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聲音傳入邵君衍耳中,他神色不變地環視了周圍一圈,這邊的動靜已經引起了許多人注意,隻是他們袖手在旁看着,顯然并不打算踏這趟渾水。
即使是在激進派内部,伊格納茨的名聲也算不上好,但這人自己并不在乎這些。用刀尖對準邵君衍的方向,他露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怎麽?你打算拒絕我?”
“不好意思,我還有急事。”邵君衍垂下眸,卻是一副漠然的神情,他沒有興趣搭理伊格納茨,但這瘋子并不願讓他全身而退。周圍的視線對伊格納茨來說不痛不癢,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的人,手中的刀依舊一動不動地平持着:“邵君衍……難道你是怕了?”
同樣的激将法已經是第二次,邵君衍心中卻隻覺無趣,然而他本想繞開伊格納茨繼續向前走,卻在看到圍攏的人群後改變了主意。他這番心理變化并未表現在面上,在片刻的停頓之後,他聽見伊格納茨又說道:“這樣如何?若你赢了,我就不會再煩你,而如果你輸了……我對我的手下敗将也沒有興趣。”
“那家夥果然是瘋了吧?”這麽皺着眉跟身旁人說話的是保守派的人,他知道這個低年級的邵君衍,并且相信對方不會答應伊格納茨這麽荒謬的要求。然而事實卻讓他大跌眼鏡,黑發青年在沉默片刻之後點頭應允:“可以。”
——不止是伊格納茨瘋了,邵君衍也瘋了。
反應過來的三年級如此想道,緊接着快速在自己同伴耳邊說了句話。邵君衍已然察覺到周圍響起了輕微的動靜,原本該待在附近的三年級教官不知爲何不見蹤影,因此連阻止的人都尋不到。
“很好。”這麽笑着的同時,伊格納茨已随便從身旁人手中搶過訓練刀具。邵君衍接下抛來的長刀,便聽對面的人道:“我看你沒帶武器,這麽一來我們就公平了。”
伊格納茨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對手,與此同時,他雖然獨來獨往,但那無常的性格與家世也令一般軍校生不會輕易動他。邵君衍看了一眼手中刀具,随意揮舞兩下後便對準了伊格納茨的方向。
周圍的軍校生已然自覺讓出了一片空地,伊格納茨緩慢向後退着,并在一段距離之後站住了腳,他斂起了笑,取而代之出現在臉上的是殘忍與興奮混雜的神情。
這場戰鬥的發生令所有人都感到猝不及防,邵君衍雖說在帕裏奇小有名氣,但知道他的除了兩派高層之外就大多都是本年級學生,跟他接觸過的更是少之又少,因此伊格納茨的勝利在他們看來就理所當然——雖然欺負一個低年級學生并非什麽光彩的事。
無人計時,也沒有所謂裁判在場。最先發起進攻的是伊格納茨,而在衆人注視中,邵君衍隻是緩慢向後退了兩步,随後舉起持刀右手,一刀便将襲來的刀刃抵開。
看似輕而易舉,邵君衍卻能清楚聽到刀刃相碰時耳邊響起的嘎吱聲。伊格納茨在一擊不成之後挑了挑眉,但他的動作并未停滞,邵君衍伸出左手接住對方的肘擊,随即向後避開再次襲來的武器。
戰鬥的節奏之快出乎所有在場軍校生的預料,伊格納茨毫不保留自己的實力,他的招式正如他本人般詭秘而變幻無常,不少人都吃過這人的虧,但邵君衍雖然一直處于防守地位,卻做得滴水不漏,隻有他那微微變化的神色,才透露出了些許端倪。
邵君衍經曆過很多場戰鬥,從他爲紅街的安娜做事時開始,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就已經是家常便飯,而這也是陸遠飛與他切磋屢戰屢敗的原因——就算是在實力相等的情況下,你也很難戰勝一個沾過血的劊子手。
但伊格納茨與陸遠飛不同,這份不同就在于……邵君衍隐約從他身上嗅到了血氣。
伊格納茨殺過人。
意識到這件事的邵君衍眸色微沉,身上漸漸透出淩厲的殺氣,盡管如此,他并沒有貿然改變自己的防守狀态。變故在戰鬥進行到五分鍾左右時發生,邵君衍在雙手持刀架住對方又一次攻擊時聽到一聲不同以往的咔嚓聲響,他快速側過了臉,伴随着輕微的刺痛,四濺的刀片在他頰邊四散,随即掉落在了地面上。
眼前發生這種變故,伊格納茨神色卻是變都不變,未開刃的刀具依舊直劈邵君衍面門,餘光注意到襲來的武器,邵君衍腳下一個用力,側過身險險避開了刀尖。
“你難道就打算這麽躲下去?”長時間的貓抓老鼠遊戲後,伊格納茨已經感覺到了厭倦,他冷冷注視着邵君衍的方向,身上的戾氣幾乎是翻湧而出,他并沒有結束這場戰鬥的打算……而這也正合邵君衍的心意。
長時間的戰鬥會讓人出現破綻,而邵君衍等待的……正是這一時刻!
黑色的眼眸瞬間變得銳利,邵君衍停下腳步,轉而迎上了伊格納茨,他單手握住對方的武器,随後絆向他不穩的下盤,攻守狀态瞬變,與此同時,邵君衍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接住!”
指尖觸到的大概是熟悉的刀鞘,邵君衍看都未看,在半空中打了個旋便抽出了無刃之刀。在摔倒在地上之時便已經失去了擺脫的機會,長靴穩穩壓制住地面之人,伊格納茨陰沉着臉擡起頭,看到的就是正對着自己面門方向的刀尖。
“你輸了。”身上的殺氣瞬間散去,邵君衍一動不動地舉着刀,隻是這麽平靜地說道。耳邊響起跑動的聲音,他向旁瞥去,入目的是身穿教官制服中年人嚴肅的臉龐。
“這是怎麽回事?!”
向後退了兩步的邵君衍收刀入鞘,扭頭就看到了笑嘻嘻朝他招着手的陸遠飛。鑒于伊格納茨的劣迹斑斑,那教官心裏依稀有數,因此并沒有太多爲難邵君衍,盡管如此,下課後請導教過去詳談卻是在所難免,點頭應了聲是,邵君衍在被放離之後就走向了陸遠飛,提了提手中的刀具隻道:“下課再還你,我的刀壞了。”
陸遠飛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地答應道:“行,隻是邵大少爺可别把我的刀又弄壞了。”
和伊格納茨的沖突落幕,周圍的軍校生也開始漸漸散去,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邵君衍正喝着水,就聽見一旁靠着的陸遠飛開口詢問:“你們倆這是怎麽回事?”
“你應該去問伊格納茨。”
“那個奇怪的家夥……還是算了吧。”陸遠飛聞言笑着搖了搖頭:“不過這一戰對你也不是沒什麽好處,伊格納茨在三年級算得上是實力不錯的家夥。”
到底是和邵君衍相處這麽久,陸遠飛一句話便道出了邵君衍心中想法。伊格納茨在帕裏奇亦是頗爲有名,将他擊敗,對邵君衍自然是有好處的。這種心知肚明的事不用他和陸遠飛說太多,邵君衍隻是擰緊瓶蓋道:“你明天的會議準備得如何了?”
明天是休息日,亦是保守派最後一次召開會議的日子。
現下人心渙散,因而最後一次會議就顯得十分重要。
陸遠飛用手指敲了敲手臂,卻是道:“想聽聽我這段時間查到的事情嗎?”
“說吧。”
“正如我之前所說的,保守派裏混進了内鬼。”離他們最近的軍校生在大約一米遠處,陸遠飛望着那人,随後低聲如此道:“散播謠言,操控言論,尤利塞斯倒是打得一手好牌。如果有時間我倒是能一一将那些人揪出來,但是現在奪旗賽将近,也沒有這麽多的精力了,但是……”
邵君衍瞥了一臉沉思的陸遠飛一眼,聽他繼續道:“恐怕混進來的人裏頭有人位置不低,這是我最擔心的,若是奪旗賽出了什麽亂子,我可擔待不起。”
“如果真是這樣,一旦奪旗賽發揮失常,”邵君衍将水瓶扔在面前的桌上,道:“那麽你可能很難保住現在的位置。”
“而如果真是内鬼上位,保守派将分崩瓦解。”
“……這些事情你似乎沒有告訴許恺樂他們。”聽見邵君衍所說之話的陸遠飛愣了愣,旋即搖了搖頭笑道:“君衍,我不敢。”
“……”
“我無法确認他們是否就一定是值得信任的,若是走漏了風聲,一切就難控制了。”陸遠飛靠牆道:“溫崎學長走是走得順利,卻給我留了個爛攤子啊……”
他輕輕一句帶過,邵君衍卻察覺到不對。那人望着遠處的帕裏奇軍校生,卻是忽而又開口道:“君衍,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如果奪旗賽真的發生意外……那一定是我下台,你上位,我們絕不能讓第二種情況發生。”
這是陸遠飛所做的最壞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