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哪飄來的雪花堵住了降落器的能量口,脆弱的能源核心沒支撐多久就被凍住,以緻原本勻速降落的邵君衍意外從空中跌落,撞得厚重的雪地發出砰的悶響,所幸離地面不高,邵君衍又卸下了大部分力道,最後也隻是弄的動靜有點大罷了。
這出乎意料的一幕還是吓了其他人一大跳,離邵君衍最近的學生半跪在他身旁想要幫忙,卻被他伸手制止。
寂靜的空間裏充斥着風雪呼嘯聲,邵君衍左右打量了周圍環境一番,見降落地點安全,這才搖頭示意自己沒事,開始聯系下一批人離開飛船。
通常而言,奪旗賽開局時兩方陣營會被投放到相隔最遠的區域遙遙相望,所以邵君衍所警惕的并非尼古拉斯——雪原中最危險的可不是敵對陣營,而是那些視他們爲獵物的野獸。
這時候需要的就是優秀的獵人。
緊随其後下來的桃瑞絲被約書亞護着放在雪地上,她蹲下身拂開雪地,邵君衍看着她撚起枯黃的幹草,而桃瑞絲留下的痕迹,卻在一瞬之間就被雪花重新覆蓋。
“學姐的父親是微行星的獵人,在對野獸的狩獵方面,沒有人會比學姐做得更好了。”
自奪旗賽開始,莫奈和紮克的話題就轉移到了奪旗賽上面,紮克爲自己能給前輩介紹自己所尊敬的人而感到高興,莫奈看着那些些許熟悉的臉,恍然憶起在微行星時跟在邵君衍身後的軍校生們。
那時他曾和其中一人産生過沖突,不過他們沒有過正面交鋒,那個家夥應該不認得他。
撐着下巴這麽回憶,莫奈反複咬着吸管,直到杯底發出咕噜一聲,吸上來的東西變成一大口空氣爲止。他放開吸管看了看時間,擡眸對對面看過來的紮克道:“啊,已經到時間了。”
“時間?前輩之後還有事要忙嗎?”
“我和剛剛的胖子還有導師布置的任務沒完成,再不回去恐怕有點危險。”
莫奈說着便站起了身,紮克愣了愣,很快也一臉愧疚地站起來:“原來如此,是我耽誤了前輩的時間嗎?既然這樣,我送前輩回去吧。”
“不,不用,我和他一起回去就行。”對紮克的熱情很不習慣的莫奈隻是撓了撓臉笑道,他斜倚着身旁的矮牆,偏過頭伸手在上面敲了敲:“走了。”
“……???!!!”毫無疑問,朱瑞安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識向後推了兩步,椅子的四腿滋啦一聲,在地面上刮出噪耳的聲音。
……空氣頓時有些安靜。
朱瑞安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膛,再擡起頭時,他就看到了似笑非笑的莫奈,和站在莫奈對面一臉驚愕的紮克。有些心虛地咳了一聲,這胖子支支吾吾地說着:
“呃……這個……原來你們也在這裏用餐啊,真是太巧了哈!我剛剛餓得慌,竟然……竟然也沒發現你們……”
紮克看了看旁邊桌子上已經一幹二淨的盤子,又看着朱瑞安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鏡,頓時欲言又止地向莫奈道:“前輩,這……”
“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和他先回去了。”莫奈這麽笑着說完便自顧自地向前走去,獨留下朱瑞安和紮克兩人無言相望,朱瑞安好半晌之後又重重咳了一聲,連忙挪動自己的身軀跟上莫奈,他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看向前邊的人。
朱瑞安覺得,以自己聽來的消息,就算是前面的人想殺人滅口也不是沒可能。
心驚膽戰地這麽想着的胖子一路上難得沒有出聲,隻是畏畏縮縮跟在莫奈後面,莫奈一回頭看見他這副窩囊的模樣,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現在知道心虛了?”
“……一時沖動,一時沖動。”朱瑞安打了個哈哈如是道,他快走兩步跟上莫奈,見青年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情,這才終于給自己壯了壯膽:
“那個,莫奈啊,我不是故意的,要是聽到什麽不該聽的東西,要不……要不你打我一頓?”
“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知道就知道了吧。”
“還真是一點都不在意……”朱瑞安嘀咕着,卻也完全放下心來,他摸着下巴想了想,感慨道:“即被星盜劫持過,又還救過人,老實說,你到底都有些什麽奇怪的經曆啊?”
“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說也罷。”莫奈忽而擡眸向半空中看去:“對我而言,反而是這樣安靜的生活很難得。”
“安靜?”朱瑞安疑惑地重複了一遍,在原地站住了腳——并非是他有什麽事情,而是他身旁的人忽然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保持着擡頭向上望的姿勢,朱瑞安也跟着他看向空中,但除去那些飄飄揚揚的雪花,灰蒙蒙的空中全是空蕩蕩一片。他因此又疑惑地看向莫奈,也許隻是錯覺,但他卻下意識地覺得對方眼裏印出的風景與他不同。
“莫奈,在看什麽呢?”
“沒什麽……”莫奈又眯起眸認真打量了片刻,這才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并伸手按下了兜裏動了動的一号。他能隐約看到藍色的光線劃過天際,耳邊響起的是似有若無的聲響,原本以爲是什麽帕裏奇獨有的奇特景象,但朱瑞安的反應讓他立時回過神,他所看到的是一号所感應到的場景。
能在這裏弄出這麽大動靜的,也隻有薇薇安了。
莫奈撐着下巴垂眸這麽思考着。
戰争女神薇薇安,莫奈對她的認知其實隻局限于一年多前老人随意的提起,以及來到這之後偶爾從朱瑞安口中透露出的一些無關緊要的介紹,而他的精力也并不足以支撐他對戰争女神的好奇,更不說薇薇安保衛嚴密,别說他們這些學生,就連一般的導師都沒有見到薇薇安的資格。
——哪怕戰争女神在帕裏奇裏無處不在。
莫奈原本并沒有對戰争女神的打算,隻是現在看來,薇薇安對他的影響有些出乎意料了,這麽想着,莫奈忽然又想起了愛麗絲。
愛麗絲,他不得不在意那個智腦,無論是之前他和邵君衍離開第六區時愛麗絲對他的奇怪影響,還是老頭之後的談之色變,都讓他無法視而不見。
之後他也曾試圖向老頭打探關于愛麗絲的事,但不知爲何,每次一提到這個話題老頭的心情就會變得很糟糕,久而久之,莫奈就不再提起愛麗絲了。
“别發呆了,到地方了啊!”朱瑞安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搶先一步就上了列車,莫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在打了個噴嚏之後又無意義地看了眼空中飄落的雪花。
那雪花覆蓋了帕裏奇的一切,将薇薇安的視野染成一片蒼茫,年複一年都是如此。
然而縱使看遍了這每一寸土壤,甚至人類所在星球的每一株花草,每一隻鳥獸都儲存在薇薇安的記憶裏,薇薇安也隻是年複一年待在這個仿佛虛幻的地下空間中。
從夏季到冬季,從白天到夜晚,薇薇安對降落的夜幕絲毫沒有察覺,她隻是坐在自己的一部分本體上,飛快處理着指尖流淌的信息。
冰冷的,機械的,不會有任何疲憊的情緒。
但是今晚有些不同。
今晚這個地方來了個不速之客。
起先薇薇安并沒有注意,因爲那個生物實在太過渺小,身體大概隻有人類半個指甲蓋這麽大,并且它并非是實體,而是不知從什麽地方傳送過來的虛影,半透明且不起眼,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一動不動。
然後在某一時刻,它動了。
八條腿的小生物輕輕探出了腳,在幾秒鍾之後輕輕踩在了地面上。
很不湊巧,這小東西踩着的地方正是一條細槽,是從戰争女神身上延續出的細小神經,于是原本正專注處理着事情的薇薇安動了動,毫無感情的眼眸立時看向了那個方向。
分出一部分精力,人形的薇薇安跳下本體,在小生物面前停下腳步——對于那個家夥來說,薇薇安是不可觸摸到的存在,因此此刻依舊毫無所覺地在四處探索着。
薇薇安偏了偏頭,将那生物提起,在看清後眯起湛藍的眸,有些疑惑地低聲道:
“蜘蛛?”
這麽說着的同時,她握着蜘蛛的兩手一緊,那虛幻的小軀體瞬時如飛煙般消散,再不見蹤迹。
也正是在這一刻,莫奈愣了愣,再一次确認确實有一隻蜘蛛失去聯系後,他立時讓一号燒毀剩下的所有蜘蛛。
【被發現了,沒關系?】
聽見立在桌上的一号這般詢問,莫奈敲了敲桌子:“……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