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康醉醺醺地哼着歌。
他拎着個酒瓶,歪歪扭扭地朝基地外邊走去,路邊有認識的星盜叫他名字,他也熱情地舉起手中的酒瓶晃晃。認識杜康的人大多熟知他那點小癖好,因此星盜見着他,張嘴便問:“又去找維吉尼亞那個小蹄子?”
“嘿,老兄你是羨慕了吧!”身材壯碩的絡腮胡子得瑟地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口袋,擠眉弄眼道:“你也知道,最近發了一小筆橫财。”
“要我說,你還是省着點用吧。”星盜嘲笑着:“這樣萬一哪天被人打斷了腿,好歹還能自己付個治療費。”
“瞎操的哪門子心?”杜康聽罷狠狠啐了口唾沫,随後踉跄着離開:“哪天要是有小兔崽子來挑釁,大爺我不光會打斷他狗腿,還要揍得他滿地找牙!”
這當然是胡言亂語,雖然讓人聽着别扭,但找遍整個火狼,也沒有幾個人願意真要和杜康較真。這個整天泡在酒壇裏的星盜精得很,得罪不起的人他不會湊上去自找沒趣,對他恨得牙癢癢的星盜對他身後的蜘蛛又有幾分忌憚,因此說杜康這幾年在火狼是過得十分滋潤也不爲過。
滋潤是滋潤,但這人卻窮得叮當響,到現在還欠了自己兄弟一屁股債——這些錢不是用來買酒,就都是花在維吉尼亞身上了。
沿着基地外的小路走不到多遠,就能看到明滅的火光,女人清脆的笑聲遠遠飄來,爲空氣摻上了幾分旖旎。這裏是灰港女人的一處聚居地,無依無靠的女人們在這裏相互取暖,通過向星盜們提供隐秘的服務來獲得錢财。
維吉尼亞是她們中最漂亮的一個,杜康将自己對她的感情歸結于一見鍾情。她的皮膚像剝殼的雞蛋一樣嫩滑,她的聲音如鳥兒一樣宛轉悠揚,每次一見到維吉尼亞,杜康就會飄乎乎着忘乎所以,但維吉尼亞卻不常見到,因爲她的客人很多,多到她能夠憑自己的心情挑選的地步。
他腳步虛浮地走到地方時,聚居地的入口正有三三兩兩的女人在招攬客人。她們在看到有人過來時眼神一亮,但一看清楚來的是誰,她們又露出興緻缺缺的表情。
杜康開口就問:“維吉尼亞今天有客人了嗎?”
“沒有是沒有。”有一個年輕女人打量了他一會,随後捂嘴笑了起來:“不過你今天這麽醉醺醺的,維吉尼亞姐姐才不會看上你呢。”
“醉了?你這小姑娘哪隻眼睛看到本大爺醉了!”杜康拍了拍臉,兇巴巴地這麽說完,然後哼哼着向裏邊走去:“大爺我清醒着呢!”
杜康對這裏的路熟得很,沒走多久,他就瞧見了倚在木屋欄杆前百無聊賴的維吉尼亞。她不算長的白發被編成俏皮小辮搭在腦後,顯露出的面龐即清純又妩媚,光是看着她,杜康都覺得自己又醉了三分。他故作鎮定地靠近維吉尼亞,不自覺捏着嗓子道:
“維吉尼亞小姐,你現在是一個人嗎?”
聽到他的話,維吉尼亞轉過頭來,她打量了面前人片刻,用手指撫過自己的面頰俏皮地道:“我記得你,你是杜康,之前來找過我幾次。”
“對……對!沒錯,就是我!”
“你問我是不是一個人?沒錯呀,我還沒找到今天的伴兒。”維吉尼亞看着他,露出令人沉醉的笑容:“今晚願意陪陪我嗎?”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杜康傻笑着點了點頭。一進門就把手上的酒瓶扔到一邊,杜康覺得他應該克制點,先聊聊風花雪月,别讓維吉尼亞覺得自己就是個精蟲上腦的粗人,但維吉尼亞似乎比他還着急,女人腳步輕快地走向主卧,朝裏面探個腦袋道:“人我帶過來啦~”
這裏還有其他人?
心中警鈴大作,杜康瞬間清醒了一半。站在主卧門口的他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但思慮片刻,他還是按照維吉尼亞的意思走了進去,待到看清裏面坐的是誰,杜康嘴角抽了抽,隻覺得牙疼得厲害。
青年正捧着一本書坐在矮幾前,矮幾上放着酒杯和一小碟花生米,銀色的蜘蛛趴在那上面,聽到動靜後就直直朝門口看來,也正是這時,它的主人啪地合上書看向杜康,然後随意地指了指對面道:“坐。”
“我去給你們看門。”摸着自己的小辮子,維吉尼亞帶着笑跑遠,臨走前還不忘體貼地合攏門。莫奈看向面前坐下的杜康,那個絡腮胡子哪還有半點醉醺醺的模樣,他上下打量着莫奈,眼神前所未有的清醒。
“好像我還是第一次在這地方見到頭兒。”杜康不動聲色地撚起一顆花生米道:“但頭兒看起來和維吉尼亞已經很熟悉了吧?”
“我見過她的次數遠比你要多得多。”莫奈彎唇露出了笑:“但我這次是特意來找你的。”
杜康聽罷一愣,随後哈哈大笑出聲,他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随意地道:“要找我還用特意?在基地裏随便招呼兩聲,我可不就屁颠屁颠跑到您面前了?——我這個人啊,對頭兒你可一直是尊重得很。”
“不,那樣太明顯了。”莫奈用書敲了敲自己的手,似笑非笑着道:“不是什麽事都适合光明正大地談,有些東西本來就見不得光,這你應該清楚……比如你那一直偷偷醞釀着的計劃,不就是這樣麽?”
杜康下意識地繃緊脊背,他看着面前人,沉沉問道:“哪個小兔崽子告訴你的?”
“猜都能猜出來。”
看着面前人那漫不經心的笑,杜康猛地反應過來,微怒道:“……你套路我?”
眯起琥珀色的眸,莫奈拎起一号放在肩膀上,随後道:“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甚至還能讓你安穩地坐在這兒……談談我們的合作。”
“合作?”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杜康露出諷刺的表情:“你一個火狼頭目,有什麽好和我合作的?我現在可不是什麽星盜頭子,隻是一個在火狼混日子的大叔罷了,我能辦到的事,對你忠心耿耿的灰港星盜能比我幹得更好吧,蜘蛛。”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把玩着手上的書,莫奈道:“在馬天尼的日子遠比在火狼自由……對吧?”
“害我淪落到這種地步的人可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就算沒有我,火狼也會派其他人去找你。”青年擡眸道:“你應該感謝我留你一命。”
杜康從來沒看懂過蜘蛛,就好像現在這人坐在他對面,看起來無所事事,又仿佛心事重重。杜康警惕地打量着他,許久後才敲了敲桌子道:“你能給我們什麽?你想從我們這兒得到什麽?”
“放心,我隻是想讓你們幫我辦些不能讓火狼知道的事。”莫奈笑了起來:“而我能讓你們能脫離火狼控制,毫無忌憚地進行逃跑計劃。”
杜康聽罷一愣,意外地道:“你是機械師?”
“你覺得呢?”
是了,眼前的蜘蛛可是被容大師看上的人,這麽一想,杜康不由得有些心動,當下明白了對方提出一個自己無法拒絕的條件。他想了許久,最後站起身道:“再讓我想想。”
“我會等你。”
杜康瞥了他一眼,露出古怪的笑:“你也不怕我會把這件事透露出去?”
“你不會,這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好吧。”絡腮胡子聳了聳肩,打開門走了出去,他來時還醉得一塌糊塗,走的時候卻清醒得仿若另一個人。莫奈的目光停留在他離開的地方,直到維吉尼亞出現在門前,眨眨眼問道:“談完了?”
“是啊。”莫奈用手撐着下巴,又道:“還沒謝謝你的幫忙,如果沒有你,怕是要多很多麻煩。”
“沒人會向一個妓/女說謝謝。”維吉尼亞俏皮地這麽說道,随即朝莫奈走來。莫奈見狀一愣,他下意識地向後傾了傾身子,但還是沒能躲開維吉尼亞攬上來的雙手。
相反,這僵硬的舉動令維吉尼亞歡快地笑出聲,勾着青年的脖子,她歪着腦袋道:“如果不是有你在,媽媽她早就離開了,弟弟也不可能還活到現在,這份恩情太大,我好像怎麽都還不清,我最值錢的就是這副身子,你要是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
“不行。”想也不想,莫奈如此拒絕道。聽到他的話,面前漂亮的眼眸閃了閃,露出失望的神情:
“是我不夠漂亮,還是你嫌棄我的身體太髒?”
“是我配不上你。”雙手撐着地面,有着琥珀色眸的青年笑道:“努力生活的人有最幹淨的靈魂,你那麽漂亮那麽好,值得有人認真去對待。”
“……你對每個女人都這樣嗎?”維吉尼亞愣了片刻,随後抿唇笑問:“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莫奈頓了頓,一時間竟答不上來,維吉尼亞松開自己的手,拉開與青年的距離,半是抱怨半是嬌嗔道:
“真讨厭,看來是有的了……如果我是她,那我大概半步都不會離開你身邊,你對女孩子總那麽好,萬一一不留神,被别的女人勾走了魂兒該怎麽辦?”
“如果真是這樣……”莫奈笑了起來:“那也稱不上喜歡了吧?”
維吉尼亞原本想留他過夜,但莫奈卻并沒有留下來。他既不回基地,也不去其他地方,而是在附近森林的一個山坡上停下腳步。
從這裏往下看,剛好能看到聚居地搖曳的火光,廣場上有人在唱着歌,她們的聲音那麽輕快,像是生活中沒什麽煩惱,生命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這大概是莫奈聽過的最動聽的歌聲,他倚着樹坐下,和一号一同安靜地傾聽着。自幾天前和艾文見過面後,他一直在思考和火狼有關的事,但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了紅街。
有安娜和蘇蘭,還有年少的他與邵君衍的紅街。
他拎起一直被小心戴在胸前的愛麗絲,沉睡的愛麗絲随風輕輕擺動,在火光映襯下折射出瑰麗的橘紅色。一号一動不動地趴在他肩膀上,安靜地沒有去打擾自己的主人。
“我很想她們,也很想阿衍。”
帕裏奇慶典那天的煙花應該很好看,可惜的是他卻沒看見:
“如果不是恰好在那天,我也許會回答他其他的話。”
【那不理智,莫奈】
“是啊,可是一号,人類本來就不是理智的生物。”莫奈笑道:“所以我很慶幸是在那天,這樣對誰都好。”
——因爲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知道真相。
莫奈出神地看着眼前的愛麗絲一會,随後忽然蜷起指,将愛麗絲死死攥在手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