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意外門外人的出現,邵君衍甚至連腳步都不曾停滞,目不轉睛地便向前走去,锃亮的靴子在地闆上敲出清脆的響聲,陸遠飛站直身與他并肩同行,邊走邊扭頭向身旁人道:
“今年我們吸引的學生比去年要多一些,但尼古拉斯畢竟優勢明顯,今年的奪旗賽,怕是形式依舊不樂觀。”
“目前還不是翻身之日。”他們兩人在帕裏奇中的聲望不同以往,因此一路上都有人對他們投以注目,但這些都被邵君衍全數忽略了,他隻是望着遠方景色,繼續道:“再等一學年,我們會赢的。”
“……我期待着那一天。”
比起平靜無波的一年級相比,二年級的這整個學年對于邵君衍來說就是一場驚濤駭浪,盡管這場風浪是他自己掀起的。用暴力手段逼退俞安和,親手撕裂了搖搖欲墜的保守派,這個在一年級給人留下少言寡語印象的青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猶如一柄開鋒寶劍般銳利難擋且咄咄逼人,無論是用直接手段逼退所有心懷不軌之人,還是向激進派與尼古拉斯的宣戰,都令人們飛快刷新着對邵君衍的印象,而與此同時,他在平日生活中也變得更加沉默冷硬,甚至不用多說一詞,他身上無時無刻散發着的冷漠就讓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卻而止步。
變的又何止是邵君衍一人,遭受來自朋友沉重打擊的陸遠飛在休息一段時間之後也徹底扭轉了自己的想法。這個青年過去溫和開朗,現在這些卻都已經流于表面了,他一改當初不願扯進這些事情中的念頭,開始變得對激進派充滿敵意——不管這種轉變是好是壞,他和邵君衍在二年級時你一人扮白臉一人扮黑臉,竟是将岌岌可危的保守派又迅速發展了起來,甚至隐隐有更甚以往的趨勢。
這一學年裏,保守派出現了許多新星,如約書亞和偏科嚴重的桃瑞絲與格林頓等人,但遺憾的是到底二年級的時候精力分散太多,保守派恢複元氣時,三年級的首席位置被尼古拉斯趁機收獲囊中——而這件事情,直到現在都令陸遠飛無法釋懷。
“你在擔心些什麽?”坐在列車靠窗的位置,邵君衍淡淡瞥了身旁環着雙手的陸遠飛一眼,道:“倒不如告訴我維爾莉特最近怎麽回事。”
“維莉?”陸遠飛一愣:“你要問什麽?”
“桃瑞絲說她最近有些心不在焉。”邵君衍平靜地問道:“你作爲她的男朋友,總不可能什麽都不知道吧?”
“這件事啊……她不願意告訴我,等我什麽時候問出來了再說吧。”陸遠飛先是這麽說完,這才反應過來這大少爺剛剛都稱呼自己什麽,因而嘀笑皆非地又道:“你這家夥一本正經地造什麽謠呢?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們可就百口莫辯了。”
的确,陸遠飛與維爾莉特在這一年中雖然關系有所升溫,但直到目前爲止,明顯的改變也隻有陸遠飛對維爾莉特的稱呼而已,但盡管如此,幾乎所有人都默認了他們不久後會真正走到一起,然而一向坦然的陸遠飛卻在這方面意外顯得有些别扭,尤其對象還是邵君衍。因此他嘿了一聲,便做了一個現在已經沒人敢做的動作——伸手勾住邵君衍的肩膀:
“你還說我呢,之前我們可是答應教官了,過一個星期我們倆去機械分院那邊送材料,你的青梅竹馬,那位很有天賦的哈維小姐就是在那的吧?你們倆準備什麽時候确定關系,恩?”
“……我和艾米麗不是那種關系。”邵君衍聞言輕皺起了眉:“隻是朋友。”
“得了吧。”陸遠飛不以爲然地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們什麽關系。”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們隻是朋友關系。”邵君衍用他原話不鹹不淡地反駁道,正好此時列車到站,他就越過陸遠飛先行下了車。陸遠飛在身後好笑地望着他,人無完人,這大少爺明明各方面手段都不差,唯獨在感情這方面缺根弦,到現在還認爲那哈維小姐對他隻是朋友之誼呢……真是可憐那大小姐暗戀了他這麽久。
不過現下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陸遠飛瞧着邵君衍往回望,趕緊也跟着下了車,以免耽誤了會議。
日夜更替,時間流轉。嘀嗒的時鍾似乎已沒有了意義,日複一日忙碌着保守派的事,以至于到了到機械分院送材料的日子,邵君衍才在陸遠飛提醒下才想起了這回事。
“稍等。”彼時黑發青年攏起手上厚厚一疊的資料,當他傾下身時,脖頸上的愛麗絲在空中旋了一圈。早已裝備齊整的陸遠飛百無聊賴把玩着桌子上再普通不過的透明杯子,邵君衍沒讓他等多久,他聽着利落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但卻突然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了?”察覺到異樣的陸遠飛回過頭時,邵君衍正低頭看着自己掌心的吊墜。如同終于從深眠中蘇醒,那最精緻的人類造物泛起光芒,撒嬌般向它的持有者散發着微弱的暖意。
愛麗絲……
将掌心的愛麗絲穩妥地放回内衫裏,邵君衍垂眸輕輕用手按壓在冷硬的布料之上,黑眸中難得閃過一絲恍惚。直到陸遠飛又喚了他名字一次,邵君衍這才擡頭看向疑惑的青年,點頭道:“出發吧。”
而在另一頭,銀色的蜘蛛正沉默望着窗外。它向來是慣于找個狹小之處窩着的,但這會卻是直立着軀體,連莫奈已經洗漱出來都沒有發現。
“在看什麽?”難得見到一号這麽認真的模樣,莫奈意外地挑了挑眉,他将整個人挂在沙發上,懶洋洋地向一号如此問着。銀色的機器人因此有了動靜,它輕巧攀上青年的肩膀,在對方的脖頸上蹭了蹭,莫奈好笑地用右手将它裹住,這才站直了身:“難得看到你對外面風景有興趣,等什麽時候合适了我帶你下去走走罷,但現在不行……那胖子還在外頭等着呢,如果被他看到了你,那可就麻煩了。”
【真是個麻煩的人類】
小巧的蜘蛛冰冷地這麽說着,卻還是乖巧地爬進了外衣口袋中。朱瑞安已在外面拍門許久,正嘀咕着這小子别是一大早就已經去了展覽會,門就被咔嚓一下從裏頭打開,一時沒站穩的朱瑞安險些因此摔了個臉着地。
莫奈眼疾手快地側過身,順帶伸出手輕松勾住這胖子的後領将他拽了回來,朱瑞安懵了一會,竟沒有反應過來疑問這小子哪來的力氣,開口就抱怨道:“哎喲喂,你怎麽也不招呼一聲,我在外面敲門老半天也不見人應門,還以爲你走了呢!”
“剛剛洗澡呢,沒聽見。”莫奈笑着眯起眼,朱瑞安見此就洩了氣,緊接着打起精神道:“那還不快走,正是熱鬧的時候呢!剛好給你開開眼!”
明明已經七點,天空卻依舊隻是灰蒙蒙的亮,溫暖的氣息隻被隔絕在樓棟裏,即便穿着寬大的灰色外袍,濕冷的空氣依舊讓莫奈打了個激靈,他望着周圍迷蒙的霧氣,随口向身旁的朱瑞安問道:“怎麽好像有點冷?”
“冷是正常的啊。”埋頭趕路的朱瑞安順口回答着:“冬季就要來啦,應該過不了幾天就要下雪了。”
陌生的名詞在腦海中轉了一圈,最終才在一号的資料庫中找到記錄,莫奈微愣着看着微亮的天空,在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跟上了什麽都沒發覺的朱瑞安。
展覽會在機械分院中心的建築中舉行,穿過鋪滿瓷磚休憩着白鳥的廣場,他們很快看到了那外形不規則的建築。建築所使用的是莫奈從未見過的透藍材質,如浸泡在水中般熒熒微亮,建築的牆壁即使在晦暗的光線下依舊散發着溫潤的光芒,透過牆壁,甚至能隐約看到裏面熱鬧的場景。
這種熱鬧的氛圍在穿過拱起的大門後變得更盛,淡藍的光柱從天花闆投下,每一道光柱中都裹着漂浮的物件,交叉錯落,構成一幅令人驚歎的光景,在這麽廣闊的廣場中,身着灰袍的機械師宛如螞蟻般渺小,但他們卻又是如此出色的人物,這些稚嫩的面孔,在未來五十年或是百年後将爲人類開辟新的天地——這是如此令人心潮澎湃的畫面,以緻莫奈片刻間沒能回過神。
“怎麽樣?驚呆了吧?”朱瑞安見此一樂,胖臉上随之浮現出不自覺的驕傲神情:“每個剛來的新生都是這副鄉巴佬的樣子,我們帕裏奇機械分院雖然成立時間不長,但可比一些知名機械學院要好上不少呢!走走走,我們去看看有什麽新鮮玩意兒。”
他說着便扣住了莫奈的手腕,莫奈下意識攥緊了手,卻在要掙開的下一刻猛地清醒過來,他好笑地彎了彎唇,最後任由白胖子拉着他向前走去。在反重力裝置作用下,機械師們自行研制出的心血之作漂浮在不高不低的位置,全方位向外展示着他們的模樣,莫奈注意到有些光柱前有操作面闆,以供觀摩的機械師們上手使用裏面物件的功能。
“哇靠,這個厲害!”逛了許久之後,白胖子突然在一處停了下來,他亮晶晶地趴在光柱前瞧着裏面的東西,莫奈跟在他身後走近,這才看清裏面是一個小巧的匕首,匕首做工精緻,更是這展覽會中難得的冷兵器,但是仔細看下面的标簽,卻是分類到槍械類别。
“咦?這把匕首難道還會發射激光不成?”朱瑞安顯然也注意到了,莫奈又掃過下面一排按鈕,随即聳了聳肩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伸手戳着下面的選項,在兩人的注視下,匕首很快起了變化,最開始是光滑的刀背上突起了一排刀刺,随後刀刃變長,待按下最後一個按鈕時,那把匕首卻是突然組合在一塊,輕微的咔嚓聲中,很快展現在他們眼前的就是一把小巧的槍支。
莫奈有些意外地看了那槍支一眼,他下意識地摸了摸一号,眸中不自覺就透出了笑,朱瑞安依舊在高呼着好厲害,看他那副喜愛得不得了的模樣,如果這是在商店怕是這支槍已經被他買回去了。莫奈對這槍的興緻卻是沒了,他左右望了望,最後看中了一個被機械師層層圍住的光柱。
那光柱就在這支槍邊上,也難怪這裏會這麽冷清。莫奈拍了拍朱瑞安,望向那處道:“我過去那邊看看。”
“好吧……那我跟你一起過去。”朱瑞安戀戀不舍地如此說着,他雖想在這繼續待下去,但心裏卻不放心自己這個學弟,因此在莫奈意外的目光下,朱瑞安還是跟着他去了人群邊緣。在外面什麽都看不見,但這難不倒朱瑞安,他嚷嚷着讓讓,便憑借自己寬大的身軀擠進人群,有他在前面擋着,莫奈很輕松就混到了最裏面。
淡藍的光柱下,有棱有角的多面球狀物正緩慢旋轉着,見到這東西,就連朱瑞安都感到有些意外,在身旁莫奈仔細打量着那物件時,他小聲念叨着:“難得一見啊……居然是模型,我看看……雙層網狀防禦模型?作者……艾米麗·哈維?!”
所有機械師都是從建築的正門進來,在觀摩各式各樣精緻的展品時,自然沒注意到偏僻的後門中走進了兩個陌生的客人。他們身上穿着與機械分院截然不同的黑色制服,精心剪裁的布料襯得來客身姿修長,就更别提這兩位客人都有着吸引人眼球的容貌。戴得齊整的帽子将發絲服帖地壓下,雙手托着黑色方盒的青年有些驚奇地看着底下熱鬧的光景,頭也不回地向身旁同伴笑問道:“君衍,你說他們這是在做什麽呢?”
“今天這裏正舉辦着機械分院的展覽會。”他詢問的問題被前方的灰袍機械師聽了去,因此那位機械師偏過頭回答着:“這對于我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日子呢,得到學院認可的作品将在這裏展出,供其他學生觀摩學習。這些作品使用的都是最新興的技術,或許在不久的将來,你們還能在軍部中看到它們的影子。”
“聽起來很有趣。”陸遠飛聞言笑着點了點頭:“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待會可以去看看嗎?”
“這個……”機械師想了想,然後笑道:“嚴格來說,别的學校的學生是不能參觀的,但是……我們本來就是一所學校啊。”
“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他們交談時,邵君衍就隻沉默地聽着,他目不斜視地看着眼前不斷向上的台階,直到到了盡頭時才有了動作。一腳跨出電梯,他面無表情向陸遠飛伸出了手:“給我吧。”
“一個人去沒問題嗎?”
“恩。”
陸遠飛交出手中箱子時,領他們過來的機械師還在狀況之外,直到邵君衍掃了他一眼,他才被一股冷氣凍醒,連忙開口道:“導師的辦公室就在盡頭,352室,直接進去就好,導師并不在意這個。”
“明白了。”
看着邵君衍的背影逐漸遠去,這機械師才漸漸反應過來應該是自己帶他們過去才對,對此他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腦袋。一直在旁邊觀察的陸遠飛見此噗嗤笑出聲,他同情地拍了拍機械師的肩膀,笑眯眯地便道:“你别太在意,他這人一向都這樣,哦……今天好像不知道什麽原因心情更差點,爲難你了,抱歉。”
“不,你們也沒做什麽要道歉的事。”機械師無奈地如此說着:“那位就是邵君衍同學?我聽說過他,隻是沒想到真人比起傳言中更不好接近啊,真是辛苦陸同學了……”
“我都習慣啦。”陸遠飛不在意地這麽說道,他目光又不自覺飄到了樓下,随口問道:“今天展出的作品裏,有哈維同學的作品嗎?”
“哈維?那個六年級的艾米麗哈維同學?當然,她的作品每年都是重頭戲。”
“這樣啊……”陸遠飛敲了敲欄杆:“那麽……我下去看看吧。”
“诶?!”
“等君衍出來了,你跟他說一聲到下面找我,艾米麗哈維所在方向應該很好找吧?”陸遠飛轉身向後走去,随意向機械師揮了揮手:“到那找我就行。”
“雙層網狀防禦模型。”全然沒想到邵君衍此時就在自己附近,莫奈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道:“另一種新的防禦模型嗎……”
防禦模型,便是目光廣泛使用的能量反彈器所使用的機制,目前所使用的主流防禦模型是約百年前提出的流式模型,這麽多年來還沒有一種模型能取代它的位置,到至今依舊廣泛運用在軍部配給武器中。流式模型因爲其特殊的運作方式,不但進行全方位無死角的防備,更是有耗能少的巨大優勢,因此莫奈很是意外今天會在這裏見到新的模型。
“不愧是哈維同學啊。”他正思考着,身旁正測試着這模型的機械師發出感慨:“竟然能想出使用兩層窩狀交錯偵測的方法解決流式模型的問題,并且所采用的算法……雖然固定結點對能量有所損耗,但是比起流式模型的耗能還是要少上不少。”
“這大概就是天才吧……”一旁的朱瑞安有些失神地喃喃道,但莫奈的眉頭卻越皺越緊,他定定地看着那旋轉的模型,在他們看來是完整的多面體,但那不過是人類眼睛的錯覺,真實的卻是……
“總覺得不久之後,這個作品就能入軍部的眼了呢!真沒想到,我在校期間還能看到身邊有同學解決這個……”
“這個模型,相比起流式模型還有更大的缺點吧。”打斷不知是哪個機械師所說的話,莫奈垂下手松松插在兜中,隻是如此說道。一旁的朱瑞安目瞪口呆地看着莫奈,他下意識想要阻止青年繼續說下去,但莫奈的話已然令周圍的機械師們都皺起了眉。
“哪來的新生?”有人上下打量了莫奈一眼,不滿地道:“這個模型明顯彌補了流式的缺點,流式的困難在于其反應速度,想要增強流式反應速度的能量消耗是指數級的,但這個模型卻是……”
“恩,我知道。”莫奈望向和自己對話的那人,卻是笑彎了眼:“你提到了它的重要缺陷,那麽流式模型的優勢呢?”
“這個明顯剛入行的都知道的吧,還要我回答你不成?”
“那麽姑且就這樣吧。”莫奈說完就向前走去,朱瑞安有些慌張地想要攔住他,隻是他才剛喚了聲莫奈,就隻能眼睜睜看着莫奈向前走去。他向站在光柱前的機械師發出詢問,那機械師好奇地點了點頭,便将位置讓了開去。
與之前的按鈕面闆不同,莫奈眼前的面闆是一塊可以輸入指令的區域,用以模拟對這個模型進行的攻擊。用手指輕撫着那面闆,擡起的琥珀色眼眸中印出了淡藍的光暈:“相比起其他防禦模型,流式最顯著,也是最無法忽視的優勢就是它的全面防禦性,而這恰是這個模型所缺乏的地方。”
他的話引起一片嘩然,這樣的動靜吸引了更多人向這邊靠近,而周圍的機械師則高聲質疑:“不可能!我們剛剛測試過了,這個模型的防禦性沒有問題!”
“是嗎?”莫奈漫不經心地道,他看着面闆上的最大數值,懶洋洋地回答:“你們測試不出來,是因爲會産生問題的打擊速度已經被限制住了,但是即使是這樣的數值……也依舊存在着問題。”
沉吟一聲之後,這不知從何處冒出的琥珀色眼眸青年飛快地輸入指令,誰也不知道他到底輸入了什麽,那原本在機械師們眼中牢不可破的模型在數秒的攻擊後飛快地崩潰,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這一幕,就連原本焦急的朱瑞安也震驚地張大了嘴巴。
“你說得沒錯。”清澈的女聲在附近響起,莫奈偏過頭去,正和不知何時到了這裏的艾米麗對上了視線。這曾有一面之緣的少女瘦瘦小小,明明被莫奈指出了自己作品中的緻命缺陷,但她卻似乎并沒有覺得不悅,她看着看向這邊的青年,輕聲道:“這還隻是個雛形,雖然看似完美,但是,卻有着你剛剛所說的缺陷。事實上被你看透這一點,我很高興,我們正想要改進這一點。”
“這個模型很棒。”莫奈笑道:“不過想要改掉這個卻不容易,你們設置了固定的能量面,但能量的流動方式卻是由面上中心的點向四周擴散,雖然速度很快,但在能量點交替的那一瞬間,整個模型卻出現了緻命空檔,要想改進這點似乎隻有加快能量流動速度,而這……也是指數級的吧?”
“莫……莫奈……”一旁的朱瑞安已經震驚到無法說話,更令他驚掉下巴的是那頭艾米麗居然還高興地點了點頭:“沒錯,這就是困擾我們的地方,這位同學,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加入我們的隊伍嗎?”
“呃……”這樣的邀請令周圍又是一片嘩然,但是莫奈剛剛說出的話已經讓他們沒法反駁,他們隻能羨慕地看着這可以說是機械分院中實力最強的團隊對青年抛出橄榄枝,但是……在下一刻莫奈卻搖了搖頭。
“不好意思。”他偏過頭撓了撓臉:“我的導師……讓我最近不要參與到這些項目中。”
一旁原本笑得合不攏嘴的朱瑞安立時想起這件事,頓時一口氣噎在了喉嚨裏,他怒其不争地拽住了莫奈,正想戳他腦袋說還在意這幹什麽,卻聽有一人問道:“哈維小姐?”
艾米麗原本皺着眉向前走了一步,她的肩膀便突然被人輕拍了拍,入目的是黑色的袖子,意外地擡起頭,她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龐。原本的思緒被打斷,她愣愣看着那人,有些驚訝地道:“陸少爺?”
莫奈聞言向前看去,那是一個與周圍格格不入的人,他穿着黑色的制服,踩着锃亮的靴子,戴着齊整的軍帽。朱瑞安随着他向前看去,竟是輕聲嘀咕了一聲:“卧槽?那……那好像是陸遠飛吧?”
“好久不見。”陸遠飛笑着如此道,艾米麗見着他,思緒卻飄到了另一人身上,她目光遊移地垂下眸,遲疑地問道:“就你一個人,還是……”
“啊,他也來了。”陸遠飛會意地如此說着:“他在上面送東西,一會就下來,你們也好久不見了吧?”
“是,是很久不見了。”艾米麗聞言露出歡欣的笑,但這時她卻突然想起了莫奈,因而她連忙看向莫奈的方向:“同學,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陸遠飛随她向前望去,正好望進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中。他們之間的距離不到三人寬,莫奈在左,陸遠飛在右,左邊的人斂下笑容,右邊的人也在微愣之後,疑惑地皺了皺眉。
“考慮!當然考慮!”趁着莫奈沒反應的時候,朱瑞安連忙應道:“我們之後會回去跟導師說的!之後再給你發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艾米麗如釋重負地如此道,她感激地看了朱瑞安一眼,随後又問莫奈:“之前好像還沒問這位同學的名字?”
“莫奈,他叫莫奈!”
直到這時才回過神,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反駁,青年移開視線,緊皺着眉伸手摸了摸後頸,随即一把抓住朱瑞安的手臂:“朱瑞安,我們該走了。”
“咦……可是我們……”
出口在艾米麗的方向,莫奈并沒有解釋自己在做什麽,隻是拉着朱瑞安向前走去,陸遠飛眼中疑惑神色漸濃,甚至在莫奈經過他身旁時,他忽然伸手扣住了莫奈的肩膀。
“陸少爺?”艾米麗疑惑地扭頭如此問道,就見陸遠飛看着身旁的機械師。他打量着那個青年,一字一頓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這位同學認錯人了吧?”莫奈沉默半晌,随即露出一如既往的笑,他沒費多少勁就睜開了陸遠飛的手,漫不經心地道:“我來這沒幾天,和這位同學素未謀面。”
“是嗎……”陸遠飛沉思着看着他們走遠,直到莫奈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他才忽然想起了什麽,艾米麗隻看他臉色一變,緊接着飛快回過頭來:“他剛剛說他叫什麽名字?”
但到了那時,莫奈已經走出了很遠,朱瑞安在他耳邊不停興奮地聒噪着,但他臉上的神情卻越來越難看,他知道陸遠飛口中的“他”是誰,也隐約能猜出陸遠飛爲什麽說自己似曾相識,他早已做了決定,但是……
“一号……我該……”
“恩,你在說什麽?”輕微的聲音飄進了朱瑞安耳中,他疑惑地看向身旁的人,然後臉色一變:“莫奈,你臉色怎麽這麽差,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醫務室?”
莫奈腳步一頓,他看着朱瑞安片刻,忽而呼出了口氣,如釋重負般笑道:“恩,有點。不過不用去醫務室……我去前面休息休息就行,你先回去吧,我待會再回去。”
“逞強什麽呢?你該不會最近還在失眠吧?你等等,我去醫務室給你找點藥就回來,這個你拿着!”白胖子說完不由分說就往莫奈懷裏塞了罐飲料,便飛快向醫務室的方向跑去,莫奈愣愣望着手中的葡萄罐裝飲料,有些新奇又好笑地嗤笑了聲搖了搖頭,随即慢慢走到長椅上坐下。旭日初升,清晨的寒冷被驅逐幹淨,他将手搭在膝蓋上,沉默地看着恒星升入空中。
一陣喧鬧中,邵君衍皺着眉走了許久,略過所有驚訝或欣喜的視線,他在很久後才找到了陸遠飛,那個到處亂跑的人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就這麽和艾米麗站在光柱前望着裏面的物件。第一個發現他的人是艾米麗,女孩高興地露出了笑,他愣了愣,很快輕輕點了點頭,但又立刻看向了陸遠飛。
“你在這做什麽?”邵君衍重重拍了拍陸遠飛的肩膀,艾米麗在旁看着他們,輕聲解釋道:“陸少爺剛剛一直在想事情,大概……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吧?”
“回去再想也不遲。”邵君衍淡淡地如此說着:“我出來時還有東西沒整理完,你不如先跟我回去。”
“回去啊……”陸遠飛緊緊盯着面前的邵君衍,這令邵君衍的眸中不禁閃過了一絲疑惑,也就是在這時,他突然聽到陸遠飛猶豫地說道:“我剛剛……碰到了一個人,君衍,你認識一個叫做……莫奈的人嗎?”
如同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向來古井無波的黑眸在此刻竟然微微顫動着,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陸遠飛,隻是幹澀地問道:“你是說……”
“一個琥珀色眼睛的機械師,名字叫做莫奈……你認識的吧?”
這到底怎麽回事?艾米麗微愣地看着這兩人,她看着邵君衍攥緊了手,也看着陸遠飛緊盯着邵君衍,輕笑一聲道:“他剛剛已經出去了。”
邵君衍向後退了一步。
他甚至來不及詢問陸遠飛是如何得知的莫奈,也無法想起那些還未處理的重要事情。他大步跨出門口,就連腳下的步伐也失了往日的節奏,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他隻是不斷巡視着,從那些一模一樣的灰袍中,想要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不是,不是,都不是。
本部的制服在機械分院何其顯眼,一路上他已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但直到最後他都沒有找到那個人。恒星已完全升入空中,這夏季最後一絲餘熱鋪灑在大地上,令喜涼的鳥兒都撲打着翅膀尋找新的陰涼處,這副景象何其秀美與壯觀,甯靜得似乎令青年都放緩了步伐,最後完全停留在了原地。
但他望的卻不是那些撲打着翅膀的飛鳥,也不是前方波光粼粼的人工湖,而是正望着那湖泊,像是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有人到來的青年。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就如那青年也隻是一動不動地望着前方,直到空氣完全安靜下來,周圍連一隻飛鳥都無法看見。
那人伸了個懶腰。
一樣的灰袍穿在他身上是何其的寬大,就連被挽起到臂彎的袖子都無法緊貼在手臂上。或許是維持着原本的姿勢累了,他随意勾着椅背靠坐在長椅上,讓肩頭的蜘蛛也順着那手臂溜到了椅背上,青年翹着腿,卻是側過臉看向身後的邵君衍:
“阿衍,不過來坐坐?”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耀眼得一如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