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是我大匈奴單于庭所在地,是祭祀太陽神的聖土,是我們世代生息的地方,怎能拱手送給漢人呢?這絕不可以,最後一點生存空間啊,如果沒了,我們該何去何從?
這十幾二十年來,你看看,我們先後丢了河南、河西和漠南,這都是寡人的錯啊,寡人愧對列祖列宗,無顔見他們,在這兒,今天當着衆卿的面,寡人就斷發代首,向列祖列宗謝罪!向太陽神謝罪!”
他說完,面色一狠,就“嗖”的一下割下了一縷長發!
“這次漢軍來攻,我匈奴軍民一心,務必嚴陣以待,同仇敵忾,若再言和,就跟此發一樣。
士可殺不可辱,與其卑微地退讓,不如戰個痛快,打出氣勢!”
光在裏面說還不過瘾,伊稚斜還跑到外面說,率先沖出穹廬,面東而跪,“偉大的太陽神啊,保佑匈奴人戰勝漢人吧!”
單于的話在諸王和将軍們心中掀起一陣飓風,他們僅憑着一腔熱血,一同當着太陽割下自己的長發,從心底發出怒吼:“誓與單于共生死!”
當主戰的情緒在匈奴的大臣間蔓延的時候,趙信自知再說無用,也不提和親的想法了。
離開匈奴一段年歲,他反而有了一種陌生感,覺得自己與其格格不入。
趙信聽着嘹亮的戰歌,并沒有改變對決戰前途的憂慮,他回到穹廬,早已是冷汗淋漓,人一下子癱倒在地了。
“夫君這是怎麽了?”
美麗的可西她爲了保全趙信的顔面,特地支走了身邊的女奴,将趙信緊緊抱在懷裏。
“夫君!說話呀……夫君……别悶着了,有什麽話就說吧!”可西哭出了聲。
“哎,我差點就見不到夫人了,也幸虧單于聖明,沒有起殺心,我才能再看到你。”
趙信伸出手拂去妻子的淚水,眼眸微合,歎氣不已。
可西聞言也不作聲了,說再多都是無用的,隻是讓趙信安靜地躺在自己懷裏,兩個人雙手攥在一起。
她俯下身體,深情地吻着他,不一會兒,兩人的淚水就直接交融在一起。
趙信閉着眼睛,不勝其煩地道:“可西,人這一輩子會犯很多的錯誤,這裏面有些是不可追悔的,還有些是追悔不盡的。
我犯了錯啊,今生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再次回歸匈奴,那點男人最後的自尊,都因爲這一步之錯,而被摧毀殆盡,本就是悔不當初!”
“夫君……”
可西捧起趙信的臉道:“夫君千萬不要這樣想,你要記得,你應該記住,夫君你本來就是匈奴人!”
善良的她才不管趙信是漢人還是匈奴人呢!在她眼裏,他是自己所愛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天,她要全心地呵護他,不遺餘力。
“我明日就去找單于,讓他同意你,勸他重開和親。”
和親這個詞看起來和善,但要實現,不太可能。
趙信的本意是和親麽?
不是……
他很清楚,
依劉徹的性格,
和親絕無可能性……
趙信給了可西一個無奈的笑,心裏的話卻是:“可西啊!别傻了,大戰就要來了……”
這個世界太小了,說實在的,爲什麽總要讓兩個倔強而又高傲的女人碰在一起呢?
漢軍誓師儀式已經結束,劉徹和衛子夫已經回未央宮去了。
但是卻有兩個女人卻緊緊地追着大軍,走過了橫橋。
分多聚少,這本是将軍們的生活,當然,對一個稱職的将軍,從無例外,可這一次出征,長公主的心就比往年紛亂得多,她不平靜了。
她真擔心因自己的任性而影響了衛青的情緒,兩個人爲此不合諧,她有時候也在心裏埋怨自己,爲何不讓所愛的人沒有牽挂走向戰場呢?
可她的性格就像一匹烈馬,她不會小家碧玉,不懂得妥協,總是想要掙脫理智的缰繩,而自由自在地狂奔。
出征前夜,她與衛青又發生了本不該發生的争吵。
躺在衛青的懷裏,她口無遮攔地鄙夷衛子夫的出身,埋怨她不識時務。
她這些話不僅傷了衛子夫,還傷了衛青,不亞于引火燒身。
當她發現衛青不說話,隻是靜靜地聽着的時候,她不免就得意忘形起來,就是飄了。
她從衛青的懷裏坐起來,那鳳眼就露出了兇光……
“哼!”
她似乎忘記身邊還有一個姓衛的丈夫,惡狠狠地說道,“在這皇室内,誰要是敢與本宮作對,本宮讓她生無安甯之時,處處不舒服。”
可她沒有想到,她的話還未落音,耳邊就傳來了怒吼聲:“你夠了!你還有完沒完?”
“怎麽了?”
長公主驚恐地看着丈夫。
這是結婚以來,她第一次看見衛青發這麽大的脾氣。
她蠻慣了,
忘了衛青的自尊。
“這至于麽?本宮……不就是随便說說麽?”
的确,衛青長期隐忍的怒火終于因爲長公主的肆無忌憚而爆發了。
“左一個歌伎,右一個奴婢,公主知道不知道,我也曾是騎奴啊!公主是不是也鄙視我呢?出身就那麽重要麽,這可恥的優越感,既然你如此在意,何必當初?何況公主可以另擇夫君。”
衛青說完,
就起身到書房去了。
長公主頓時後悔了,自己……這是怎麽了?竟然說出如此讓衛青無法接受的話。
衛青在書房裏過了一夜,長公主一人守着偌大的卧房,呆坐着打發着寂寥的長夜。
她有好幾次走到書房門外,
又退了回去。
她的桀骜和矜持,使得他們近在咫尺而心隔兩處。
這一次她對衛青的傷害太重了,衛青已不是昔日的衛青,他本來就倔強的性格更無法原諒她的出言不遜。
卯時一刻,衛青披挂上馬,去參加誓師盛典,她一直追到門外,也沒見衛青回頭看一眼。
看這事鬧的……
當衛青揮動手中的寶劍發出命令、回眸向親人告别的時候,那眼睛讓她的心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