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可不是我的錯。”
莫奈笑着這般說道,站在他身旁佝偻着身子的老頭死死盯着那翻了一面的木牌,半晌後又瞪了身旁的青年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進店裏去。莫奈頗爲無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沒有離開,他看了看癱在手裏的一号,也擡起腳向前走去。
其實他還是有些心虛的,之前他确實是有些驚訝過了頭,才會脫口而出打斷了對方的動作。事實上他對卡帕型交錯連接并不清楚多少,之所以會知道還是因爲林立大師曾經于筆記中提起。記錄于筆記本上的圖案縱橫交錯,分解出來足足有三個平面,當年他曾好奇研究過一段時間,隻是找了很久都沒能找到該從何處下手。
也許是因爲此,莫奈對這個圖案執念頗深。
這邊他在想着這件事,那旁的老頭已經鑽進了櫃台後整理起雜物來。他的頭發是亂糟糟的灰白,面上則滿是溝壑,那不帶一絲表情的臉龐看着讓人不由得心中發憷,更别提臉上那個顯目的鷹鈎鼻子——這人長得活脫脫像是童話書裏的那些壞人一樣。
“小鬼,你要買些什麽?”
那老頭望着眼前的青年,隻不耐煩地如此問道,莫奈将一号放在櫃台上,便道出了一号常用的能源和充電線型号。
他的話剛落下不久,那老頭的目光便變得有些古怪,正待莫奈考慮着要不要帶些工具回去自己做時,便見那老頭向下撇了撇嘴:“這種老式型号的東西,廢料産出率高,性價比又低,真是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會用這些。”
——話中滿滿都是嫌棄意味。
毫不留情地諷刺了一番,老頭倒還是從身後的貨架翻找出了莫奈想要的東西。琥珀色眼眸的青年見狀一樂,事實上他是沒抱多大希望的,卻沒成想這小店還真拿得出這麽老舊的東西,他将那充電線拿在手中,仔細打量着有沒有纰漏,正準備問店主多少錢時,便聽那老頭開口問道:
“這是你做的?”
莫奈擡頭一看,就見自己放在櫃台上的蜘蛛被枯槁的大手拿起,八腳朝天着翻在老人的掌中。那人皺着眉屈指彈了彈一号的腳尖,便見那隻蛛腿斜斜地向一旁歪去。
“是。”這也沒什麽見不得人,莫奈爽快地點了點頭這般道,然後他便見那老頭高高地挑起了眉,臉上挂着就像是看到粗糙工藝品般不忍直視的表情:
“劣質的材料,劣質的設計,你這東西也就隻能做去哄哄小孩子吧?不過……”
話說到這,那蒼老的手屈起手中蜘蛛的蛛腿,眯起眼打量着關節連接處:
“手法倒是還可以……它叫什麽名字?”
莫奈聞言愣了愣,自從來到灰港,老頭還是第一個問起一号名字的人。他定了定神,笑道:“叫一号。”
“一号……”老人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然後他皺起眉,像是有些不滿地低聲嘀咕着:“劣質的名字。”
莫奈聞言倒也沒生氣,他自知一号的制作工藝上确實存在很多缺陷,畢竟是半路出家,即便後來經過多番修改,在稍有些經驗的機械師眼中還是經不起推敲,因此他也隻坦然接受了老頭的評價。
一号對于他的意義不止在于此——這件事隻需要他自己明白就好了。
老頭将蜘蛛又放回了桌子上,他的動作很輕,即便眼中的嫌棄幾乎就要滿溢出,他也依舊沒什麽粗暴的動作——這與他的脾氣截然不同:
“使用線路對能源進行補充的方法早在多年前就被淘汰了,相信我,不管你怎麽找,都不會在你們的星艦上找到給它補充能源的地方……找個時間,給它換個新型的能源轉換器。”
“……”
莫奈拿起一号的手微微一頓,他有些驚訝地看着面前面無表情的老頭,笑着點了點頭道:
“确實,我有些欠考慮了……隻是我現在身上錢不夠,我先回去借錢,明天再過來吧?”
“你自己的打算,跟我說這麽多幹什麽?”
老頭有些不耐煩地如此說着,便不再理會面前的青年,轉而向那金屬廢料後走去。他剛拉開椅子坐下,便聽見大門合上的聲音,那個看着明顯不是灰港人的年輕人替他拉上了門。
老頭點亮了店鋪的燈,他舉起面前透亮的薄闆,複雜的紋路于其上交錯,卻在最左上角的一塊糊了一截,他做了兩天的東西就此宣布告廢。
“……星盜。”
老頭用手指摩挲着那片痕迹,皺了皺眉,低聲這般道:
“……能看出卡帕手法的星盜。”
——
通知傳到房間裏的時候,邵君衍剛洗完澡出來。
用柔軟的毛巾擦拭着發絲上低落下來的水珠,青年的膚色在迷彩t恤的反襯下顯得格外的白,屈膝在柔軟的床鋪上坐下,他看着房間裏彈跳出的透明藍色虛拟屏幕,伸手在确認按鈕上一點,便見密密麻麻的名字滾動着在面前展開。
沒有去關注後面的名字,邵君衍隻從排位第一的名字開始看,很快就在不遠處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十日的訓練結束,第一輪排名也已經整合完畢,前十日的基礎訓練并不計算具體得分,隻按照等級劃分,因此邵君衍的成績并不算突出,與他等級相同的足有數百人,其中還有不少名字是他在未來帕裏奇時就已經眼熟的。
然而這一輪的成績并不算什麽,要想不被淘汰,後面進行的訓練才是關鍵。
将面前的虛拟屏幕關上,邵君衍便熄了燈。往常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睡着了,卻唯獨今天格外清醒。
黑發青年枕着手臂看着天花闆,最初視野中隻是一片漆黑,但是在一段時間後,他漸漸也能看到了些輪廓。
——追蹤火狼星艦的小隊在今天早上迫于執法局壓力被撤回,上邊隻說把這件事壓下去,免得引起民衆恐慌,卻對之後的營救計劃隻字不提。
下午的時候,魏遠帆在通訊器中對他這麽說道。
帕裏奇訓練期間是完全封閉的,要想聯系外部隻能使用固定在一定地方的通訊器,并且每次使用時間不能超過十五分鍾。接到魏遠帆消息的時候他剛結束訓練不久,手中提着帽子,甚至來不及打理一下被汗水沾濕的發絲,邵君衍在知道有人聯系他時就快步跑了過去,隻是沒想到得知的卻是這麽一個消息。
固定通訊器的位置在光照充足的地方,小小的頂棚抵擋不住熾熱的光線,四周的溫度翻滾着像要燒起來一般,當時的邵君衍卻隻覺得渾身冰冷,握住通訊器的手甚至感到陣陣發麻。
後面魏遠帆對他說的事情他已經記不清了,他隻麻木地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任由汗珠從垂落的發尖滴下,嘴裏不住低聲回着是。
——火狼的星艦失去蹤迹,莫奈也不見了蹤影,不知死活。
沉悶的聲響在房間中響起,攥緊的拳頭陷入柔軟的床鋪中,久久不見松開。
這幾日的訓練讓參加帕裏奇預備考核的預備生都摸清了規律,爲了保證自己有充足的精力去應對第二天的訓練,這些預備生通常早早就上了床。教官們對預備生的作息時間不做安排,因此這些都是自發的行爲,故而總有些人會在該睡覺的點依舊精神抖擻。
——一如特裏。
作爲大家族裏被從小寵到大的小少爺,特裏這個人一向沒什麽大志向,也十分厭煩這種無謂的吃苦,如果不是因爲父母強硬要求,他壓根連帕裏奇星都懶得來一趟,更何況是參加什麽預備訓練。
他也清楚,以自己的天賦是絕對不可能通過帕裏奇的五年考核的——不過他也無所謂,畢竟他來帕裏奇也不過是爲了“鍍金”。
這在上層社會中也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一個秘密,畢竟有了帕裏奇學生這層身份,以後借着關系安排官職也比較容易些——所謂特殊測試就是這麽來的。
這也就是說,他們這些人不管怎麽樣都會通過預備考核,平時隻要裝裝樣子就夠了,根本不需要像别人這麽拼。
但盡管如此,特裏這幾日還是被累得夠嗆,這也讓他愈發地看邵君衍不順眼。
“疼……疼疼疼!!你小子還想不想活了!”
暴怒着拍了身旁替他給腳丫子上藥的狗腿子一巴掌,特裏低聲這般叫道,那人倒也沒生氣,隻是縮了縮肩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賠笑着道:
“特裏少爺,你說明天要給那個邵家的一個教訓?”
“那是自然。”
特裏聞言沉下了臉,随即冷笑一聲:“等着吧。”
——憑什麽那小子成績就這麽好,大家都是用這種方式進來的,難道就這麽想出風頭不成!
特裏憤恨地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