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君衍半跪于地,層疊覆在地面上的小塊葉泥無法承受住太過沉重的負擔,因此将青年腳上的軍靴吞沒了一半,這種感覺并不是那麽好受,但邵君衍此時卻已沒時間去關注這個。
他用兩指輕撥開擋在自己面前的葉片,正将前方的景象收入眼底,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就是敵人的設立關卡地帶,從他現在的視角可以隐約看到有人影在晃動,不過對方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因此沒能發現這裏已經悄悄溜進了人。
無論怎麽看,邵君衍在這個虛拟出的場景中都像是處于劣勢。
不比對方的人多勢衆,邵君衍這邊隻帶了十幾個士兵,每個人身上還都帶着沉重的空間儲存器——這個玩意兒可不像之前邵君衍在與莫奈在一起時所用的那個盒子一樣,他們身上所背負的空間儲存器遠比那個盒子要大得多,因此壓縮在其中的空間也更加廣闊。因爲帶上了這絕對不能丢掉的負擔,邵君衍現在可以說是必須處處小心,一旦打草驚蛇,受到約束的他們便會陷入困境。
他不知道與他身處同一場景的預備生是誰,不過想也能知對方必定是在敵方陣營,邵君衍這邊情形不好過,那人也并非就一定輕松。要想在這深山中攔住一支小隊人馬,說起來容易,但一旦有所疏忽,就會給了邵君衍可乘之機。
黑發的預備生隻在原地停留了一會,手邊的葉片放回原處,他擡腳将原地的痕迹抹平,随即向身後的士兵打了個前進的手勢。他們的動作會讓土地表面的枯葉響起輕微的沙沙響,因此邵君衍隻得放慢了自己的步伐,讓那聲音盡量被碾碎在腳底下。
幾個小時依靠着雙腿在這山林中行走,期間還要關注這附近有沒有其他動靜,雖然不像上次測試疾行般那麽消耗人的體力,但卻給精神施以了極大的負擔,并且……
邵君衍擡手摘下了鼻梁上的軍用檢測器,沒急着讓後面的士兵跟上他的步伐,他依舊半跪在地面上,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面前的地面,然後很快在距離自己面前不到一臂長的地面上頓住。
他伸出手撚起地面上的一片落葉,就見冰冷的金屬尖端在地面上露出幾不可見的一小截——毫無疑問,隻要他再向前踏上幾步,馬上就會陷入陷阱并因此穿腸破肚。
與此同時,被他派出探測這附近的偵察兵也彎着腰小跑了回來,那幾個偵察兵向他比着手勢,光是這一小片區域就發現了三個陷阱,原本他們定的路線也因此被截斷開來。
對這樣的情況并不意外,邵君衍打開了虛屏在原本就滿是紅色标記的地圖上又添了幾個紅叉,思考新的路線并未花費他太多時間,這個在兩個月時間内幾乎是從未浪費過一分一秒的預備生很快做了個行動的手勢,便繞過陷阱繼續向前行進。
他們的行動快而輕盈,輕盈到讓人就要忽視他們背後的重量,在太陽還未完全落下時便完成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如果之後也能這麽順利,想要完成任務似乎也并不難。
但是……
邵君衍皺了皺眉,他在想進來時伊桑所說的話,隻是這念頭并未停留過久,很快他停下了腳步,在檢查附近沒有其他動靜之後便對身後的士兵下了一個休息的指令——他們的運氣不錯,找到了一個足夠隐蔽的藏身處。
路程僅過三分之一,且尚不知敵人有什麽動作,現在确實不是适合休息的時候,但邵君衍在走到半途時就發現了,身後士兵并不如自己一般精力充沛.他是半途才加入這個虛拟世界,但對于這些士兵來說,他們卻已經在背負着這樣重量的情況下走了一段很長的距離,若是再不顧他們的身體情況繼續走下去,隻怕是會在發生狀況時難以反應過來。
休息的時間隻有十五分鍾,對于普通人來說或許太過苛刻,但對這些服役士兵來說已經足夠了,邵君衍在休息時嘗試着問了身旁的士兵幾個問題,在得不到答案後就不再詢問——這些虛拟的士兵或許看上去足夠真實,但卻終究不是真人。
當表上的指針緩慢地指過了三個數字,邵君衍便屈腿站了起來,此時天色已全然變暗,将之前的軍用探測器繼續戴上,按下了一旁夜視儀的啓動按鈕,原本漆黑一片的景象在片刻抖動後很快就又變得清晰。全程沒有一絲聲響,這支僅存的糧食運輸小隊隻是在邵君衍的帶領下低舉着槍支繼續向前行進着。
一路走來,倒是沒有什麽意外情況發生,然而越是這樣,邵君衍的神色就愈發凝重。
到目前爲止,和自己處在同一場景下的預備生還沒有其他動作,他現在對對方的情況一無所知,隻能時刻警惕着那邊的動作。
邵君衍低頭看了一眼腕上泛着微光的屏幕,他隻掃了一眼便幹脆地讓屏幕全暗下去,夜晚不比白天,任何一點光源都可能引來敵人的注意力。
現在他們已經即将越過了地圖上所有标着紅色标記的地點,這當然并不意味着他們就要到達終點,這之後便是邵君衍所不知的地帶,遠比前面要危險得多。
在三十分鍾後,他遇到了第一個沒有被記錄在地圖上的關卡。那地方設得隐蔽,若不是邵君衍有心去注意周圍,恐怕要錯眼看漏了過去。
至此爲止,他原本定下的路線已經偏離了不少。
稍稍皺起眉頭,邵君衍并未急着轉換方向,他迅速放下自己撥開樹葉的左手蹲下身,便示意身旁的士兵注意隐藏。輕微的沙沙聲從他們的不遠處傳來,那聲音由遠及近,像是很快就要到了他們隐藏的地方,邵君衍屏住了呼吸,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髒聲都開始放緩,四周一片安靜,唯有那腳步聲越來越清晰。
當那聲音仿佛響在耳邊時,邵君衍能用餘光瞥見頭頂斜生的枝葉開始晃動,透過枝葉的縫隙,他甚至能看到對方踩在地面上的軍靴,有原本就快要掉落的葉片搖晃着從頭頂掉落了下來,那冰涼的葉鋒輕輕擦過邵君衍的側頰,然後歪斜地換了個方向,最終安靜躺在了軍靴邊側。
腳步聲由遠及近,又很快地由近及遠。聽見那聲音在一段時間後就消失不見,邵君衍輕微地呼出了一口氣,在輕撐起腿從葉縫中确認那對敵方士兵确實已經走遠之後,他便扭頭向一旁的士兵打了個變換方向的手勢,繼而不再在原地久留。
這新增的關卡提醒着邵君衍對方并非毫無作爲,并且之後沒有了先前已做好的标記,一切都隻能靠他自己打算。在快速了一遍地圖之後,邵君衍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将最容易走的路排除出了自己的選擇,他用指尖飛快在地圖上畫出曲折的線,那線蜿蜒着向他們的終點前進,不論拐了多少個彎,最終都會回到陡峭山壁的附近。
那山壁是邵君衍最後的考慮,盡管不知前面有多少陷阱,但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這或許會成爲一條退路。
他們這頭一路上不敢放慢步伐,在山的更上端部分,也有一人在密切注視着山上的一切動靜。
“上尉!”
有士兵大步跨了進來,他對面前的青年行了一個軍禮,随即嚴肅地道:
“到目前爲止,依舊沒有發現剩下那支隊伍的行迹。需要我們再繼續在原地搜查嗎?”
“不用了。”被稱之爲上尉的人擡起那雙翠綠的眸,他冰冷地注視着面前的虛拟士兵,隻道:“邵君衍他們極大幾率已經過了第一道防線,通知下去,撤下第一道防線上布置的人員,讓他們向上搜查——記住,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一旦發現有他們的行蹤,就立刻通知我。”
“是!”
接收到他的命令,士兵如此應答道,很快便退了下去,青年靜靜看了他的身影一會,便冷漠地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扭頭向一旁的山林深處望去,像是要直直望向那人所在之地。
——邵君衍。
想起了前兩日與伯伯見面時對方所說的話,青年眯起了眸,臉上的神色更加森冷。
上次邵君衍不過是僥幸得勝,再來一次,自己又怎麽可能會輸給那個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小子。
沒有人能打敗他。
他也不允許有任何人能打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