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個時,莫奈放在兜中攥緊的手緩緩松開,不動聲色地露出一如既往的笑:“是你啊。”
“前輩還記得我?!”紮克之前隻是恍惚中下意識叫住人,這種發展絕對不在他意料之内,又驚又喜之下,他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不知該說什麽的窘境裏。紮克不自覺上前兩步,漲紅着臉磕磕絆絆地說道:
“上次見面……上次見面的時候都沒來得及……來得及自我介紹……我是紮克,能再次見到前輩……真是太好了!”
這……這是什麽情況?
瞪目結舌已經不足以形容朱瑞安,他此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石化了。紮克嘛,雖然名氣不是很大,但像朱瑞安這種保守派支持者還是很了解的,雖然紮克比起他的學長們不知道要好相處多少,但……但一見面激動成這樣也太誇張了吧?
“莫奈……你小子到底對人家幹了什麽啊?”
朱瑞安挪動着自己滾圓的身軀,湊到莫奈耳邊這麽小聲嘟囔道,卻不料他這麽小的聲音都被對面的紮克聽得一清二楚。如今已換上帕裏奇制服的青年偏過視線,嚴肅認真地望着朱瑞安的方向:
“前輩對我有救命之恩,如果沒有前輩,我現在也不可能站在這。”
這麽嚴重?
朱瑞安将信将疑着看向莫奈,但那人也隻是撓了撓臉,有些無奈地回道:“哪有那麽誇張……”
莫奈說的是事實,他甚至不覺得自己對這個小傭兵有什麽幫助,反倒是靠着對方駕駛飛行器才得以回到火狼的飛船上,但紮克卻不這麽想。
那時的紮克何等的天真與懦弱,與火狼的相遇是在他的傭兵生涯中遇到的唯一的危險,除他之外,無人逃生。
紮克因此受到嚴重的心理創傷,在回家後花費了大半年時間才逐漸走出陰影,他接受了這份不幸,唯獨一件事讓他耿耿于懷至今……他承諾會帶人回來救他們,但卻找不到了,回來時什麽都找不到了。
這不是你的錯,所有人都這麽安慰紮克,但紮克卻無法說服自己,于是抱懷着對星盜的仇恨,他終于再次前往帕裏奇,而這次再沒有人攔着他。
如果不是有前輩在身邊,他可能害怕得一直在飛船上徘徊,也可能像個愣頭小子一樣傻乎乎跑去找其他傭兵,然後整個傭兵團全軍覆沒,他紮克不可能活到現在。
越是這麽想,紮克就越後悔,但與此同時,他前進的步伐也更加堅定,現在的他已經和以前那個懦弱的傭兵不同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來要幹什麽。
而在這麽長時間後突然發現自己的救命恩人還活着,他又怎麽能不驚不喜?
“話說回來,前輩現在有空嗎?!”強自按捺着心中的激動,紮克如此道:“雖然可能有點唐突……但如果可以,我想和前輩說說話,不如……不如我請前輩去吃點東西如何?前輩有吃過早餐了嗎?”
“啊……雖然說今天确實也沒什麽事,但……”話說到一半,莫奈向身旁的朱瑞安瞅去,他原意是想讓朱瑞安找個借口離開,卻沒想到那胖子會錯意,一臉振奮着擺了擺手:
“沒關系!不要在意我!你們自個溜達去,我就在本部這裏逛逛有沒有什麽能吃的早餐,就不多陪啦哈哈哈哈!莫奈啊,等你什麽時候完事兒了再聯系我,我先走了!”
話聲剛落,朱瑞安就哧溜一聲小跑離開,莫奈眉角抽了抽,最後忍不住低聲念了一句:“……死胖子。”
“恩?前輩剛剛有說什麽嗎?”
“不,沒什麽。”莫奈一如既往地笑道:“也行吧,反正也沒什麽事。”
“那麻煩前輩稍等一會!我先去和我的同學交代清楚,一會就回來!”紮克這麽說完就轉身向後跑去,莫奈看着他在幾個帕裏奇軍校生前停下腳步,那幾個人起先先是明顯一愣,在笑着錘了錘他的肩膀後就轉身離開——看上去像是他們之前約好有什麽事一樣。
真是奇怪的小子……
莫奈習慣性摸了摸兜裏的一号這麽想着,如果可以,他其實不想和這個小傭兵接觸,和他的過去或多或少有交集的人,都可能會給現在的他帶來麻煩,阿衍已經是個意外了。
但同時,他又無法拒絕這樣的好意。
朱瑞安小跑了一段距離,又繞了個彎回到原處,他換了件外套,還有模有樣地帶了個眼鏡,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不遠不近地跟在莫奈身後。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朱瑞安更甚。他直覺自己這個新交的朋友不簡單,但又總不好湊在人家身旁徒惹尴尬,奈何心裏好奇得直癢癢,于是朱瑞安還是這麽跟了上來。
現在看來他僞裝得還不錯嘛,朱瑞安有些美滋滋地這麽想。
“前輩是跟學校來帕裏奇看奪旗賽的嗎?會在帕裏奇待多久?”
“不……不是,我是機械分院的。”
“機……機械師?!”
“怎麽了?”
“有些驚訝……畢竟前輩看起來真的不像是機械師的樣子。”
簡直錯得離譜好吧,居然會覺得莫奈看起來不像機械師……朱瑞安默默地在心裏吐槽着,他跟着他們在就近的一個食堂裏坐下,兩張桌子間恰好隔了一個矮牆,簡直就是絕佳的八卦座位。
不過嘛……朱瑞安想了想,先在桌子上的電子菜單上點了一份豐盛的早餐。
“前輩之後是怎麽逃出來的呢?啊……你不想回答的話也沒關系,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不,倒也沒什麽,隻是事情太複雜,剛剛在想怎麽回答罷了。恩……怎麽說呢,那次離開之後不久星盜之間發生了沖突,我就趁機帶着妹妹離開了。”
逃?星盜?
這兩個詞讓朱瑞安忽地一愣,他反應了半晌,忽然意識到事情或許不像自己意識地那麽簡單,紮克之前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原來是這樣嗎……”
紮克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與此同時,莫奈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小心地放松了握着筷子的力道。撒謊總是一個無窮無盡的過程,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補充……莫奈現在隻慶幸當初自己随口向邵君衍捏造的謊言沒什麽大的漏洞,因此他才能笑着道:
“恩,現在我們過得不錯。”
“那真是太好了,不過……機械師啊,想想真有點不可思議……”
一直以來都是機械師嗎?可是當時他躲在一旁時看到的前輩殺人的樣子,幹脆利落得讓人無法相信他的說法,所以他才會理所當然地認爲前輩是其他學校過來的學生……
紮克稍微感到有些困惑,但很快他就又回過神來,暗自唾棄起自己對前輩的懷疑。
“恩?怎麽?”
“稍微想些事情去了。”因此當莫奈出聲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在那次事情之後,我又重新報考了帕裏奇,啊……之前我曾經報考過一次,但被家人反對了,拜那次的經曆所賜,家裏人沒再阻止我。”
“這畢竟是很危險的事情吧,攔着你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如果所有人都是這麽想,就沒有人阻止那些星盜了……我總覺得自己需要對那些死去的人做些什麽,而抱着這樣想法進來的人也并非我一個,就像是邵學長……啊,可能前輩你聽說過他,那是我很尊敬的一位學長,也是給過我很多幫助的人。”
“邵……君衍?”
“果然聽說過啊,哈哈。”
“我知道他。”
“在漸漸發現身邊一部分同學隻是爲了軍部所帶來的權利來到這所學校後,就會越是尊敬邵學長。他和其他奧羅拉的少爺小姐們很不一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保護其他人。
我曾聽說邵學長在考核時遭到星盜襲擊,而六年前失蹤包括之後的回歸中也都帶有星盜的行蹤,可能是這樣所以恨透了這些人吧,學長他尤其對火狼十分厭惡。”
莫奈漸漸不知道他該擺出什麽表情,他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剛剛送到的早餐,如平常般笑道:“這都是他告訴你的?”
“這個,當然不是,學長他和我們并不是那麽親近,這些都是許恺樂學長閑來無事時說給我們聽的。”紮克有些不好意思地如此說着,他覺得也許自己不該和前輩聊這些前輩不知道的事情,正覺有些尴尬之時,不遠處亮起的虛屏很快讓他找到了新的話題:
“奪旗賽開始了。”
最開始時,薇薇安需要關注的隻有兩個區域,即雙方飛船所在位置。因此莫奈能看到的一分爲二的屏幕上分别顯示的正是兩方陣營的指揮官。
左邊是激進派的尼古拉斯,右邊則是邵君衍。屏幕上的影像像是一步默片,莫奈隻看着邵君衍似乎飛快地交代着什麽事情,在不到一分鍾後就帶人轉身離開了飛船。
莫奈能聽見食堂裏不多的帕裏奇生的驚訝聲。
“曆年來都沒有指揮官離開飛船的經曆,所以他們才會這麽驚訝。”紮克默默在一旁如此解釋。
“這樣啊。”
“前輩看起來倒是……一點都不吃驚。”
“如果他能放心離開,那就證明他認爲有人能取代他的指揮地位,而在外面則有他不得不完成的任務。”莫奈撐着下巴這麽回道,他的視線依舊沒從屏幕上離開,他看着青年在雪地中安全降落,此時正警戒着四周的情況。
“……”
“一直盯着我做什麽?”
手指敲在桌面上的哒哒聲喚回了紮克的注意力,他撓了撓頭,小聲的道:“總覺得前輩說得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一樣……前輩很了解保守派?”
“沒有的事。”
他這麽說着時,向旁邊的矮牆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