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想起來,
那是何等莊嚴的場面。
丞相、禦史大夫以及這些侍中官員們,都紛紛換上了皮弁。
而作爲正主,九五之尊的劉徹,他的皮弁格調就是最高的了,他的皮弁是以十二顆五彩玉石飾其縫中,格外明亮,隻要一走在太陽下,就閃閃發光,掃目望去,有如滿天星鬥。
而随行祭祀的官員,他們也按官職大小,等階區别,配有數量不同的飾品,一個個盡然是“瓊弁玉纓”。
一個禮儀的開始,必定是正主的戲碼,爲了表示對祭奠的重視,劉徹上陣,并且親自張弓,射殺了用作“犧牲”的牛。
這梁父山本是泰山前的一座小山,在高大的泰山面前微不足道,可相形之下,卻是比不上人力鋪設,單單就因爲這典禮的宏大和鋪張,一時間鼓樂喧天,香煙袅袅。
矗立在山下的封壇也有講究,爲了顯示特别,設寬二丈,有高九尺,這一設置不僅超過了秦始皇當年的封壇,也是自周以來曆代封壇中最雄偉的。
劉徹其實也搞不懂這個結構的用意,隻是交給别人做,讓他們引經據典,自己默認便是了。
真要問個所以然,
估計沒幾個時辰說不完。
這壇底下,還特意埋着隻能由天地諸神看的玉牒,玉牒寫了什麽呢?上面寫着名義上密而不傳的文字,美其名曰以此作爲與神明溝通之用。
一奏完鼓樂,獻完“犧牲”之後,劉徹根據指引,親率官員數百人向地神膜拜。
“地主”之神在隆重的氛圍中,享受了自秦以後最高的禮遇。
可劉徹還是有些不滿意,他覺得還不夠圓滿,因爲從來都是負責曆法和起草具體程序的司馬談,他在洛陽病倒了,别人做得不過關,他雖然“秩低、俸薄”,但許多事情别人卻是取代不了。
劉徹還若有其事地擔心,會因某個環節的纰漏而獲罪上天。
這不,這偶然中不偶然還是發生了,當晚就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再聯系到夢中情景,他頓時就對滞留洛陽的司馬談牽挂了,劉徹放心不下。
“包桑,這樣吧,一等天明雨住之後,你記得,要速速遣人前往洛陽看望太史令,以表達朕的體恤之意。”
劉徹對包桑說道。
經過一夜大雨,泰山變得更聖潔了,因爲水洗,它以嶄新淨潔的雄姿矗立在東海邊,而雨後的太陽揮灑而下,照耀着群峰雲海,非常壯觀。
而那坐落在奉高城中的行宮,在經曆了幾個時辰的震顫之後,又重新找到了它的定位,這麽恢複了往日的威嚴和甯靜。
也就是剛剛用過早膳,石慶、王寬、嚴助和泰山太守蔔軍幾人紛紛趕到行宮禀奏,直接言說昨夜大雨,所以山流傾瀉,問他可否改日上山。
劉徹聽完當即搖了搖頭道:“不可,此爲祭祀之時辰,早有定數,乃是以律以曆而爲,豈可擅改?依朕看,丞相、禦史大夫、太常留在山下籌備禅事,霍光、霍嬗、東方朔等就随朕上山去吧。”
劉徹又看了看站在一邊的泰山太守蔔軍,點名道:“蔔愛卿在此身爲地方官,爲官數載,想來十分熟悉當地風俗,你就随朕一起吧。”
車駕到達山前,衆人換乘由蔔軍安排的轎輿上山。
雖然一夜的大雨,然而上山的石階卻依然堅固,就這麽沿着石徑拾階而上,每走一段路程,擡轎的就有人來替換。
沿途多有古樹名木,一片郁郁蔥蔥,經過大雨沐澤之後,更是愈益蒼翠了。
每到一處,蔔軍總是殷勤介紹景觀,而他時常會有風趣的語言,常常讓劉徹把爽朗的笑聲灑向蒼山雲海。
在五棵松下,劉徹的目光很快就聚焦在中間的一棵巨松上。
隻見這松龍身虬枝,碩大的樹冠濃蔭遮蔽,樹身前傾,使得右首的一枝粗幹伸向山下,細細一看,宛若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站在那兒迎接前來朝拜的人們。
劉徹若有所思地道:“這松樹……形似巨龍,嗯,想來也有些年頭了。”
嚴助在一旁解釋道:“陛下真慧眼也,昨日臣還到達泰山,到蘭台傑查閱,才知這樹乃是當年軒轅黃帝親手種植,沾了龍的氣息。
臣又查明,當初軒轅氏乃以‘熊’爲祖,不過在打敗蚩尤之後,遂以龍爲祖。”
“啧啧啧,這樣說來,朕乃龍的傳人,封禅泰山更是勢所必然了。”
蔔軍不無惋惜地說道:“其實,泰山最壯觀的是日出,可一夜大雨……”
正處在興頭上的劉徹,對沒有看到日出,似乎并不怎麽在意。
由于山高路陡,加上正是四月天氣,等到達了山頂,君臣們都有些氣喘籲籲了。
站在岱頂,這麽俯瞰四方,大有登臨仙山瓊閣之感。
劉徹禁不住心潮起伏,當即對身邊的蔔軍道:“對啊,朕要在這山頂勒石立碑,以爲紀念。”
蔔軍趕忙道:“臣這就去辦,隻是這字呢……”
劉徹笑了笑道:“當然,這字就由朕來寫好了。”
蔔軍喜出望外:“陛下親自銘字,傳之萬世,真乃本郡百姓福祉啊!”
嚴助在一旁糾正道:“大人此言差矣,自古泰山者,乃大漢之泰山,天下者,乃大漢之天下,陛下立碑,乃是天下百姓福祉。”
霍嬗聽着這些繞口的話,睜着大眼睛十分好奇地問道:“還些……是什麽福祉,天下的?我糊塗了。”
劉徹笑道:“你還小啊,等你長大以後,就會知道了。”
說着他便将霍嬗交給包桑,轉身向霍光問道:“愛卿你看朕的封禅與秦始皇相比如何?”
衆臣不甘寂寞,紛紛言道,秦始皇怎麽可以與陛下相比呢?
漢興五世,隆在建元,内修法度,外攘夷狄,舉躬俊茂,無與倫比,盛世封禅,自是萬民歡呼。
當年秦統一天下時,看看疆域,也不過北至九原,南到百越,東及朝鮮,西接祁連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