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向來是野獸的樂園,而每當冬季來臨,雪狼就成了這片土地上的主宰。這些矯捷的野獸成群結隊,依靠着靈敏的鼻子尋覓着獵物的蹤迹,但興許是今天刮起的大風吹散了原本就稀薄的味道,它們并未發現不遠處蹲着的邵君衍一行人。
穿在最裏頭的背心是用特殊材料所緻,即便是在零下幾十度的天氣也不會覺得寒冷,但光是撲打在臉上和手脖子上的寒風就凍得人夠嗆。邵君衍緊盯着不遠處正在進食的雪狼,他低聲在通訊器旁說了句話,便緩慢地遠離雪狼所在方向。他們原本得到消息這附近興許會有指示器部件,隻是沒想到在中途就遇見了這群雪狼。
這裏藏着僞旗的概率太大,再加上這樣惡劣的環境天氣,實在沒有冒險的必要。
擡頭望着越來越大的暴風雪,邵君衍毫不猶豫發出撤退指令,指示器部件不可帶上高空,因此爲了更安全藏匿這些對勝利至關重要的部件,曆屆來都會有僞旗的出現——讓人捎上空盒子嚴加看守,有時甚至連被安排下來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真假,以此引誘敵方發起突襲,進而達到削減戰鬥力和消耗精力的作用。
然而無論怎麽精心布置,假的終究是假的,稍不留神就會讓敵方發現端倪。
“指揮官。”剛離開雪狼的狩獵範圍,便有人深一步淺一步地小跑到邵君衍身側,借着拉下面罩喘氣的空隙,那人幾乎是大聲地吼出聲:“我們接下來往哪兒去?”
“去下一個偵測點。”邵君衍停下腳步,也學着他那樣拉下面罩吸了口冷氣,無意竄進嘴中的雪花凍得舌頭有些發涼,但也好過一直悶在裏頭:“争取在兩天内找到第三個指示器部件,要盡早結束這場比賽。”
這麽多年下來保守派從未赢過一場奪旗賽,然而邵君衍說得實在是太過笃定,以至于其他人漸漸也都被他說服。上前詢問的人道了聲好便又竄到了後頭去,邵君衍重新拉上面罩,他眯眼望着前方模糊不清的雪原,心裏卻沒覺得有些輕松。
事情有點不太對勁,他們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激進派布置的兵力如此薄弱,就連邵君衍預測中的三分之一也達不到——這麽明顯的破綻,總感覺裏面深藏着什麽陷阱。
這份預感催促着他無法停下腳步。
邵君衍身爲作戰二隊指揮官,所擔任的重要職責就是找出敵營的指示器與僞旗,如有必要,則協同其他作戰隊伍進行作戰,而如果沒有突發狀況,坐鎮大營的陸遠飛每日隻會與他交換兩次情報,以确認己方的安全。
除此之外,邵君衍還會接到其他小隊的消息,他在第二日時就将所有人都分散開來,隻留下小部分人跟随他進行高危地區的僞旗排查工作——能留下的當然都是實力出衆的軍校生,但饒是如此,他們也無法抵過長時間奔襲帶來的精力疲憊。
“……先就地休息吧。”望着難得出現的巨大洞穴,邵君衍開口說道,那幾乎淹沒在暴風雪中的聲音在其他人耳中聽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悅耳,雖然沒有歡呼聲,但所有人無疑都松了口氣。這或許原本是什麽大型野獸的巢穴,但邵君衍發現它時裏面已經沒有生物活動的迹象了,軍校生們用固體燃料在避風的洞穴裏燃起了火,邵君衍站在洞穴口看着火苗冉冉升起,卻是垂下眸,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屈腿坐了下來。
“指揮官。”邵君衍鮮少與人交流,縱然一起行動了這麽多天,他那生人勿近的形象在其餘人心中并沒有多少好轉,因此直到好一會之後才有人上前搭話。那個先前過來詢問他的青年向邵君衍遞了一個罐頭,緊接着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
“我們離下一個目标還有多遠?”
“如果說是最近的偵測點的話,已經近了。”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食物,邵君衍擡起另一手向洞穴前方一指:“在這裏模糊能看到它的影子。”
他說得平靜,身旁的人卻是迷茫地盯着那處看了一會,才勉強看到山的輪廓,他抽了抽嘴角,有些不可置信地道:“……這不會是在山上吧?”
“恩。”拉環被打開的瞬間發出清脆的響,邵君衍斜眼看向身旁露出肉疼神情的陌生青年,黑眸中安靜地浮起了一絲笑意:“暴風雪影響視野,等到之後這陣風平息了,應該能看得更清楚……不過我們的目的地不是那。”
“诶?”
“尤利塞斯把那個監測點建在山頂上,那裏守着的人是伊格納茨,不久前我們剛在他手上折了一隊人。”這些消息其實沒什麽好隐瞞的,但這幾日難得有休息的時候,邵君衍還沒能将這個消息告訴他們,他一動不動地望着雪山,手上已經熟練地挖了一勺加熱過的肉糜:
“伊格納茨爲人古怪,但卻是個強勁的對手,沒有充足準備的情況下,還是避免主動接觸爲妙。距離那座山大概三千米左右的地方有另一處偵測點,我們或許能在那裏有所收獲。”
伊格納茨啊……這個名字在帕裏奇中也算是出現頻率很高了,而上一次這個名字卻是因爲成爲邵君衍的手下敗将出現的,青年趁着邵君衍低頭進食的時候悄悄打量了他一會,洞口風大,在摘下防護帽後不久邵君衍的頭發上就凍出了冰渣子,也因此顯得有些狼狽,但除了有些青白的臉色,青年從他身上根本找不到一絲能顯露疲憊的迹象。
一個奇怪的人。
全然不知身旁的人對自己做出怎麽樣的評價,邵君衍在罐頭見底時猛地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他擡腕看着手上的通訊器——是陸遠飛的消息。
但這時明明還沒到約定的時候。
邵君衍心中一沉,他無意識地繃緊脊背坐直身,飛快确認對方的請求,随即看着淡藍的虛屏窗口在風雪中彈跳出來。
“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正在休憩中的人被這突兀的一聲吸引了注意力,陸遠飛在看到邵君衍的一刹那緊皺的眉頭微松了松,但他的神色依舊十分不好看,即便是在這種情境下,邵君衍也能隐約看到他眼眶下一抹青色。
“怎麽回事?”将手中的罐頭放下,邵君衍如此詢問着,然後他很快得到了答案:“就在剛才,尤利塞斯已經找到了我們的第三個指示器部件,并且繞開了中途所有的僞旗,現在——”
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屏幕上的陸遠飛扭頭向旁看去,邵君衍能從他側臉上可看出一點驚愕的痕迹。在點了點頭之後回過頭來,屏幕對面的陸遠飛逐漸攥緊了搭在桌面上的手:“……不,現在已經是第四個了。”
“——怎麽可能?!”
一旦有一方獲得了五個指示器部件,那麽就意味着戰局的最後階段即将揭開帷幕——但現在距離奪旗賽開始還不到一周時間。
陸遠飛的話讓邵君衍的身後炸開了鍋,黑發的青年臉色漸沉,沒有繼續和陸遠飛的對話,他擡步向外走去,繞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刺耳的呼嘯聲在耳旁爆裂,但這并不會對他與陸遠飛的通訊産生很大的幹擾。
“情形在往最壞的方向發展。”看着屏幕另一頭沉默地環抱着雙手靠站在石壁旁的青年,陸遠飛沉聲開口:“我已經避開了之前所懷疑的人,但尤利塞斯依舊對我們的情況了如指掌,我懷疑我們哪個環節沒有清理幹淨。”
沒錯,他和陸遠飛對這種情況發生的原因心知肚明。
“到底遺漏了誰,你應該清楚。”邵君衍平靜地擡起眸,他看着對面有些愣神的青年,卻是轉過話題道:“不過現在追論這些暫時沒什麽意義,現在我們必須攔住他們,若是讓他們再繼續往下找到第五個部件,這場奪旗賽必輸無疑。
我會讓二隊現在撤回營地,之後麻煩你安排人進行僞旗和部件的交接……不管他們有什麽異議。”
“但回調人手也隻是困獸之鬥。”陸遠飛聞言卻是皺起了眉:“我們需要有人去找出激進派的部件藏匿地點。”
“有我在就足夠了。”邵君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如此回答:“這邊的事交給我負責,我會留下足夠的人手。”
“……那麽一切小心。”沉默半晌,陸遠飛沉重地如此道,緊接着結束了這次通訊。虛屏從半空中消失,邵君衍一動不動地看着遠方的山脈,片刻後猛地轉身向後走去。
“休息結束。”重新戴上防護帽,青年拾起一旁靠着的武器,語氣冰冷地開口道:“我們該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