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精良的武器經曆過冰霜,多多少少受了些影響,不複以往的銳利,而這些,間接促成了驺馀善之慘勝。
天時地利人和他都占全了,誰勝誰負,自然是秉持了天命所在。
縱然有再多想法,此時都不應該庸人自擾,因爲他驺馀善身後,還有近兩萬殘兵敗軍,他如果猶豫不決了,便是對将士們最大的不尊重。
他冷血地取下了兄長的首級,繼而重整了一番旗鼓,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内,回到王城,宣告他的登基。
如果去的晚了,很可能被閩越王手下的殘餘勢力,或者趁亂而起的地方軍阻了去路,再一次陷入絕境。
把受傷的士兵留在原地養傷,一萬多行走無虞的、經曆過殺戮的将士們,在驺馀善的帶領下,急切地趕着路。
兩天過去了,
當驺馀善戰勝的消息傳遍閩越國的時候,他帶領的大軍終于趕到了王城腳下,原地休息着。
很幸運的是,這段時間内沒有人趁亂而起,因爲閩越國内的勢力知道,他們沒什麽能力再和驺馀善争鬥了,再打下去,隻會落得個兵敗身亡。
第二天一早,經曆了一夜惶恐的守軍,宣布無條件投降,城牆上換上了白旗,城門也是大開,隻等着驺馀善大軍進入王城。
随着大軍的湧入,在一片混亂中,驺郢的嫡孫繇君驺醜被軍士拉進王廷,而驺馀善隻是冰冷的目光俯視着他,許久沒有開口說話。
刹那間,原本喧鬧哭泣的王庭變得十分安靜,人們開始屏住呼吸,場上數百雙眼睛齊刷刷地投向繇君,無諸家族的一個個君侯們,同樣不知道驺馀善将會怎樣去對待這個隻對遊獵感興趣,而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的少年。
君侯們仿佛已經看到了悲劇發生,一場宮廷内鬥的結束,閩越王的嫡系子孫們,全都被殺了。
這時候,繇君渾身篩糠般地發抖,極度的恐懼使他的意識陷入一片空白,甚至也說不出一句爲自己辯解的話,隻是默默地流淚。
驺馀善摸着腮下濃密的胡須,這是一種習慣,他下決定前的習慣!
他擡起頭來,因長途跋涉,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噴出兇光,他沉哼着,從牙縫間擠出十幾個冷氣徹骨的字眼:“推下去斬了,連同驺郢的首級一并報與漢軍。”
話音剛落,身邊的軍士們,同一時間就舉起了彎刀。
大家都呆住了,似乎是擔心餘善從此大開殺戒,在整個無諸族内上演一場自相殘殺的悲劇。
就在這時,一隻胳膊從軍士身後伸出,攔住了舉在半空的屠刀。
大家定神看去,原來是國相。
驺馀善眼中頓時充滿了狐疑,問道:“國相這是……”
國相按下軍士手中的彎刀,轉身來到台階前,深深向施了一禮,才擡起頭道:“請大王允臣禀奏之後,再行刑不遲。”
“難道丞相以爲本王錯了?”驺馀善皺了皺眉道。
國相擺了擺手道:“非也!此次事變,本因驺郢擅興兵戈而起。如今大王大義滅親,誅殺驺郢,功在閩越,忠在漢室,自然是名正言順,外人說不出什麽不足。
隻不過繇君雖系驺郢嫡孫,然卻從未參與過政事,好于遊獵,隻愛做一個閑人,其罪,不當死。
倘若大王殺了繇君,傳将出去,漢天子若聞知了,必然會見疑于大王,還請大王三思!”
國相的話雖然寥寥數語,但句句戳在驺馀善的心頭,他所擔心的,正是漢廷能否承認他的王位。
雖說特使信中說會稽太守嚴助已上報朝廷,但是倘若因小失大,那多年來的預謀豈不功虧一篑。
想到這裏,驺馀善的臉色開始和悅了,他上前親自爲繇君松綁,輕撫他被繩索勒紅了的肩膀,話語中便多了長輩的關切。
隻不過他沒有發現的是,繇君眼中多了一絲仇恨的火花,轉瞬即逝,隐藏了下來。
“衆位卿家,國相所言極是,驺郢獲罪,與驺醜何幹。
何況其亦本王之孫輩,自當厚待。于今之後,若有以驺郢之罪而延及繇君者,本王定斬不饒!”
一場殺戮終于過去了,國相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朝繇君微微一笑,便轉頭離開了。
這是閩越國騷動而又不眠的一夜,月光輝耀下,騷動必将持續。
當太陽躍上雲蒸霞蔚的長空時,一隊人馬帶着閩越王驺郢的首級,目标很明确,直接朝着漢軍大營飛馳而去。
城頭之上,驺馀善的環眼眯成一條縫,他心裏有些亂,因爲他不知道遠在長安的劉徹,心裏面打的是什麽主意,又會不會橫插一杠?
不過現在也隻能等了。
……
又是兩天之後,
暮色蒼茫下,一輪明月從海上冉冉升起,不遠處傳來濤聲的轟鳴。
卸去厚實的盔甲,灌夫整個人就清爽了許多,趁着還未入夜,他換了身羊毛大衣,接過馬夫拉過來的馬匹,一個上馬後,直接往會稽太守府上跑去。
嚴助也是在府上等着消息,見灌夫來了,把他請進了府内。
才一坐下,灌夫就拍了拍桌子,發出轟鳴,大聲笑道:“陛下說的果然沒錯,還是驺馀善那厮赢了。
隻不過他現在也不太好受,閩越國内的軍隊不多了,全給他們兩兄弟給折騰掉了,依我看啊,若是我們漢軍一舉推向閩越國内,必将是勢如破竹,比打那南越還要輕松的多!”
“哈哈哈,話雖然這麽說,但還是不能這麽做的,咱們還得再觀察一下。
畢竟我派出去的人,還在路上,如果他能夠說服現在的東瓯王出兵,咱們撿的便宜還會更大!”
嚴助飲下一杯茶水,擦了擦嘴巴,朝灌夫哈哈大笑道。
“東瓯王那個愣頭青,剛剛繼承王位,必定是想大幹一場。
他肯定會把這次機會當做百年一遇,因爲上次重挫入侵的閩越軍而變得膨脹起來,出兵報東瓯被欺壓十幾年的仇恨!”灌夫眼睛一亮,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