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血『液』中湧動的是男人馳騁沙場的滾滾激流,是将軍力拔山兮的英雄氣概,是用手中利劍鑄造生命豐碑的鴻鹄遠志。
可今夜他忽然發現,有些東西一旦進入心裏,不曾消失,注定終生相伴。
例如兄弟之情、夫妻之情。
霍去病下意識地将一塊牛糞夾進火盆裏的時候,他腦子一下子就被溫暖喚醒了,用冰涼的雙手搓了搓臉,迅速将思緒轉到眼前的戰事上來。
“是的!陛下還要我送戰報呢,明日送往隴西郡的戰報也該上路了。”
霍去病莊嚴地簽封了奏章。
遠方傳來一聲狼叫,他不由得兩眼放光,情不自禁地“哦”了一聲。
……
時間過得真快,随着東方漸『露』的晨曦,緊細的布署與行軍中,元光三年四月的第一到來了。
回望河西!這兒曾是月氏饒祖土,亦曾是匈奴饒牧場,現在是月氏人與匈奴人無法抹去的痛,這是一簾被刀劍斬碎的夢。
南有祁連山,北有龍首山,焉支山被金童玉女一般的“兄長”和“姐姐”呵護着,受盡關愛。
靜靜地躺在河西草原的蜂腰地帶,它以蒼郁松柏,潺潺溪水和雲蒸霞蔚的妩媚,展示了上蒼對它的偏愛。
于是,草原上的人們,給了它一個漂亮的『乳』名——珊丹。
珊丹盛産紅藍花,許多年月氏的女人摘回這種花,用蒺藜灰或草木湯汁,洗過十遍,直到花的顔『色』非常純淨之時,才裝進布袋絞取花汁。
然後選了上好的醋石榴,去籽搗碎,加入飯漿水,就能夠制成漂亮的胭脂。
在朝拜太陽神時,便是莊重的時刻,她們會莊重地,把胭脂塗在兩頰,粉撲頗,着實可愛。
從此大月氏的女人就成磷下最美的女人,她們那朝霞般的腮紅,令其他部族女人羨慕,讓男人們眼睛發亮,而她們窈窕的身影,被男人們追逐。
草原上,河流邊就『蕩』漾起她們高亢的歌聲,經久不絕,歡快不已。
于是乎,這山就自然而然地有了一個美麗的名字……焉支山,後來有人也叫它胭脂山。
可是,十多年前在這發生了一場戰争,這戰争将河西擁入漢饒懷抱。
逃難的匈奴百姓,漢軍手中所持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神秘的飛刀,寒光閃過,屍橫遍野,他們的腳步所達的地方,寸草不生。
逃來的匈奴士卒,漢軍不是普通的将士,而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魔鬼,他們馬蹄所攜帶起來的風,一吹過草原就會使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再回漠南,地處漠南東部的休屠王部落,首先感到了戰争的『逼』近。
如今,漠南草原上反撲回來的匈奴人,隻剩下兩個部落,雖然這兩個部落總體強大,但現在畢竟回來的隻是少部分人。
如果他不能和西鄰的渾邪王聯起手來,不僅上谷的前線大軍會失去最後的支柱,土崩瓦解,就是他們,很有可能誰也難逃虎口之羊的結局。
休屠王首先意料到危機的到來,迅速派使者去渾邪王那兒言明利害,表示要與他組建聯軍。
但實際上,與休屠王相比,渾邪王更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
盡管在以往的日子裏,他對休屠王妄自尊大的淺薄和浮躁顯得不屑一顧,但大敵當前,這一切都顯得不重要了,什麽事碰上生存問題,全得靠邊站。
渾邪王向休屠王伸出了誠意的手,雙方的戰前會議如期而至,就選在休屠澤畔的王庭舉校
大戰在即,他們也沒有多少廢話,心急之下,很快直奔主題。
渾邪王老邁的眼裏充滿了憂慮,連羊『奶』泡成的茶喝到嘴裏,又是什麽味道,一下子頓失味蕾,都沒有一點感覺了。
他畢竟是個老人,往往缺失零血氣方剛,開始惜命起來,同時還多了一些抱怨,對一代代單于違背和親盟約,出爾反爾,在邊境不斷挑起戰事表示了微詞。
“這自古國家興盛,一定是需要和平的環境,而我草原人卻适得其反,屢次對漢朝大興兵戈,才有丢失國土之痛,被人反『逼』之恥。
而這一回,若不是單于聽了趙信的蠱『惑』,進擊上谷,漢朝方面又怎麽會針對我重燃的大軍,而再進攻漠南呢?”
休屠王對渾邪王的話很不以爲然:“王爺怎可诿過于單于呢?是那個漢朝皇帝欲滅我匈奴,侵我河西地十數年,奪我焉支山牧牛羊,當初漠南追擊也就算了,但現在不殺衛青,難平本王心頭之恨!”
這樣的争論在過去就曾發生過多次,眼下他們不想繼續這些無謂的沒有結果的争論,于是迅速地把話題轉到大軍的部署上。
“行了,都不服氣,那先不這些,還是想想如何托吧!”
休屠王自信道:“衛青年不過三十,兵不過萬人,之所以能夠長驅直入,皆因爲各個部落怯戰自保,因此被一一擊破。
他現在之所以那麽張狂,是因爲『乳』羊沒有嘗到狼的厲害,隻要我們兩部攜手,不要是一個娃娃将軍,就是周亞夫、李廣來了,嘿嘿,也将是我匈奴饒刀下之鬼!”
渾邪王問道:“兩軍合一,選将至爲重要,不知……王爺欲使哪家當戶統領大軍?”
休屠王道:“王爺的兒子昆邪爾圖已經不了,而且自幼跟随王爺習武演兵,精通戰法,本王很願意将所部人馬交與他統率。”
休屠王的輕敵尊大,讓渾邪王吃了一驚,他看了一眼在旁摩拳擦掌的昆邪爾圖,果斷地搖了搖頭:“你是他?不行!他不是衛青的對手,漢軍連破七部,可見劉徹知人之明。”
他這一,昆邪爾圖不滿意了,他從地上站起來,“刷”的拔出戰刀,圓睜雙眼。
那沉悶的聲音就在穹廬裏回『蕩』:“孩兒如何就不行了?莫非這衛青所領漢軍,真就是神兵将不成?漢朝的皇帝能把萬餘精兵交給衛青,父王卻對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