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裏奇雙子星繞着旺年的恒星旋轉,每完成一周的旅程,都要耗費長達兩年的時間。而除此之外,雙子星還圍繞着彼此在軌道上變換着方向,這兩顆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行星,一顆上面存在着以帕裏奇軍校爲首的多所老牌院校,另一顆上則建立起各類新興的頂尖學府,因此又被稱作學府雙子星。
然而雖然每年來往于帕裏奇與外界的人們不在少數,帕裏奇卻算不上是什麽宜居之地。相反,帕裏奇雙子星在上一年還是高溫的盛夏天氣,下一年溫度就迅速跌破零點,春季與秋季在這顆星球上幾乎完全沒有存在感,唯獨在年初年末時節,在上面居住的人們才能稍微感到溫暖了些。
邵君衍到達時正趕上了帕裏奇的夏季。
剛出了停泊港灣,邵君衍就感到一陣熱氣撲面而來,他在門口頓住了腳步,微眯起眼眸,沉默地看向前方。正值開學時段,前來上學的學生們與身旁的家長談笑着,懸浮車停在距離自己不到十步的地方,駕駛車輛的人們探出腦袋,像是在尋找着什麽。
明明是很稀疏平常的景象,邵君衍卻覺得十分陌生。也許是已經習慣了那個門前長着樹苗的房屋,習慣了挂滿紅燈籠的街道,于是原本慣常的場景也突然變得像是隔了一層薄膜,再找不到原先熟稔的感覺。黑發的青年握緊手中的行李,随即面無表情地低垂下眸,沒去在意周圍悄悄投來的目光以及自以爲自己聽不見的竊竊私語聲,他擡起腳步向一輛刷成淡藍色的懸浮車走去。
“客人要去哪裏?”
“帕裏奇軍校。”
邵君衍隻平靜地這般答道,便見按下啓動鍵的司機有些驚訝地打量了他兩眼,随即露出善意的笑容來:“你是帕裏奇的學生?很好的學校啊!恭喜恭喜!年輕人第一次出遠門吧?你父母也是對你放心得很,像我家那個女孩就不行,明明兩步路的距離,非要鬧着讓我們送她,如果她像你這樣我們兩口子可就放心多了……”
司機絮絮叨叨地如此說着,他原本以爲年輕人會煩這些,但卻沒想到那看上去一臉冷漠的青年雖然不說話,卻也在認真地聽着,便一時沒刹住嘴說了一路,等到帕裏奇軍校的門口時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失禮來。邵君衍身上穿着一身平常的衣服,又隻帶了一個手提箱,司機便也以爲他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想着孩子出門上學也不容易,就給他省下了零頭。沒去多解釋什麽,黑發青年隻是禮貌地說了聲謝謝,便提着自己的行李下了車。
沒急着進去,邵君衍隻站在原地打量着銀白的金屬壁壘,緊閉的大門口上龍飛鳳舞地寫着帕裏奇軍校的全稱。盡管過去這麽多年,那壁壘依舊是全新的模樣,且一眼竟望不到頂,站在帕裏奇軍校的外圍,隻覺得整個人都生出了渺小無力之感。
看着這座自己自小時候就夢想着要進入的學府,邵君衍此刻卻無法說出自己内心是什麽滋味,他隻是擡步向前走去,在看門的士兵面前出示了自己的證件。那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才說了聲稍等,就替他開了門。
還沒到正式開學的時間,門後空蕩蕩地沒有看到任何人影,前來接應的士兵仔細檢查了他的行李箱,這才讓他坐上懸浮車開往測試的地點。這一路上沒有任何交流,直到到了測試的黑色建築前,那人才回過頭來讓他下車。
這種仗勢,難免令人心裏發憷。
說了一聲多謝,邵君衍便徑直走入了黑色建築中,見他過來,門口站得筆直的青年嚴肅地看了他兩眼,這才領着他向測試的地點走去,剛進到那裏,感受到的就是兩種全然不同的氛圍,稀稀落落坐在房間裏穿着便裝的年輕人無聊地看向大門口,見到進來的是誰時,神色立刻變得微妙起來。
邵大少爺在上層圈子裏如今也算是一個無人不知的人物,隻是傳的卻并非是什麽好名聲,就算覺得這人可憐,也不過是裝模作樣地說兩聲,便隻等着看邵家的笑話。
雖然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氣氣,但有些聲名顯著已久的上層人士卻不怎麽看得起一窮二白起家的邵清,自然也不會對邵君衍有什麽好觀感。邵君衍小時候多受同齡人排擠也有這一層面的原因,而巧的是,這裏面正好有一個邵君衍的熟人。
頭上染了一撮黃毛的青年見進來人時眼前一亮,他上下打量着一身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打扮的邵君衍,唇邊挂起惡劣的笑容來:“喲!這不是邵家的大少爺嘛?幾年不見,這張臉可是長得愈發俊俏了,瞧着養得,也不知道這三年是在哪混去啦?”
——這話甚至已經不能用輕浮來形容。
周圍人的神色變得更加微妙起來,甚至有些人沒忍住發出了笑聲。原本這屋子裏還有幾個士兵在,他們也因此不敢怎麽放肆,但後來那些兵不知道什麽原因撤走,他們也就松了口氣。
要想到帕裏奇軍校上學,唯一的官方途徑就是參加三年一次的帕裏奇大招,然而像他們這些上層圈子總有别的辦法。早些年還好些,近些年軍部勢弱,帕裏奇也隻得無奈對上面放寬了要求,一些自小就出色的少爺們自是可以直接得到錄取資格,而其他一些名聲不怎麽顯的上層官員子女也可以來參加這場秘密進行的特殊測試。隻要不是差得太離譜,一般帕裏奇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過了。
因此可想而知在場的都是些什麽貨色。
沒有因此動怒,邵君衍隻是冷眼望着面前說完就兀自笑得七扭八歪的黃毛青年,見他這樣,那黃毛自己也覺得沒趣,正想要說些更難聽的話激一激面前的人,原本緊阖的大門就突然被人一把推開。
進來的是一名教官,他生得人高馬大,健壯的身材在軍裝包裹下更顯得壯實,一雙虎目瞪圓時都能把小孩吓哭。見他進來,那黃毛和周圍看熱鬧的人們都連忙斂起了笑容,他們都坐在椅子上,倒顯得站在中間的邵君衍格外顯眼。
那教官皺着眉掃了坐在椅子上心虛得不行的少爺們幾眼,又看了看中間的邵君衍,倒也沒說什麽,隻是不耐煩地催促道:
“現在都跟我去訓練場地,東西都放在這裏,會有人給你們看好。”
後面那句話顯然是對邵君衍說的,因爲在場的人裏也隻有他還寒碜地提着手提箱。随意将箱子放在椅子上,待到要出門時,他卻像是随意地掃了一眼房間角落,便面無表情地垂眸繼續向前走去。
——
“咦?這可稀奇了。”
坐在屏幕前的人如此笑着,自言自語着說道:“這些扶不上牆的爛泥裏,還出了一個意識到我們在看着裏邊的大少爺,這人什麽來頭?”
“邵家前兩天回來的那位,姜上将的外孫。”
蒼老的話聲自身後傳來,原本還坐着的人立時蹦離了座位,他嚴肅着站直了身,敬了一個再标準不過的軍禮:“校長!”
“行了行了,又不是在軍隊,這麽緊張做什麽?”
将兩手背在身後的老人這般笑道,他的頭發被整齊地梳到腦後,明明臉上已布滿皺紋,淺棕色的眸中卻依舊一片清明,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便站在屏幕前擡起頭:
“當年姜茹就是個好苗子,就是一心喜歡鼓搗那些玩意兒,有些可惜了,倒是不知她的孩子現在會如何。”
說到這時,他轉眼看向屏幕裏的黃毛青年,忽而皺起眉來:“現在上邊是什麽人都敢塞過來了?”
待他說完這句話,屏幕上的人已經去了各自的測試空間,身旁的人見他心情不好,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是好,隻安慰道:“校長也不用太過生氣,大不了之後淘汰了就是,這種人估摸着也是撐不了多久的。”
“撐不撐得了是一回事,但這種人待在帕裏奇裏,總讓我覺得像是摻了些什麽一樣不對味兒。”老人歎着氣這般說道,忽然又興緻缺缺起來,他隻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把他們的測試表給我,總歸要知道都進來了些什麽人。”
“是!校長!”
目送着老人離開,他才算是松了口氣來,随即轉眼向身後的屏幕看去,新跳出的虛拟屏幕上顯示着一連串變化着的數值,正是測試的結果。
男人盯着那緩慢跳動的數值幾眼,倒是也沒驚訝什麽,他擡起水杯喝了口水,卻在不經意瞥到角落裏一份數據時噴了出來。
“卧槽!”
手忙腳亂地拿紙巾擦着身上的水漬,他又多看了那數據幾眼,随即驚歎着碎碎念道:
“這數據,還來走什麽後門,直接參加大招就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