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降的一方,渾邪王從匈奴軍陣中走出來,來到霍去病面前,表示謙卑,并且行大漢禮節,肅然而又沉悶地大聲喊道:“今日,本王既率領部下各裨小王、當戶來此,自今日起有心歸順大漢,便是永不反叛,尊大漢爲主,天地可鑒!”
言罷,他便直接将渾邪王的印信和旗幟雙手呈送到霍去病手中,表示願意放棄在匈奴的一切地位。
然而,事情有了出人意料的變化,就在渾邪王的手剛剛舉到半空的時候,隻聽見“嗖”的一聲響,從匈奴陣營中『射』出一支利箭,有預謀的『射』了出來,直直紮在渾邪王的手背上,随着一聲慘呼,頓時鮮血如注。
渾邪王驚慌失措,下意識大叫一聲道:“防備!防備!有刺客”。
幾乎就在這同一時間,從軍陣中傳出到一個聲音,痛罵道:“你等無恥強盜,一則侵我國土,二則滅我種族,三則殺我父王,天誅地滅不足謝罪,此仇不報,更待何時!兄弟們,随我殺啊!殺啊!”
這時,渾邪王在昏暈中聽出,這不是别人的聲音,這就是休屠王子金倫的聲音,他情知自己受騙了,金倫這家夥也是個心機婊,是想借他的手除掉了他走向太子寶座的障礙。
混帳東西,
渾邪王在心中怒吼……
對面的匈奴軍隊『亂』了,這一段話立即讓他們『騷』動不安了。
有的站在那裏遲疑徘徊,有的已經跟随在金倫身後向漢軍發動沖擊,局勢一下子陷入失控的狀态。
霍去病忙轉過頭去,對着仆多道:“别傻站着了,保護王爺回營。”
說完,他便接過長槍,一個飛身上馬,迅速進入狀态,朝迎面而來的裨小王沖刺過去,一揮舞就是一槍。
兩人馬上交鋒隻不到一個回合,高下立分,隻見霍去病神勇無匹,将他刺于馬下,裨小王還想起身,結果被沖上來的漢軍擒了。
這時候,左邊的灰白山谷裏殺聲震天,而埋伏在密林中的高不識,聞聲料知事情有變,直接率領大軍壓過來了。
那靜靜流淌的羌谷河水,變地渾濁,就再也無法舒緩地流向北方,而那些被漢軍砍下的叛軍頭顱,一直順着河流而下,泛着森冷,在浪花中洇出一團團殷紅的血渦。
匈奴叛軍在兵力對比懸殊的時刻,瘋了,展示不一般的求生欲,顯示出困獸的頑強和瘋狂。
也許他們不要命了,早在跟随休屠王子金倫做最後一搏的時候,已經斷絕了生存的念頭,難以安然地做個降将。
面對越來越多的漢軍,他們不再顫抖,毫無懼『色』……
一位匈奴的都尉,在一連砍倒幾名漢軍之後,他的刀刃被骨骼崩出了一個個的豁口,而絕望之中他一咬牙抱住一位漢軍的什長,從高坡上滾進羌谷河中,沉入河底。
還百一位匈奴的千夫長刺倒一個迎面沖來的漢軍,喘息着爬上山坡,求生的欲.望促使他前進,想要向密林邊緣跑去。
卻不料,被身後的『亂』箭,直直地釘在了一棵樹上,殷紅『色』的血順着松樹的虬枝,一滴一滴地流進腳下的泥土,回歸大地。
兩個部族之間積攢的仇恨,把腳下的土地燃燒得一片灼熱。
金倫和他的部屬已經失控了,僅存的三分的獸.『性』,不但将複仇的刀舉向漢人,也舉向渾邪王部族的男人們,他們撕開男人們的皮袍,一手抓住他們的脖子,毫不猶豫,一刀下去……
然而,未等他從狂笑中回過身來,就失去了生命之火,被身後的漢軍從背後穿腹而過……
霍去病在爲渾邪王和俘虜金日磾殺開一條進入漢軍營地的血路後,沒有戀戰,而是已經回到了他的統帥位置。
隻見他站在一面高坡上,冷靜地觀察着戰場的形勢,神『色』冷竣,并且不斷地讓從事中郎揮動手中的旗幟,向漢軍發出一道道密集的指令。
趙破奴一部按照指令,迅速地護送已經投降的匈奴軍,帶着果斷離開羌谷河,向着土城方向撤去。
而仆多率領他的部屬,重點負責作戰,領命弄集中清剿留在河谷的叛軍。
一直到午後,一衆匈奴叛軍漸漸不支,而金倫臨危不懼,重新調整着兵力,在留一部分士卒斷後以後,爲保存有生力量,自己率領大部分人馬向着弱水下遊逃去。
這不是不要臉,
而是有條理的不要臉……
不過他們還沒有走出幾裏,就遭遇了高不識的阻擊。
一切明了了,望着從河兩邊土坡上沖下的漢軍,聽着驚天動地的喊殺聲,金倫現在才明白中了霍去病的埋伏,知道漢軍留了後手,倉皇應戰,沒用幾個回合,就被高不識取了首級。
高不識手上提着首級,勒住馬頭,朝着四面逃竄的匈奴叛軍大喊:“金倫首級在此。
你們都聽着,别試圖逃跑了,降漢者存,頑抗者亡。”
叛軍的百夫長、千夫長們見大勢已去,無力回天,都放下了武器。
夕陽漸漸地投入大草原懷抱的時候,殺聲散去,河谷裏沉寂了。
霍去病走向山坡,與高不識、仆多相遇在烽煙未盡的河川,望着留在河灘裏、河水中的一具具屍體——這是漠南戰役的最後一幕。
李桦告訴霍去病道:“這一仗下來,斬首七千餘。”
“現在降軍尚有多少?”
“号稱十萬。”
“人數并非首要,要緊的是河西從此将回歸大漢。”
擡頭去看,夕陽不知什麽時候已隐沒在大草原背後,隻把微弱的餘光留給散發着血腥的羌谷河畔。
……
侵犯的匈奴軍終于在張骞大軍到達右北平長城外的前夕撤退了。
可這次戰争的殘煙餘火,依然炙烤着他的心:一具具還沒有來得及清理的屍體,一面面被戰火焚燒得殘缺不全的軍旗,一陣陣撲鼻的硝煙嗆味,一片片被燒焦青草後『裸』『露』的土地,在張骞的眼前呈現。
眼見這一幕,連張骞坐下的戰馬也被眼前的慘烈所觸動,低頭吻一唇灼熱的土地,擡起頭看着遠方,從喉嚨裏發出悠長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