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蜘蛛。”
真正讓老人停下來的是羅傑口中的名字,那渾濁的眼睛轉了轉，便在門口青年身上停下了視線。那個星盜一如既往地拍了拍羅傑的腦袋,他轉身輕阖上了門扉,這才扭頭看向了櫃台後的老人。
“老頭，好久不見！”笑得彎起了眼，莫奈這般對櫃台後的人說道,他在老人面前的位置坐下,一号順勢爬下了它的肩膀，隻是還沒溜達多遠,就□□枯的手一下提到了半空中。
八條蛛腿在空中撲騰了會,很快就乖順地垂落了下來。莫奈趴在櫃台上，看着老人用手細細摸過一号的軀殼，片刻後才将它輕輕放在桌上。
“它的狀态不錯。”明明連打量都沒有，單隻憑着手上的觸感，老人便如此道：“看來你這次任務出得很順利。”
“喂喂,這也太輕描淡寫了吧。”聽到這話的莫奈瞬時挺直了腰闆，佯裝不滿地敲了敲桌子：“我可是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恩。”老人面無表情地擡眸看了他一眼：“你現在不是好好坐在這麽？”
“我說老頭……”頗有些無奈地摸了摸後頸，青年又向之前般趴伏在櫃台上,笑道：“我這次去的可是微行星，機會難得，要來點特産嗎？”
“那地方我以前一年能去個百八十次，早就膩煩了……沒見過世面的臭小鬼。”低啞的聲音慢悠悠地從老人的喉嚨中吐出：“微行星是個好地方，很多稀缺的生物材料都可以從那裏找到，尤其是毒棘龍最爲珍貴……軍部會定時派遣人手去狩獵毒棘龍，隻是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這種習慣。”
老人會說這麽長的一段話實屬難得，他定定注視着一号，那雙眸中像是浮現了些什麽感情，但還沒待莫奈看清，就很快又被老人收起。老人擡起眸，繼續面無表情地問道：“槍呢？”
“啊……那個啊……”聽他問起也不覺意外，莫奈喚過一号，翻手便從它腹部的空間儲存器中取出了小堆的碎片：“已經變成了這樣。”
“果然是廢了。”老人用手劃拉着那些碎片：“原本就是半成品，也不指望能發揮什麽用處。”
莫奈點了點頭，坐在他面前的老人縮回手去繼續自己之前的工作，他原本想要再說些什麽，就聽見老人開口道：“現在說說你自己的事情吧。”
“……”嘴角的笑容一僵，指尖下意識地叩了兩下桌面，莫奈偏了偏頭，這才笑着開口道：“他們告訴你了？”
“你一回來就有人上趕着給我報喪。”老人隻平靜地這般說道：“否則你當我真想知道？”
會光顧這家店的星盜隻有灰港人而已，他們的性格莫奈都清楚，又怎麽可能會大咧咧将這種糟糕的事告訴老人……隻可能是這老頭子自己看出了端倪，然後問出來了吧。莫奈笑着低下了頭，他趴在櫃台上，沉默片刻之後卻是低低說了一聲：“對不起。”
“跟我說對不起幹什麽。”老人隻擡了擡眼皮：“人算不如天算，很多事情都是如此，遇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隻是下回，我可不會再像這樣幫你。
你也該學着自己去解決問題，别老是讓我這把老骨頭在這勞心勞力，否則說不定哪一天我就累死在了你的眼皮子底下。”
“老頭，哪有人像你這樣咒着自己死的？”聽見他說的什麽，莫奈無奈地露出笑這般說道。他看那老頭輕哼了一聲便向旁扭過了頭去，卻是隻覺輕松了些許，任由一号在自己手邊爬來爬去，莫奈繼續問道：“不過老頭，小菱她……”
打斷他說話的是一聲清脆的叮聲，下意識地向腕上的通訊器看去，莫奈忽而皺起了眉。在老人的視線中，年輕的星盜拎着他的蜘蛛站起了身，放下右手便道：“他們找我有事，我下次再過來，老頭，我先走了！”
“……臭小子。”老人隻輕說了這麽一聲，便又繼續自己手下的工作。若是在他依舊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那個年紀，他是怎麽都不會相信有一天自己會落魄至此，看上的弟子還是名星盜的。
放下手中的刀具，枯槁的手撫過金屬表面，讓隐藏在細屑底下的紋路顯露了出來。簡潔優美的紋路源于老人深厚的功底，然而在這小店裏，終歸是無法引起人們的驚歎。
老人忽然想起那個執着的小姑娘，他離開時那孩子才不過十三，當初所答應的教授與指導已經無法實現，作爲補償，老人能留給她的隻有凝聚了他心血，最不甘卻也最珍貴的寶物。隻是他與外界失去聯系這麽多年，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是否安好，是否已經結婚生子，是否在這一途上達到了能與年輕時的自己比肩的成就。
讓莫奈起身離開的是一則信件，作爲新出任的第十組頭目，他首先要應對的就是來自其他頭目的打探，除此之外收拾阿諾德留下的爛攤子也是一件重要的事。
将一号塞進口袋中，莫奈仰頭看了火狼基地大門口一眼，這才擡步繼續向前走去。如信件上所說，安排的地點在地下十六層，這是他第二次到火狼的地下基地去，兩次相隔時間不長，但身份卻已天差地别。
【身份符合，權限符合，檢測完畢】
緊貼在莫奈面前的藍色光圈很快散了開去，電梯平滑地向下移動，搭乘之人則若有所思地壓了壓自己的眼睛。留給他思考的時間并不多，目的地很快抵達，大開的電梯門外是幽遠的走道，走道兩旁空蕩蕩地沒有東西，深處的大門倒是依稀可見。
“喲，看來我們的主角已經到了。”
剛拉開大門，莫奈的耳邊就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他擡眸向前看去，就看見了對着他笑意盈盈，雙腿搭在桌面上，手裏還轉着魔方的文森特。房間中擺在正中央的是一個中空圓桌，圓桌旁隻坐着六人，除去文森特和與他結下大仇的漢克，其餘都是陌生面孔。
而在更高的台上坐着的是……
莫奈猛然和男人的視線對視上，兩米的身子坐在椅子上顯得委屈至極，那個男人向下看着，盡管面無表情，深藍的眼眸中卻煞氣滿滿。
隻這一眼，莫奈便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掃過另一旁灰發的中年人，很快彎起了唇：“第十組蜘蛛，向二位首領問好。”
“入座吧。”大首領淡淡地如此道，而在另一旁，漢克卻是死死攥起了拳頭。興許是他表現得太過明顯，坐在他身側的胖子湊了過來，戲谑地笑道：“你看起來就像是要把那小子吃下去一樣，漢克。”
“你倒是還有這閑工夫。”漢克一動不動地盯着那蜘蛛，沉沉地回答：“阿諾德的死對我們都沒好處，這小子可不是個吃素的，當心你哪天就被他砍了腦袋。”
“我和他又沒有利益沖突，擔心這個幹嘛？”胖子說着眯起了眼，他本就長得不好看，這一下更是顯得更加猥瑣：“你沒看出來麽？嘿嘿嘿，這裏頭估計有人比你看他更不順眼。”
一組、三組與八組的頭目正在外出執行任務，因而到場的頭目僅有七人，蜘蛛之名在火狼流傳也有一段時日，座上的人多少都有所聽聞，莫奈能感覺那些頭目都在上下打量着他，他們的目光□□裸得不帶絲毫掩飾，房間内卻是一片空寂。
文森特無聲地笑着，他看着那面色不變的青年，手指靈活地旋轉着手上的小玩具。他左側與右側都無人，上三組中，隻有他一個頭目待在基地。
“能成爲頭目，也就意味着你實力不錯。”孔霍緊盯着台下的青年，開口打破了這一室的沉默：“我不關心你的過去，也不關心你是怎麽成爲頭目的，既然有成爲頭目的實力，火狼自然願意接納你，但是……如果你動了其他心思，那麽就也别怪我不客氣了。”
男人最後一句話聲調驟降，目中兇煞之氣更甚，莫奈下意識地蜷起了手指，面上卻依舊是不動聲色，他掃視了周圍一圈，這才開口笑道：“既然成了頭目，那麽我自然會盡力而爲，不會讓大首領失望。”
“你有這個覺悟便好。”接着說話的卻是二首領安格斯，那個灰發的中年男人輕笑了一聲，溫和地道：“今天叫你過來不過是讓大家認認臉，免得之後連見面都不認得。你剛成爲頭目，怕是還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一會文森特會……”
“就不用麻煩文森特了吧。”安格斯的話還未說完，就已經被孔霍截斷。文森特手中旋轉着的魔方忽而一頓，他轉過頭擡眸看向孔霍，那個男人依舊面無表情地盯着坐在最末端的莫奈，開口便道：“傑弗裏，你帶他去。”
傑弗裏，四組頭目，和一組的家夥走得挺近。文森特漫不經心地看了距離自己不遠的那個彪形大漢一眼，忽而伸手掩住了唇，不讓人看到他那翹起的唇角。
“既然你這麽說，那就這樣吧。”二首領輕眯了眯眼，然後一如既往地笑道。莫奈無聲地注視着這一切，這并不是适合他發言的時候，但台上兩人的交鋒他卻是看在了眼底。
——如他之前所知道的那樣，孔霍并不信任安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