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所言,正合朕意!等到議事結束,朕便會命回京的汲黯即刻前往典屬國府傳朕旨意。
怎麽說呢,就讓汲黯表明立場,讓典屬國照做,以那上賓之禮待昆邪爾圖,同時促其勸降渾邪王,就等着成功那麽一天,哈哈哈!就算不成功,今日亦是朕最感快慰的一天。”
朝廷裏的風平浪靜,霍去病的一封封喜報,讓他很是快慰,說到這裏,劉徹從内心發出爽朗的笑聲。
“臣還有話說。”
趙周忙道。
劉徹在這樣心境下是願意聽任何話的,他點了點頭,笑道:“這半晌也沒有聽到愛卿的聲音,嗯,你有何高見,快快說來。”
“雖說現在戰事仍在進行,但有一件事情必須從現在就開始考慮,漠南置郡,需選擇善守土禦敵者爲太守,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還是早做準備的好,請陛下明察,下達定數。”
“這個朕已想到了。”
劉徹很感念趙周總是比别人先看一步,這樣的人雖多倨傲,骨子裏有着一種老頑固的『性』子,卻總能在緊要關頭憑着經驗,呈奉良策。
“現在過去也不會有什麽危險,愛卿不妨西出隴西,一則勞軍,二則考察漠南山川地利,爲置郡籌謀,丞相你看如何呢。”
他都一大把年紀了,哪能有那種閑情逸緻,當然是拒絕啦。
“這……承蒙陛下垂愛,臣亦銘感肺腑,隻是一則臣早已不在任上,勞軍賞賜事宜,要說起來,理應由主爵都尉府承擔的。
二則是桑弘羊大人近來提醒臣,去年關中大旱,京畿屢有饑民聚衆滋事,臣作爲丞相,除暴安良責無旁貸,應該負責處理這件事,這件事,事關民情,也等不了啊。
臣懇請陛下,由現任主爵都尉朱臣前往漠南勞軍,老臣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劉徹撚着胡須,沉『吟』了一下道:“這個朱臣,處事倒是謹慎,隻是朕覺得他書生氣太重了些,辦事不大牢靠,嗯,不知丞相以爲如何?”
趙周道:“額……陛下所言不無道理,實際上,隻是近來朝野風傳,這個朱大人不念舊情,似乎剛休了糟糠之妻……”
“丞相……此時說這件事情幹什麽?還是别談這些『婦』人之見了。”
汲黯攔住了趙周的話頭,“此非朱臣見異思遷,實因早年其妻嫌貧愛富,棄他而去,他也是流落京師,當年蒙嚴助舉薦,才有幸得沐聖恩,其實真要說起來,他也是個苦命人呐。
據臣了解,事情不是那樣的,前年他回故裏省親,其妻見他發達了,跪于門首,欲續前緣,他當然不肯,怒其趨炎附勢,遂命随從捧水一缽,潑于地上,意爲覆水難收矣,這都是那女人散布謠言,诽謗之辭啊。”
“好!朕就準奏了,命朱臣西出漠南勞軍,輯錄當地匈奴遺民之情,最遲年底以前,要在漠南再置一置郡。”
這時候衛青說話了:“陛下!臣……有話要說……”
劉徹笑着擺了擺手道:“愛卿的意思朕明白,可……可朕更清楚,如此大的戰事,朕身邊不能沒有愛卿的參贊謀劃,你還是呆在這兒吧。”
衛青收回了期待的目光,比起在前方沖鋒陷陣,坐鎮朝中遠不如取匈奴首級過瘾,這種時候他也是手癢了,戰場才是他的歸屬。
但是劉徹的信賴讓他不好再說什麽,此刻他的心境雜陳了多種滋味,畢竟擔當重任的是自己的親外甥,你還能強親外甥的飯碗不成?隻能是由他去了。
但爲将者,曆經百戰,所以對一個用邊關冷月澆鑄鐵甲、用塞外胡霜砥砺劍刃、用累累戰功赢得将士尊敬的将軍來說,不能直接與強敵對于陣前,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
昆邪爾圖一睜開惺忪的睡眼,覺着陽光十分燦爛,這陽光刺得他的眼睛都有些『迷』離了。
一直等到過了好一會兒以後,他才看清了窗外的景『色』。
一朵牡丹花在豔陽下搖曳着綽約的風姿,遠遠看去,她那花瓣上的『露』珠映『射』着太陽的光澤,雖然這是短暫的耀眼,但它們任君采摘,風光『迷』人,依舊是爲這個世界留下了自己的風采,留下了一寸的記憶。
木槿花從濃密的樹葉中伸出羞怯的臉龐,調皮而又浪漫地展開笑顔,送給這個世界第一縷溫柔。
而從地下冒出的嫩筍,在短短的兩個多月間,長得和老竹一樣高了,翡翠『色』的枝葉,在晨風之中,慢慢升起調子,『吟』唱着五月的惬意,把氣氛都烘托起來了。
沿着竹林旁邊的小徑往前看,那兒是驿館的第一道門。
此刻,正有幾位婀娜的侍女端着面盆和早膳,婷婷袅袅,如晨風輕盈般地上樓來了,步履輕輕。
睹物思人,
昆邪爾圖的眼睛模糊了。
此刻,他不能夠回去,但他的父王也許正在和霍去病的大軍厮殺。
而讓他更不解的是,他本來是以俘虜的身份被押解到長安的,現在卻享受到國賓的待遇,每日在這驿館中錦衣美食,令人很是疑『惑』。
他很惶恐,這是不是傳說中上路前的一個環節呢?漢朝究竟是什麽用意?難道自己還有什麽利用價值嗎?
要殺就殺,還要當做貴賓看待,大漢的皇帝究竟想幹什麽呢?
聽說大漢的皇帝年齡并不大,還遠不到四十歲,不過他與匈奴的單于是一樣麽?
譯令在前,侍女們在後,此時已經沿着樓梯緩緩地進了門。
昆邪爾圖壓下心中的念頭,趕忙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等待着命運的宣判。
然而,他失算了,因爲從譯令的臉上看到的是歡迎與熱情。
“殿下昨夜睡得還好麽?”
譯令體貼地問道。
昆邪爾圖不置可否,
點了點頭。
侍女擺好面盆,将潔白的絲巾浸泡在冒着熱氣的水中,然後伏下身子,聲音很柔和地請道:“請殿下靜面。”
昆邪爾圖走到面盆前,遲疑了片刻,這才把手伸進水盆。
熱水靜面是他最不習慣的,匈奴人一年四季都是用冷水擦臉,不過入鄉随俗,他好像沒權利選擇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