍的反問,陸遠飛摸了摸下巴,道:“我隻是在想……他怎麽到現在還這麽精力充沛呢?”
精力充沛嗎?确實。
邵君衍又看向那人,他正與紮克有說有笑,也不知是強打精神還是果真精力充沛,但無論如何,能跟上帕裏奇的隊伍不掉隊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他是生物科學院的學徒,平時在野外待的時間應該不少。”
“這可真稀奇了,邵大少爺是在幫人說話?”
聽見陸遠飛的調侃,邵君衍隻是無聲地瞥了他一眼,倒是陸遠飛笑着聳了聳肩,答道:“好了好了,我就開個玩笑,你的說法也有道理,我保留自己的意見。那麽換你來吧,你剛剛發現了什麽奇怪的地方?”
“我隻是覺得……”
看向虛屏上那過分圓滑的弧線,邵君衍像是有些走神,竟沒将之後的話說出口,直到陸遠飛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搖搖頭,收回話道:“沒什麽,錯覺吧。”
有關向導阿諾的話題暫時告一段落,之後幾天,莫奈難得過上了一段惬意的日子。帕裏奇的衆人會有意無意地照顧他這個“脆弱”的向導,而自這日之後,邵君衍原本和他還算得上頻繁的接觸急劇下降爲零,莫奈唯一需要擔心的隻有那不知何時到來的文森特。
暴風雨降臨的預兆出現在第四天的黃昏。
危機四伏的紅島野外同時也是塊未被發掘的寶地,駐紮休息後不久,莫奈就發現了不遠處的高棘樹,那樹下落滿了腐爛的果實,果實中裂開的芬香讓不少軍校生蠢蠢欲動,但樹上密密麻麻生滿的尖刺與幾十米的樹高,令所有人都望而止步。
莫奈卻沒有這份糾結的心思。
他饒有興趣地在樹下轉了幾圈,便在紮克的驚叫聲中伸手去攀那樹刺,輕輕松松就蹿了上去。半空的疾風吹散了樹下的驚歎,莫奈在第一個樹枝邊停了下來,伸手去夠沉甸甸的有拳頭大的果子——但就在摘下那果子時,他突然愣了愣,随後擡頭望向天際。
空中的紅霞低低壓向地面,羽龍群在雲中穿梭,開始又一日的遷徙,但這次,它們中混進了更爲龐大的黑影。
嗅到危險的羽龍四下驚散,黑影穿過雲層,露出了敗落猙獰的側影,火紅的狼頭在上面咧嘴笑着,向所有人昭示它的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叮——更新已到賬【頂瓜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