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呢?大将軍不擅官場之事,他畢竟隻是一介武夫。”
輕咳一聲,公孫弘就眨了眨眼睛,壓低聲音道:“你可真是糊塗!現在的大将軍是何等貴人,他既是皇帝寵妃的兄弟,皇上的姐夫,又是屢建戰功的大英雄。
你知不知道,他的一句話,落在皇帝耳中,憑陛下對他的重視,是可以讓人瞬間富貴,也可置人死地啊!所以你我要想坐穩位置,記住,咱們就不得不仰仗于他。
因此老夫打算今日回去,就向皇上提出一個請求,去請封大将軍的三個兒子爲列侯。”
公孫弘的話一出口,
張湯頓時吃了一驚道:“恩師!你這是怎麽了?高皇帝當年可立了非功莫侯的誓約,這那裏合規矩呢,大将軍的三個兒子可都還在襁褓之中呢!”
公孫弘捋了捋灰白的胡須,笑了笑道:“呵,此一時彼一時也!這下從來隻有不願爲之人,而無不願爲之事。
如果老夫沒有猜錯,恐怕丈夫已經病入膏肓的長公主,是早就在做這個夢了。”
這些話從丞相嘴裏出來,
張湯有些意外。
公孫弘這些話時的那種平靜,讓張湯不得不換一種眼光來看待這位“恩師”了,誰又能儒者統統都是書呆子呢?
“對了,學生倒還有一事不明白,那汲黯屢屢在陛下面前诋毀恩師,着實可恨,但恩師卻推薦他出任右内史這樣的要職,這又是爲什麽呢?”
公孫弘聞此,隻是哈哈大笑道:“張湯啊,你還是年輕咯!老夫做内史許多年,深知其中的苦處。
這内史向來職管着京畿要地,可無時不刻,面對的都是王公大臣,這些人哪個得罪得起啊?這麽一來,你看看汲大人不是素來不畏權貴麽?嘿嘿……”
話都到這個分上,張湯也完全明白公孫弘的用意,他那裏是幫汲黯,分明這是把汲黯放在火爐上烤呢!
何等的心機呢?
借刀殺人用得可真好。
兩人各自理會,詭秘地相視一笑,然後不約而同地出了一句話:“這就叫做‘将欲取之,必固予之’。”
“哈哈哈!”
“哈哈哈!飲酒,飲酒!咱們開懷暢飲,不醉不歸!”
“哈哈哈!老遠聽到兩位大饒笑聲,你們這是在什麽呢?還要将欲取之,必固予之?”
兩人正倒酒欲飲間,一個聲音出現,立馬接過話頭道。
兩人再擡頭看去,這原來是剛剛奉诏回京任職的嚴助。
這個嚴助啊,前幾年被外放爲會稽太守,誰知卻長期沒有消息奏報朝廷,觸怒了皇上。
劉徹當時就不舒服了,特意降诏責備道:“君厭承明之廬,勞侍之事,懷故土,出爲郡吏,那會稽南近諸越,北枕大江。
間者,久焉不聞問,具以《春秋》對,勿以蘇秦縱橫。”
嚴助看了之後驚恐不安,心想皇上這不是懷疑我與諸越有染麽。
這可是重罪,
他那裏擔當地起。
他急忙上書謝罪道:“今日臣之事君,猶子之事于父母也,以臣之罪,本當伏誅。
然今便将臣在會稽三年政績奉上,願陛下明察,以便處置。”
就這樣,他又回到了京城,直接留在侍中,幫助劉徹閱看整理部分文書,同時還分管皇帝的乘輿之務。
現在他更是在九卿之列,又能上達聽,别人也是不敢視的。
既同朝爲官,那麽旅途相逢,一番客套還是要有的,沒聊幾句之後,公孫弘立馬便邀請嚴助入座。
幾杯熱酒下肚,公孫弘言語中就多了幾絲針對,執意出了爲推行新制而立下功勞的嚴助的抱屈之辭。
可剛經過皇帝責備,
盡管是善意的,
嚴助哪還敢有非分之想,他急道:“下官每日侍奉皇上左右,已是大幸了,不敢再有他想!”
張湯道:“哦?大人果真對朝廷此次格局變動沒有想法麽?”
嚴助怎能沒有想法呢?隻是面對這兩位同僚,他不得不防着點,裝一裝糊塗。
“哈哈哈!難得在這樣的日子與二位相逢于山水之間,其他的事不重要,下官就借花獻佛,敬兩位大人了。”
“幹杯!幹了!”公孫弘和張湯同時舉杯回道。
而與此同時,新任的右内史汲黯,已到了目的地,正在朔方郡的漢軍大營中宣讀劉徹的诏書。
“皇帝,诏曰:現大将軍衛青躬率戎士,再出師大捷,俘獲匈奴禆王十餘人,着益封八千七百戶。”
衛青就率幕府諸僚跪在帳中,一直在感謝聖恩浩蕩。
不過直到宣诏儀式結束後,汲黯卻依然站在那裏沒有動。
任安悄悄拉了拉汲黯的衣袖,聲問道:“您看見聊,剛才汲大人是代表皇上,現在該反過來了,大人您應該以内史身份參拜大将軍了,爲何還不上前見禮呢?”
汲黯一叔推開任安的手,卻并不避諱,反而高聲道:“哼!長史這不是難爲下官麽?記得當年齊宣王召見顔斶。
顔斶那時要齊宣王先上前見禮,齊宣王頗爲不悅,顔斶,夫斶前爲慕勢,王前爲趨士,與其使斶爲慕勢,不如使王爲趨士。
今日大将軍前,正是禮賢下士,下官前,乃爲趨炎附勢,故下官認爲,大将軍才當前也。”
聽了汲黯的話,衛青臉上有些發熱,他立馬懂了意思,急忙上前施禮,邀請汲黯入座,并且吩咐又午間在中軍大帳他爲汲大人設宴洗塵。
“咳咳……下官奉陛下旨意來到邊塞,意在勞軍,實在是不圖大将軍一杯酒吃。
因此下官還望大将軍一切從簡,否則下官心中就該不安了。”
衛青也知道汲黯的脾氣,便尊重了他的意思,沒有固執。
他隻是準備了幾杯濁酒,還有幾盤菜肴,這樣一來,反倒從容自在多了。
用過飯後,衛青單獨過來邀汲黯到營中巡視,卻被他婉言謝絕了:“如今大戰也是剛剛結束,将士均已疲憊了,咱們還是不要驚動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