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畢竟是占據前吳國之地的江都王,董仲舒根本沒有拒絕之餘地,既已爲江都國相,就得爲他效力,既便是他不守禮,但自己還是得依禮辦事、做人。
劉非待他還是很不錯的,抛開蠻橫不說,劉非禮賢下士這一套足夠讓他享受士子的驕傲,他不僅喜好武力,還愛招攬門客,這一點與其他侯王并無不同,既便他是當今皇帝的哥哥,當年七國之亂立功,深知其中諸侯王坐大之弊,也不能免俗。
作爲諸侯王,守江都時,劉非知道董仲舒是個大儒,并能用儒家大禮匡正他的過錯,不但沒有爲難董仲舒,而且對董仲舒非常敬重。
他采納江都相董仲舒提出的一系列治國方略,不僅一改過去王室成員狂妄驕奢、不軌圖謀,而且盡守臣職,忠君效祖。
這一點讓董仲舒在向劉徹上書時,便多了一項内容,就是談論儒家在江都國的推行情況。
雖然他不理解劉徹回信中所說的百家争鳴,儒家僅僅爲首,但這并不妨礙他對儒家推崇,隻是研究中多了其他學說的要素。
在這裏,董仲舒收了很多弟子,這群人大多來自有名望的家族,他可以料想,等他們學成之後,儒家便會遍地開花。
各地官學開始在皇帝有意無意下,多了許多其他内容,有道經、刑法、墨學、算術等等,這讓董仲舒吃驚的同時,又對自己被召回京師感到遙遙無期。
輕歎一口氣,把思緒轉到當前,翻開手上紙張,董仲舒越看眉頭皺的越深,江都王居然要自己教他兒子劉建習讀經史,代任江都國太子講師!
對于江都易王劉非的兒子劉建,不僅是劉非他自己恨鐵不成鋼,就是董仲舒也是嫌棄不已。
劉建他年紀不大,僅僅隻十二歲,但要是在江都國談起他,人人都會聞名色變,他所做的盡是面上一套背後一套,雖從小在王宮長大,養尊處優,但爲人放蕩不羁,荒淫無恥,無惡不作。
要他教這樣一個人,他是不願意的,所以他提筆直書自己忙于國事,專心儒義與授講公羊春秋,愛莫能助。
推開屋門,發現弟子呂步舒就在門外,奇怪道:“你有事麽?爲何不敲門?”
“弟子怕擾了夫子,這才在門外等候,待夫子處理完所有事務再見也不遲!”呂步舒恭恭敬敬道。
微微點頭,董仲舒又道:“凡事有輕重緩急,也不必太過拘束,若是因禮而壞事,也同樣非善!”
“弟子受教了!”
“說吧,有何事找爲師?”董仲舒笑着說道。
“主父偃他有事找夫子商量,拖弟子來與夫子言說,請求見夫子你一面。”呂步舒開門見山道。
把門輕輕合上,再走下台階,董仲舒問道:“是那個幾月前拜在我門下的新弟子麽?”
“是的,夫子。”
“他倒是有幾分學識,縱橫之術也講得頭頭是道,可他想見我又何須找你引薦呢?此人還是有些自視過低,不太親近别人。
罷了,你讓他在書閣等我吧!片刻後我就過去見他。”董仲舒抿嘴吩咐道。
主父偃雖有小有才幹,思維敏捷,但此人是一個急功近利、睚疵必報的人,“吾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這句堪與“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遺臭萬年”齊名的名言,就出自主父偃之口。
盡管董仲舒欣賞他,卻不代表他認可這個弟子,隻是可惜了他的見解,這才把他性格中的缺陷給忽略了。
把回信移交給侍衛,讓他代自己送到江都王府後,董仲舒休息片刻,又往書閣去了,他不太喜歡别人等自己,所以一向提前赴約。
但到了書閣之後,發現主父偃已經在這裏等侯了,這個相貌平平略顯瘦弱的年青人,坐的端端正正。
“主父偃,你來得這般早,别人還以爲是我來遲了呢!”董仲舒笑着說道。
“夫子一向守時,那裏會有那種猜測呢?怕是笑我主父偃癡傻吧。”
沉默一會兒,董仲舒搖頭道:“你主父偃不傻,隻是太過拘泥于名譽,你若放下身段,把執念抛開,沒有人會和你過不去。”
“夫子還是别說我了,輾轉幾地未曾被侯王理解,我自知才能不足,這才向夫子學習啊!”主父偃苦笑道。
“往事就不再說了,談談當下吧,對了,主父偃你要與我探讨何事?”董仲舒偏頭疑問道。
“不知夫子對諸侯王禍禮室闱,弟與親姐妹,子與父之姬妾等亂倫喪德有何看法?”
主父偃一開口就搬出了個火藥桶,直接向董仲舒提問。
“此禍自古便有,我朝也是有愈演愈烈之勢,我早前制定過三綱五常之說,其内容針對于此,陛下對此同樣深以爲然。”董仲舒不願多說,避重就輕道。
“依弟子看,這群人就該遭受天下人辱罵,此等行徑與禽獸何異?諸侯王奢靡破敗,還有坐大之勢,于國于民都不利,其萬死不足以洩吾憤,當行分封之推恩之令,假借……”
“住口!”董仲舒左顧右盼後,大聲喝斥道。
以往遊曆各諸侯國在諸侯王那兒受到的歧視,化做口舌之劍,從主父偃口中源源不斷地說了出來,可惜便這樣被董仲舒給打斷了。
“不,弟子要講的就是推恩令,這可以……”
“不許再說了!”董仲舒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又把主父偃的推恩令計策給噎了回去。
雖然出自好心,但早被貧困與歧視困擾變得小心眼的主父偃心中就這樣,對三番兩次打斷他,并不理解他的董仲舒有了怨恨。
……
在長安的劉徹可不知道推恩令被董仲舒單方面擱淺了,但影響似乎不大,因爲推恩令的大小事宜,他心裏面早有定數,已經不太需要主父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