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多事情都隻是一時的,僅僅幾個月時間,邊境的狀态就又發生了巨大變化,現在韓安國一想起來就十分揪心。
他從匈奴人那兒奪來的馬匹羊群被搶回去了,匈奴人耀武揚威的樣子,實在可惡。
郡中一處軍帳内,
韓安國的不甘心,促使他認真查閱了地方上,爲數不多的典籍,還細心研究了一番當年李牧屯兵的每一個細節。因爲那一代名将,他也有擔任北地都尉的經曆。
被調過來邊塞擔任太守,先帝大概是念他當年勸梁王有功,又加上對自己輔佐梁王的顧忌,才會重用他邊塞爲官吧。每每想來,韓安國不知道他是應該歡喜還是憂傷。
不過既然當今天子無意調他回京師,充分信任他,韓安國也就安心屯守這沖突之地了。
看完了那些典籍,并且嘗試着思考之後,他的第一個舉措就是在城外加固了城牆,完善這一壁壘。又招募了壯丁,大加訓練。
當然,韓安國訓練時十分嚴格,幾年時間,所募士卒已經對戰陣十分熟稔。
這是一個微風的夏日,匈奴小股軍隊入侵,他們不死心地又來了,韓安國打探到風聲後,直接率部阻擊,與他們硬剛,全殲敵軍于塞上。
當地百姓不久便獲悉了這位郡守的功績,在各方縣令的領頭下,擡來了羔羊酒釀犒勞軍隊,盛贊韓安國治軍有方。
那日夜晚,月光清輝之下,韓安國便将屯兵概略寫成奏報,又與自己的幾場小戰功結合陳述,送往了長安城。
沒過多久,六百裏加急就送來了劉徹的诏令,那信中對他褒獎有加,稱其與李廣一般,堪爲邊郡表率,并免下了敦煌郡的一年賦稅。
也就是那一夜,他一人坐在帳中,不肯入睡,喜悅洋溢在胸中,久久不願釋懷,輕輕地撫摩着虎頭帽。
虎頭帽是近十年前劉徹送給他的,他一直保存着,每感于皇恩浩蕩,便會拿出來觀看,寄托敬意。
可誰也沒有想到,幾天後一則來自細作探知,得來的情報,竟讓幾年間身經數十戰的韓安國,間接地改變了對此時戰局的看法,換了一種思路。
這則情報上說,匈奴人不知爲何,已經遠去,還伴着悲涼,消失在了茫茫大漠之中,邊陲也許久都沒有看到匈奴軍隊的蹤影了。
距城牆大約有二百裏的小鎮上,每天都是漢人與西域諸國百姓易貨的繁榮景象,偶爾也會有匈奴牧民來此交換貨物,韓安國也隻是笑着随他們去了,他沒必要再起戰端……
轉眼間秋日便如期而至了,早在春季就拓過墾的那一壟壟荒田,在此時發揮了汗水的作用,如今都飄着對農人來說,那誘人十足的禾香。
碩累而長的谷穗被壓彎了腰,垂着黃澄澄的頭顱,随着秋風吹過,便開始金浪滾滾,惹來心急的農夫,呼朋結夥,進行着收割麥子的勞作,好不熱鬧。
韓安國雖然沒有司馬相如的無雙詩情,但是當他率領軍隊操練,途中穿行那農忙的山村、邊鎮時,那種難以遏制的喜悅,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急劇地飛上眉頭。
他望着這一望無際的嘉禾,有了想象,憧憬着假若有一天陛下巡狩敦煌之時,又将會是怎樣地龍顔大悅呢?
而山坡上時不時地,間間續續地,還傳過來農夫們辛勤收割莊稼時,那嘹亮的歌聲,在波瀾中,隐隐約約的、十分歡暢的奏響。
……
過去的這好幾天,每次于早朝結束後,劉徹都會在宣室殿查閱典籍,翻閱往日的卷宗。不管是賈誼的《治安策》,還是晁錯的《削藩策》,他都讀過許多遍了。
對于諸侯國的警惕,這兩人不可謂不睿智。對于削藩的見解,也不可謂不深刻。但問題卻也擺在了劉徹面前,因爲他們的這些對策,非但沒有真正地奏效,反而使各人因此遭遇厄運。
賈誼被流放到長沙,客死異鄉,而晁錯他更慘,直接在七國之亂的關鍵時刻,腰斬于長安東市。
他們一開始就走錯了,自然沒有善始善終。劉徹将手中的筆舉起來,在紙上寫了一個一字,再将筆放下,把紙撕成了兩半,再撕一次,變成了四半,連續好幾回,他終于沒再撕了,隻是一字早已分成了幾十塊。
他手握的仿佛不是一把碎紙,而是被分割了的一塊塊封地,寒光閃閃,卻早就沒有了鋒芒,毫無殺傷力。
不過自從建元元年登基以來,他還從來沒有這樣地猶豫過,推恩令雖然有了主意,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合适的時機。
這時候,包桑近前禀奏:“皇上,主父偃求見!”
“快宣!他來得正是時候!”劉徹笑道。
沒錯,從夏至秋的這幾個月,劉徹已經把主父偃招到長安城來了,隻不過當時自已沒有時間見他而己。今天好不容易閑了下來,自然得與他相互印證一番,再考慮推恩令頒不頒的事。
不久後,主父偃小心翼翼地,便進殿來了。
這位來自臨淄的士子,身材保留着祖輩的高大,渾身帶有齊地之人的強悍與自傲。
他早年是想要做一個遊學之士,就如同崇尚的張儀、蘇秦一般。
滿腹經綸的仕子,從來抵不住一官半職的誘.惑。他曾詛咒上蒼無眼,讓他流落九臯,而機遇恰在此時也找上了他,把他帶到了長安城。
“朕聽聞你不主張現在與匈奴人開戰,不知此事是否屬實?”劉徹看了他一眼,笑道。
他習慣性地把劉徹的笑聲當作别有用心,但很快他就抛開了這種念頭,因爲對皇帝來說,他太無足輕重了,根本不值得劉徹别有他念。
“草民确實有此主張,但草民有理有據,還望陛下明鑒!”
劉徹根本就不是興師問罪來的,所以他隻是撇撇嘴道:“朕也知道你有理有據,你不必有太多擔心,朕找你,不過是見你有些真才實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