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忙碌的隊長威廉派來通知他的小士兵顯然也很好奇,但他與邵君衍關系不熟,也沒好意思問出口。雖然同樣滿腔疑惑,但邵君衍依舊面色不顯,隻是點頭朝小士兵道謝,問清地址後就向外走去。
同其他沉舟遠駐軍支隊的駐地行星一樣,邵君衍腳下所踩的土地上,共生活了百來萬人,而除去機械師和常駐軍醫等非作戰人員,這裏活躍在前線的作戰士兵人數達到數十萬人次——這數字雖然龐大,對于一顆行星而言,卻渺小得不值一提。
邊境的生活遠比邵君衍來時想象得要好很多,除了因爲偏遠而無法捕獲通訊這件事,剩下的遠駐軍都已經盡量爲他們安排妥當。以小隊爲最小單位,士兵們居住在一塊,給他們提供生存條件的防護罩無法阻擋嚴寒,因此士兵們的住所上永遠都凝結着厚厚的冰層,而這裏四分之三的日子天空上都會飄起鵝毛大雪,令得後勤人員每日掃雪的工程量不少。
從邵君衍的宿舍到陳瑞中校的辦公室隻要步行十分鍾,這次行動活捉了不少星盜,因此參與追捕行動的軍艦一靠岸,整個基地就開始忙碌起來,士兵們還能輪休歇一會,但再往上的高層卻是半點也不敢怠慢。表明身份來意的邵君衍剛被放行,入目的就是一片狼藉的辦公室,端坐在沒過胸膛的資料冊裏的中校閣下胡子拉碴,眼下一圈青影,也不知多久沒有好好打理過了。
就連辦公室裏來了人,他也連擡下眼皮都不肯。
“長官。”坐在桌子後的男人沒什麽反應,因此邵君衍不得不又開口:“長官。”
“恩……恩?”這時才注意到辦公室裏多了個人,陳瑞擡起頭來。他面前的青年簡單地介紹完自己,頓了頓後道:
“聽說您讓我過來。”
聽見邵君衍的名字,陳瑞雙眼一亮,他沒先說叫人過來是什麽事,隻是左右看了看自己周圍,随後站起身掃落一旁椅子上的雜物,搬到青年面前伸手請道:“坐。”
也許因爲遠駐軍常年遊離在軍部權勢邊緣,邵君衍所見過或聽過的大半将官平日裏都是不拘小節的性格,這讓出身在以嚴苛出名的帕裏奇的他着實不适應了一段時間。他向陳瑞中校道了謝,剛一坐下,便聽坐回座位的陳瑞推開桌子上的文件說道:
“我前兩天剛看見你的檔案,你現在還是帕裏奇軍校在校生是吧?”
“是。”雖然不知道爲什麽會問起這個,邵君衍還是點了點頭:“如果還在帕裏奇,現在應該是四年級。”
“你不錯,很不錯。”邵君衍還沒說什麽,陳瑞中校已經笑得臉上開了花,他摸了摸自己溫熱的茶杯,又見邵君衍正襟危坐,于是繞到一旁給青年接了杯茶。他早就把邵君衍的履曆翻覆看了個遍,此時見到真人,更是覺得滿意:
“這些年帕裏奇出身的學生都沒幾個願意來邊境,何況你還沒修完學業,不會覺得待在這兒太屈才了嗎?”
“來邊境并不是我的一時興起,帕裏奇再好,模拟演習設備再先進,也終究比不上真正的戰場來得殘酷,沒有真正經曆血與火,就無法認清我們将來守衛的是什麽,追求的是什麽。”邵君衍所說沒有一句不是實話,但令他下定決心來邊境的最重要原因,他卻沒有透露的打算:
“再者,遠駐軍是軍力中很重要的構成,因此我才會決定來這。”
“哦?怎麽說?”
“遠駐軍的任務一是追剿星盜,二是境外探索。”邵君衍道:“追剿星盜是□□,如今境内政治環境安定,又尚未發現外敵,星盜是最大的潛在不安定因素,而境外探索意在提前探知外患,這些工作沒有一個是不重要的。”
陳瑞着實覺得自己之前那句你不錯說早了,導緻他現在無話可說,又驚又喜之下,隻能止不住地笑得燦爛:“你年紀輕輕,想得倒比同齡人要通透,也難怪在人才濟濟的帕裏奇也能撥得頭籌,但你這樣的能力若是隻當個普通士兵,未免也太委屈了些,因此我才今天叫你過來商量件事。你們隊的威廉少尉過些日子就要離開邊境了,如果你沒什麽意見,我打算令你做隊長——位置雖小,卻是個不錯的開始。”
邵君衍在遠駐軍的這大半年,沒少受威廉的提點照顧,因此此時聽說這消息,隻覺有點意外。陳瑞見他不說話,又問道:
“怎麽,你還有其他打算?”
“不是,我必然不會辜負您如此信任。”邵君衍一頓,随後道:“隊長他是要返遣回原部隊了?”
“是退役。”陳瑞中校麾下有幾萬人,當然不可能個個小隊長都認得,但因爲邵君衍,他多少也問了些威廉的情況:“威廉少尉打算回家經營農場。”
“原來如此。”得知這個緣由,邵君衍也沒繼續多問:“如果沒什麽事,我就不繼續打擾您了。”
“你急什麽?如果隻是這種小事,我當然不會特意叫你過來。”雖然幾天幾夜沒有休息,但現在的陳瑞看上去還是神采奕奕:
“這次的隊長人選,原本不該有你——說來慚愧,你在這兒待了這麽久,我竟都沒發現自己這邊還來了個人才。”
“……您過譽了。”
“在我面前,你不用這麽拘謹。”陳瑞隻當年輕人害羞,繼續道:“這原本的隊長人選鍾曉你應該也認得,他與威廉少尉同期進來,也是個不錯的人,但他主動舉薦了你,我才會把你的履曆翻出來看。”
說到這時,他将一張星圖投放了出來,邵君衍一看到那張星圖,頓時心中了然。
果不其然,陳瑞中校随後就道:“那日你和鍾曉說的話,不妨再和我說說吧。”
這對邵君衍而言,當然不是什麽難事,待他平靜地又陳述了一遍,陳瑞已然在星圖上做好了标記,這位中校看着那副星圖,再看邵君衍時,眼中贊許又多了幾分,他阖上星圖,從手邊抽出一份文件遞給青年道:
“你不妨看看這個。”
邵君衍接了過來。
陳瑞中校遞給他的是這次行動的報告,上面印着機密二字,顯然不是一般人能看的東西,邵君衍快速翻閱了一遍,遠駐軍這次的布局果真和自己之前的推測沒有多少偏差,陳瑞正是猜到了這個,才趕緊把人叫了過來。他越看面前的青年越覺得惜才,原本還想留人多聊一會,但漫天的報告卻無聲地催促他去打理,就在他們談話的這段時間,門口的副官已經将摞起來的文件抱進來了三次,陳瑞不得不作罷,隻在邵君衍離開前笑道:
“你如此看重遠駐軍,我們也定不會讓你在這兒白費青春,你且好好努力,将來的軍功,還得靠你自己拿來才行。”
“謝長官。”邵君衍行了個軍禮,隻道:“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他離開時,士兵們依舊頂着鵝毛大雪在忙碌着,邵君衍看他們看得出神,十分鍾的路程,他走了二十分鍾也沒回到住處。
帕裏奇軍校的學生一畢業就是上尉銜,而不久後,他也隻是晉升少尉,軍銜雖低,卻掙來了三年的時間。
——他若在奧羅拉本部,也不過是比尋常帕裏奇學生還要厲害一些,但在這兒呢?
邵君衍停下腳步,仰頭看向天上飄飛的雪花。
縱然這裏比起他處要危險得多,但邵君衍還是逐漸有些喜歡上這遠離派系鬥争,隻需要全心專注于手上任務的遠駐軍,正如這支隊伍也在渴望着他的加入一樣。
從現在起,才是開始。他會逐漸攀爬上面前高峰,即是爲了更快地追上莫奈腳步,也是爲了他所堅守的信念——常年駐守邊境,不意味着遠駐軍在軍部沒有話語權。邵君衍又邁開步伐,向住處走去,他推開門時,鍾曉正翹着腿在那聽音樂,見他回來也不問他去幹嘛,隻是笑道:
“威廉要退役了,過幾天會有個歡送會,一起去嗎?”
“好。”
邵君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