靴子踩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哒哒聲響,維爾莉特原本走得極快,聽到身後的呼聲後卻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一室的喧嚣早已被甩在身後，淺色的眸裏印出龐大的，幾乎占據了一半天空的行星,維爾莉特不自覺環抱起手，這才扭頭向後看去。果真是再熟悉不過的人,那人在追上來之後眨眼笑道：“你走這麽快幹什麽？”
“不留下幫邵君衍？”沒回答陸遠飛的問題，維爾莉特隻是撇過臉去,繼續向前邁開步伐,陸遠飛與她并肩前行，卻是不甚在意地答道：
“君衍哪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最近也沒什麽需要處理的事……維莉,難道你吃醋了？”
“……”維爾莉特原本面無表情聽着,到這時卻是一愣，她下意識看向陸遠飛,正看到那雙眼眸中滿滿蘊着笑意,這令她又飛快扭回頭去，低低地罵着：“臭不要臉。”
和陸遠飛的關系是何時開始改變的呢？
——大概是從他不再是保守派領袖的那天開始。
維爾莉特這輩子從未見過陸遠飛那麽落魄的模樣，她印象中的陸遠飛，原應該是那個像猴兒一樣爬到她家後牆上的小孩——手裏攥着小石子，不厭其煩地打擾維爾莉特練習,而當她憤怒地擡起頭時，陸遠飛卻笑嘻嘻朝她招手。
誰先招惹的誰，誰先死皮賴臉,已經說不清了。
也差不多是從那時開始，維爾莉特習慣追在這人身後前進，維爾莉特以爲自己渴望着見到陸遠飛失敗的模樣，但真正見到他被打敗的一幕，她卻發現……原來這并不是她所期望的事。
月光爲利落的軍裝覆上一層霜色，維爾莉特沉默向前走着，陸遠飛也隻不言語地跟在她身側，兩人的影子長長地被拖在身後，挨得很近，卻始終留下了一層隔閡。
“就到這吧。”擡眸望着不遠處的高樓，維爾莉特頭也不回地向身旁人說着，但當陸遠飛停下腳步時，她卻也跟着停了下來：“你有什麽要問的？”
“就不能是單純想送你回來？”
“不能。”
“那問了你會回答嗎？”
“不會。”
見維爾莉特說完便繃着臉偏過頭去，陸遠飛有些無可奈何地笑着，即便得到答案，他還是開口問道：“桃瑞絲說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的……”
“邵君衍講的？”維爾莉特抿起唇答道：“多管閑事。”
“他們也是關心你，維莉。”陸遠飛伸手幫她将散下的發絲勾到耳後，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維爾莉特不自覺向後傾了傾身子，而做完這件事的陸遠飛卻是向後退了一步。他側過身去，跟下意識伸手捂住耳朵的維爾莉特告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等什麽時候覺得合适了再告訴我吧。”
一手依舊擡起，維爾莉特微愣着看離去青年的背影，淺色的眸輕顫了顫，在陸遠飛走出十步之遙時，她終于向前踏出了一步：“遠飛！”
陸遠飛聞言側過臉去，風勢漸起，将維爾莉特原本就并未束緊的長發又吹散了些，維爾莉特沉默許久，隻是對他道：“……冬天快到了。”
聽起來像是一時意起，不知該說什麽後才脫口而出的話，陸遠飛聞言笑着颔首道：“天氣要變冷了，你也要注意身體。”
維爾莉特聽罷沉默片刻，卻隻在那人注視下垂眸點了點頭。陸遠飛的身影被掩埋在夜色中，但她卻并沒有回去該回去的地方，恒星餘光下，維爾莉特擡着頭，在天空中找到了奧羅拉所在的方向。
那晚的風越吹越烈，也越吹越冷。等到莫奈從忙碌的工程中抽出身時，他才後知後覺氣溫驟跌了許多。
“冬……哈啾！……冬天？”
而察覺到這件事時，莫奈已經裹着厚重的被子坐在沙發上打起了噴嚏。朱瑞安此時正盤腿坐在他旁邊嗑瓜子，瞅見他又打了個噴嚏，立時動作熟練地給莫奈扯了張衛生紙——他在做這個動作時下意識摸了摸那卷原本胖嘟嘟的卷紙，在爲對方的消瘦而感到羨慕的同時，他又忍不住搖頭歎息道：
“我說你這幾天怎麽也不換衣服……原來你一直沒注意到啊？”
“誰會知道……我那邊又沒有冬天……哈啾！”随之到來的感冒令莫奈有點狼狽，但噴嚏打着打着也就習慣了，頭也不擡地伸出左手拿過朱瑞安遞來的紙時，莫奈正專注盯着搭在膝蓋上的記錄手冊，右手也一刻不停地在奮筆疾書，朱瑞安瞧了一會，又搖頭晃腦道：
“身殘志堅啊……真是身殘志堅……哎喲！”
“我這是在幫誰做作業呢？”随手撈起一邊的闆子就是一下，莫奈說話時依舊神情專注，但他手下又不停，簡直就像是有兩個腦子，朱瑞安摸了摸頭，見身旁人又打了個噴嚏，利索地扯了張紙就嬉皮笑臉遞了過去：“我錯了我錯了，助教留下來的數據這麽變态，要不是你幫我處理一半，我估計又得挨訓了……不過話說啊，你真的一點冬天的衣服都沒帶？”
第六區是沙漠氣候，别說下雪，連一滴雨都少見，而灰港又是什麽地方？那個星盜的大本營一年到頭酷熱多雨，最低溫也是十幾度左右，因此才養出了米娅他們那等膚色。盡管之前聽邵君衍說起過冬天，但莫奈腦海中卻一直沒有季節的概念，又怎麽可能會準備這些衣服。
在聽到莫奈提起母星的氣候後啧啧稱奇，癱在沙發上的朱瑞安眼珠轉了轉，随後戳了戳莫奈的手臂：
“莫奈啊，我勸你還是早點買衣服爲妙，現在這天氣，第一場雪也該下了……帕裏奇這個鬼地方，一旦下了第一場雪之後氣溫就會驟降到負十幾度，然後再過兩天又降個十幾度也不是沒有過。”
莫奈醒了個鼻涕，又聽朱瑞安自言自語道：
“不過在星網上買衣服的話……帕裏奇這裏地位特殊，好像衣服不能傳送過來，這可就麻煩了……我還沒在帕裏奇上面買過東西，不知道本地有沒有什麽能配送的店鋪。”
莫奈餘光能瞥見白胖子在托腮思考了會之後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将卷紙拍在桌子上，朱瑞安抱着零食罐就蹭蹭蹭上了樓：“你繼續忙！我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麽攻略的，等等就回來！”
“這胖子……”莫奈好笑地瞥了眼消失的朱瑞安，随後又低下頭去。被拒之門外的呼嘯風聲隻剩下沉悶的聲響，小樓裏溫暖又甯靜，就算是沙沙的紙筆摩擦聲在莫奈耳中也格外清晰。紛亂的心事因此沉澱得不見蹤影，莫奈專注計算着眼前高達數十位的數字，就好像這就是他所需要關注的所有事情一樣。
滴——
直到被卸下放在一旁的通訊器發出提醒聲十幾分鍾之久，莫奈才無意間瞥見了泛起光亮的屏幕。他随手撈過通訊器打開，發現上面有兩條信息：
【今天有空？】
【會不會不适應這個天氣】
發送間隔不到一分鍾，沒有落款，發信人是一串陌生的數字。莫奈定定看了一會，忽而彎唇露出了笑，他打開發信界面，給對方回了一句：
【阿衍？】
【是我】
邵君衍很快就發了回信，就像這麽長時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通訊器一樣。莫奈手指一劃，将這個号碼加入到自己的聯系人裏，然後備注上了兩個字，做完這些，他這才又編輯回信：
【沒帶冬天的衣服，正準備看附近有沒有什麽可以送貨上門的店，不然會有點麻煩】
【下午有空嗎？】
【恩，怎麽？】
【我去找你】
剛看到這條信息就打了個噴嚏，莫奈自己扯了張紙将鼻子擦得通紅，還沒回信就看到朱瑞安蹭蹭蹭跑了下來：“莫奈啊，我給你找了幾家店，給你發過去了。提供送貨□□！就是配送費有點貴，而且也不能送到學校裏面，要找人下去取才行。”
“啊，不用了……哈啾——！”
“啥？你想起來自己其實有帶衣服了？”朱瑞安這麽說着，就見莫奈把手中的本子合上，盡管在這一周之内對于這個小學弟的運算能力吃驚過很多次，但當他順手撈過來看到上面清秀工整的字迹時，還是啧啧稱贊了一番。
“不，下午約了人，可能到時候出去一趟。”
“這正确率應該挺……哈？！”反應過來的朱瑞安狠狠吃了一驚，他最近一直和莫奈待在一塊，從沒發現這家夥和誰交好，怎麽可能突然就和人要好到要一起出去的地步了？！他努力地回想着，恍然大悟握拳拍手道：“難道是陸遠飛陸大少？”
“不是說過我和他不認識了麽？”放下本子的莫奈幾下編了個“好啊”發過去，漫不經心地回道：“别瞎猜了，一個認識很多年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