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剛從那邊回來?”莫奈也隻笑着這般反問,便又坐到了桌子前:“本來是買糖去給那老頭的,但是他不肯要,我自己又吃不完,就過去分給他們了。”
“你自己也要注意些,吃太多糖會長蛀牙的。”諾亞搖了搖頭這般道,然後便見那人蹬着桌子歪着腦袋随意地回答知道了,一看就是一副沒聽進去的樣子。諾亞想了想,覺得蜘蛛怎麽說也是這麽大的人了,總歸不會像自己的弟弟妹妹們般讓人不省心,便隻囑咐了那人要早點睡,便先躺在了床上。
諾亞是個作息規律的人,通常睡得早,醒得也早,但莫奈卻不同。日夜颠倒對他來說已成了一種習慣,和邵君衍一同在那顆星球上時那人就時常想要糾正他這種壞習慣,但于莫奈而言,讓他放下已經完成到一半的工作去睡覺,最後隻會因爲心裏癢癢而翻來覆去睡不着,然後大半夜又會再爬起來。
抵着口中糖球的舌尖向下一滑,便将那已經癟了不少的糖身翻了一個面,撇去了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莫奈定了定心神,繼續研究着自己桌面上那些随意擺放的零件。盡管最近分了一部分心思在如何解決火狼留在莫奈體内的東西上,老人安排給莫奈的任務卻絲毫不減,制作空間儲存器的事情提上日程,但在真正開始動手之前,莫奈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想要制作出合适的空間儲存器,就必須得弄清楚它的内部結構,這桌面上緊挨在一塊的零件,全都是莫奈拆掉的空間儲存器。
——然而拆掉了,卻是拼不回去了。
也虧得是老頭打了折賣給他讓他瞎折騰,不然别說是買什麽糖果,估計每日的吃飯問題都成了莫奈的一大難題。
莫奈深深歎了口氣,便挂上了從老頭那裏順來的放大單鏡,打量起眼前被燒融的細絲來。雖然已經普及到一半家庭,但卻并不意味着空間存儲器的内部結構就很簡單,光是那繁雜的空間壓縮公式,就已經能讓莫奈頭疼上一段時間。
待到諾亞早上醒來時,就發現蜘蛛果然又是徹夜不眠,連姿勢也不曾換上一換。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他隻搖了搖頭,隻說一會要記得去休息,便出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也不知有沒有聽清,莫奈心不在焉地點頭應允,便繼續手下的工作,直到一号都已經用蛛腿截住了他的動作,他這才停了下來。
【已經超出了平時的工作時間,莫奈】
“好了好了。”不得已摘下了挂在耳旁的單鏡,莫奈這才這般說道。伸了個懶腰,他又伸手揉了揉酸疼的脖頸,這才起身向床邊走去,倒也沒有掙紮多長時間,他很快就陷入了半睡半醒之間,但是本該随之陷入休眠的一号卻沒有動作。
這個沒有裝載任何感情模塊的蜘蛛隻靜靜地待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半晌之後才邁開了細長的腿,跳上枕頭,倚靠着那人的側臉趴伏下去。似是感覺到了它的動作,莫奈伸手蓋在了一号身上,也許是莫奈的錯覺,恍惚中似乎有微薄的暖意融入指尖,就好像手下覆着的并非是冰冷的金屬軀體一般。
再次睜開眼,卻是被腹中饑餓喚醒的。
過慣颠倒的日子,現在是什麽時候莫奈也不得而知,他打着哈欠看了腕上通訊器上的時間一眼,揉了揉餓得有些發疼的胃部,便套上靴子向外走去,直到面前盤子都空了的時候才完全清醒了過來。蹭了蹭肩上的一号,倒也沒回去的打算,莫奈走着便到了訓練的大廳,原本隻是想練練手,但剛拿過一旁的短刀,莫奈卻頓住了腳步。
……他看到了一個本該不會出現在這裏的人。
原本臉上散漫的神色收斂得幹淨,莫奈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照出女孩的身影。她的動作還有些笨拙,一張幹淨的臉此刻已經紅撲撲得出了汗,周圍的星盜都有注意到這個女孩,隻是看着女孩身上穿的是什麽衣服,他們卻都沒做什麽出格的事,隻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扭過了頭去。
就算不是自己組内的醫師,通常也不會有什麽星盜去得罪,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因此而吃了苦頭。不過說來,會有醫師出現在這個場合,也是難得一見的事。
莫奈隻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直到他看到單小菱的手臂顫抖得越來越明顯,就好像手中的武器就要脫出時才邁開了步伐。他扔下了手中的短刀,大步走到女孩身旁,便接住了掉下的刀器,女孩有些詫異地擡起眸,在見到來人時露出了驚愣的神色,随即有些結巴地道:“蜘……蜘蛛。”
“先休息會吧。”莫奈并未多說什麽,隻是這般笑着道,單小菱心中卻覺得有些忐忑。她亦步亦趨地跟在莫奈身後到了長椅上坐下,好一會兒才糾結着問出口:“你……會生氣嗎?”
“爲什麽突然來這個地方?”沒去回答她,莫奈隻伸手撐着下巴這般問道,他翹着腿彎腰坐着,明明看上去隻是一個身闆單薄的青年,卻無端給單小菱一種安全感。
但是正因爲如此……
“一直以來,總是拜托你照顧我。”單小菱嘴角動了動,她原本想喚莫奈的名字,但這種公衆場合,她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可是那也……太危險了,所以想着學會自保,雖然我在這方面上不如你們厲害,但是……但是能學會一點總歸是好的吧!這樣你也不用像上次一樣專程趕回來救我了,說不定還能幫上一點忙!”
她說得急切,同時也帶着些不安,隻有些緊張地擡頭望着身旁的人,莫奈見此卻是笑彎了眼。與他所見過的那片黃沙之地上的女性都不同,單小菱一直以來都在外界那溫和的環境中長大,她或許并算不上堅強,也從未飽經苦難,但是一朝到了這種處境,她卻也學着成長起來。
莫奈總是不吝于拉上這種人一把,更何況他看着這個女孩一點點成長,難免也就多在意幾分。
雖然莫老頭帶過很多孩子,但認真說起,莫奈卻和那些兄弟姐妹沒有什麽情分,甚至還被名義上的妹妹捅過一刀,與那些人相比,反倒是單小菱更像是兄妹一些。
“所以我有什麽好生氣的。”眯起眸,偏過頭的青年露出了笑,那尖尖的小虎牙因此顯露了出來:“你學着保護自己,這自然是好事。”
單小菱望着那人的側臉,心中的慌亂放下,緊接着卻是兀的一動,她愣愣地看着那人,卻未曾注意到有人正從上方走道上俯視着他們。
有着一頭銀灰色頭發的青年隻随意地将手搭在欄杆上,他的眸中盡是興緻勃勃,就像是下面那個新來不久的星盜是個什麽有意思的東西一樣。
“頭兒?”他在這個地方已經停留了太久,以至于身後的屬下都遲疑着發出了疑問:“二首領交代讓您快點過去,我們還不走嗎?”
“這麽着急做什麽?”文森特隻漫不經心地回頭望了自己的屬下一眼,換做是旁人過來,恐怕都會因爲無法猜透這二組頭目的心思而誠惶誠恐,但他身後的人到底是跟了他許多年了,也隻是收了自己先前的疑問,轉而問道:
“頭兒是在關注什麽?”
“這地方除了星盜之外,也沒什麽值得我去關注了。”文森特隻這般說着,便繼續低頭向下望去:“不管怎麽看也看不出有哪裏特殊的地方,二首領倒是看好他,也不知道是看上了哪一點。
……還是這種身份呢。”
“……”文森特的話令得身後的人實在是摸不得頭腦,那星盜沉默着低下了頭,便見前方的頭目繼續低聲道:“我不喜歡他。”
文森特說着眯起了眼:“那雙眼睛……真是太讓人讨厭了……讨厭到想要親手挖出來的地步。”
這話說得毛骨悚然,但他身後的星盜卻已經習慣了,文森特顯然也隻是說說罷了。他輕笑一聲,便從欄杆邊離開,轉而向與二首領約好的地方走去:
“不過……算了,反正不管他能不能達到二首領的要求,最後都是得死的。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活下來的機會,是吧?”
正在下邊與單小菱說着話的莫奈臉上的笑容忽而一凝,他猛地擡起頭向上望去,卻隻見上面是空蕩蕩的一片,連個路過的星盜都看不見。
……錯覺?
皺着眉壓了壓自己的太陽穴,他隻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