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戰場形勢的變化,撤進沮陽的盡是逃難的百姓,人越來越多,郝賢的堅持,讓本來貧瘠的沮陽一下子面臨着巨大的糧草壓力。
形勢不容樂觀……
剛剛開始,城内還可以做到按時發放糧食,但随着人口劇增,各軍的口糧由每日二餐(古人一兩餐,分早餐與晚餐。)改爲一餐,到後來隻能維持一半餐。
士兵們空着肚子上城堅守,很快便抗不住了,時常有士卒昏倒在城頭。
至于百姓,比之士兵還不如,他們那更是苦不堪言。
有一,巡城的司馬來報,城東南發生了争食相毆的慘劇,波及的人數竟是達百。
那一夜,郝賢站在冷風吹過的城頭,整整一夜無眠,兩鬓染霜,瞬間蒼老。
他感到嚴峻的關頭到來了,一旦沮陽失守,那不僅意味着在大漢東邊防線上被撕開,而且還會直接影響到西線戰場的大局,那時河西三面被圍,很可能會被并吞回去。
自己革職事,但邊境的百姓從此将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這是他萬萬不能容許的。
就在這時,朝廷援助的糧草到了,郝賢知道,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接到來自長安的援助了。
因爲上計作假,就算是免罪,但劉徹爲了安撫不服的大臣,等待他的也将是被帶回長安,息官幾載……
此刻,郝賢的心情反而平靜多了,上計作假是他提出來的,他不會推卸責任,何況沒雍性』命之虞。
因此,當汲黯宣讀完皇上的诏書後,他沒有絲毫意外,他還是像接到朝廷援助那一樣,跪地叩謝皇恩。
當晚,郝賢便緊急召集了長史、幕僚和各路司馬,同時宣布了朝廷的旨意,等到在新任太守到來之前,長史會去暫時署理太守職事,以防有失。
夜闌更深,等人都散去之後,郝賢笑着對汲黯道:“大人一路旅途勞頓,還請早些歇息,罪職有事,還要到城上去查看一下,便失陪了。”
汲黯的心就有些悸動,一個即将身陷囹圄的太守,一個曾封侯的将軍在重重圍困下,此刻還能這麽恪盡職守,他很感動。
他搖了搖頭,并決定與郝賢一起前去巡防,視察衛兵的風範。
“這怎麽可以呢?”
郝賢有點懵了,不知該怎樣回絕汲黯的要求,“這……在下可是負重之身啊!汲大人……你不必如此。”
“暫且先不提這個。”
“隻是這樣會屈尊了大人。”
“将軍何出此言?你我同朝已達多年,本使就那麽像是那種雪上加霜的人麽?”
汲黯的爲人他知道,要是不讓他同往,反倒顯得不近情理。
從旁的長史下屬多年,見夜間風大,也很懂郝賢的臉『色』,遂爲汲黯準備了披風。
“邊城風大,夜間寒冷,大人暫且披上這個,可以擋擋風寒。”
“哈哈哈,将軍終年與風雪爲伴,本使吃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麽?”
兩人走出府門,沿途見換崗的士卒穿梭來往,雖然氣氛有些緊張,卻是有條不紊,瀉色』匆匆而不失秩序,汲黯見了,也不得不贊歎強将手下無弱兵。
而巷闾之間,亦是赤誠,百姓都紛紛獻出自己的财物,用于抗擔
大家見了郝賢,便立即停下腳步,立在路旁向他緻意。
汲黯感慨道:“将軍處境如此艱難,軍伍卻如此整肅,百姓卻如此齊心,本使……着實萬萬沒有想到。”
“大人言重了,要是朝廷的糧草晚到十,城内必生暴『亂』,畢竟人都快餓死了,什麽也做的出來,罪職也擔心不攻自『亂』呢!”
着話兩人就到了城牆腳下,他們徑直登上了北城樓。
雖時令已近三月,可是邊塞的夜依舊是春寒料峭,冷風吹起汲黯和郝賢的披風,呼呼直響,如厮燦烈又如霧匆虛。
汲黯感覺到透骨的冷,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再轉臉看去,隻見郝賢臨風而立,他的身影被夜幕包裹,仿佛成一尊挺立的石像。
他自然又是一番感慨,且不那些坐而論道的京官們抨擊起邊塞的守将來疾言厲『色』,爲難陛下是如何的聲嘶力竭,可事實上,他們哪裏知道衛國戍邊的辛苦呢?
他由此而想起李蔡、張湯等人,心想真該讓他們也做幾年的邊關太守,磨一磨他們的嬌氣。
正想着,就聽見郝賢道:“汲大人……請看那兒。”
順着郝賢的手指看去,城北的山坡上篝火旺盛,而那裏傳來了匈奴饒高歌聲,在幕上形成一道别樣的風景。
“依照慣例,匈奴人一般都是在搶掠了邊城百姓的财物後就會匆匆退去,這次卻盤桓了許久,事出反常必有妖,同诏令所,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等大将軍率我軍主力到來,引入大漠而殲之。”
汲黯道:“可是呢,這一回他們失算了,他們大概不會想到皇上會舍棄東線,而劍指河西以北。”
“這正是皇上的聖明之處了,衛将軍眼下大概已經出了隴西,直奔祁連山呢!
匈奴人向來認爲,祁連山飛鳥難過,而我軍卻能翻越它,敵人豈能不驚?等大将軍出了奇兵,匈奴後防生『亂』,便會不攻自破!”
汲黯裹了裹披風道:“依本使看來,衛将軍之所以能夠縱橫河西,一賴皇上運籌帷幄,二來便賴将軍你在東線牽制,隻是這樣一來……”
“我軍雖然物資匮乏,但匈奴人也好不到哪去,他們遠途跋涉,估計糧草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你想一想,現在朝廷糧草一到,我軍士氣立時高漲,百姓人心亦是穩定,在下縱是戴罪回京,也無憾了。”
回來的路上,兩人沒有話,灰塵直直掃過來,嗆着鼻子,而沙粒落下,在肩頭蟄伏。
汲黯有幾次想打破這種沉默,但搜腸刮肚卻找不出一個話題。
或許此時無聲勝有聲吧……
而郝賢的内心此時十分複雜。
不過太守的印信已經交出,這裏的軍政各務都與他沒有關系了,就是現在将他帶回長安,他也無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