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皇帝要是知曉王生對他的身體如此了解,如此了如指掌,皇帝心裏面會怎麽想?
王生在皇帝心中是忠臣,是孤臣,這種事情肯定是不能讓他來做的了。
那麽誰來做最好?
宗王們,以及琅琊王氏的人來最好。
原因是什麽?
他們的權勢太大,肯定會受到皇帝的忌憚。
這一手驅虎吞狼,王生肯定是要玩的了。
從醉霄樓中回來廣元侯府,王生馬上便召見了張賓。
“陛下的身體雖然敗壞,但年内恐怕是無礙的,你去找尋這天底下的名醫,我之後有大用。”
現在保住皇帝的身子,那絕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現在王生還太過于年輕了,他的利益團體雖然有不小的權勢,但比之宗王都有些不如,比之琅琊王氏,那更是不如了。
他需要時間。
他需要皇帝撐着。
當然...
要想用這一招驅虎吞狼也并非容易,好在,王生在宮中,恰好就有這麽一個人選。
皇後王惠風。
皇後畢竟是琅琊王氏的人,在生下嫡子之後,她說話的份量,依然是今非昔比了。
王生穿戴整齊,馬上便乘坐着廣元侯府的車辇,朝着皇宮的方向進發而去了。
.....
顯陽殿中,王生馬上便見到了皇後。
“臣,拜見皇後,皇後千歲。”
皇後王惠風穿着一件略嫌簡單的素白色的長錦衣,用深棕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幹,桃紅色的絲線繡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
一根玄紫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顯出了身段窈窕,反而還給人一種清雅不失華貴的感覺,外披一件淺紫色的敞口紗衣,一舉一動皆引得紗衣有些波光流動之感,腰間系着一塊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氣。
手上帶着一個乳白色的玉镯子,一頭長的出奇的頭發用紫色和白色相間的絲帶绾出了一個略有些繁雜的發式,确實沒有辜負這頭漂亮的出奇的頭發,頭發上抹了些玫瑰的香精,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香味,發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帶葉青竹的模樣,真讓人以爲她帶了枝青竹在頭上,額前薄而長的劉海整齊嚴謹。
用碳黑色描上了柳葉眉,更襯出皮膚白皙細膩,妩媚迷人的丹鳳眼在眼波流轉之間光華顯盡,施以粉色的胭脂讓皮膚顯得白裏透紅,唇上單單的抹上淺紅色的唇紅,整張臉顯得特别漂亮
尤其是在她生育了之後,整個人都顯得豐腴起來了。
“王郎,此地又沒有外人,不必如此拘謹。”
王生将目光看向幽蘭宮女,後者馬上會意,走出大殿,在門外望風去了。
王生走上前去,看着床榻上的嬰兒,眼中也流露出些許父愛的成色在裏面。
“這小家夥,長得倒挺壯實的。”
這個時代,嬰兒的夭折率其實是很高的。
判斷嬰兒能否活下去,就要看他是否強壯了,以及叫聲是否洪亮有力。
很明顯,這司馬乾應該不是會輕易夭折的。
“每日好生照料,自然壯實。”
皇後王惠風朝着王生抛了一個媚眼,整個人也依靠在王生身上了。
“王郎今日過來,便是來看乾兒的?”
王生扶住皇後的腰,笑着說道:“不僅是來看乾兒的,更是來看你的,你懷胎十月,着實是辛苦了。”
皇後王惠風臉上有着喜色。
“辛苦倒是真辛苦,不過看到乾兒,我心裏還是高興的,之前這顯陽殿,如同深宮一般,有了乾兒,頓時多了點人氣了,你要是時常過來,我便更高興了。”
王生将皇後緊緊抱住,片刻之後,才算是将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其實今日我過來,除了看你們母子之外,還有一件事要托付給你。”
皇後王惠風現在早已經與王生坐在同一艘船上了,尤其是在生下司馬乾之後,她對王生的要求,幾乎是沒有不答應的。
“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會爲王郎謀劃。”
王生輕輕點頭,說道:“這件事事關重大,關系到你我,以及乾兒的未來,否則,我也不必如此緊張。”
“竟如此重要?”
皇後王惠風也變得嚴肅起來了。
王生重重點頭,說道:“我聽陛下的那個道人所言,陛下脈象虛浮,身體敗壞,若是不加節制的話,恐怕隻有數個月的壽數了,但若是節制,還有數年的壽數,我今日前來,便是想要讓你幫手,讓陛下不要去找那些美姬了,專心靜養。”
陛下的身子敗壞了?
隻有數個月的壽數?
乍一聽的時候,王惠風心中驟然一驚,但是片刻後,他臉上卻是露出狂喜之色。
“王郎,陛下若是駕崩了,豈不是正好?到時候,我就是宮中的太後了,乾兒就是皇帝,到時候你我的事情,便不必遮遮掩掩了,這難道不是好事?”
好吧...
皇後的眼光也就這樣了。
王生隻得是給皇後解釋起來了。
“且不說乾兒年紀太小,隻是嬰孩,能不能做皇帝還是一說,另外,就算是乾兒做了皇帝,你成了太後,難道你便手握天下大權了?宮外的人,宗王,世家,加之你的母族琅琊王氏,他們中,有哪一個是會聽你的話呢?”
被王生這麽一說,皇後倒也是反應過來了。
“所以說,王郎是想要陛下多活幾年,等到乾兒長大?”
王生重重點頭,說道:“這是其中的一個緣由,還有另外一個,便是讓皇帝後布局托孤的時間,。”
布局托孤?
誰強大削誰,誰弱便用誰。
如今的朝堂之中,琅琊王氏權勢最大,肯定是要削他的。
而王生的權勢不小,但他畢竟是孤臣,加之有羊獻容與皇後在皇帝面前吹枕邊風,他根本就不怕。
而且王生早就想好後路了,先從雒陽的風波中抽身而出。
“王郎要我如何做?”
王生滿臉嚴肅,緩緩的說道:“我要你将陛下的情況,告訴你的父親,尚書令王衍。”
....
琅琊王氏在雒陽的祖宅之中,王衍此刻跪坐在書房之中,他滿臉通紅,整個人像是煮熟的鴨子一般,但臉上全是享受之色。
很明顯,王衍方才服散,現在正是散散的時候。
“老爺,宮中有信送來了。”
“哦?”
王衍眼中稍稍詫異,宮中來信,那便隻可能是皇後的信了,隻不過,皇後與他的關系不怎麽融洽,這寫信過來,倒是奇怪了。
“把信拿過來罷。”
換做以前,王衍倒是可能置之不理了,但是現在,他可不敢了。
畢竟皇後已經生下嫡子,那可是日後的皇帝,王惠風是日後的太後,有這層關系在,王衍當然是不敢輕慢了王惠風了。谷
打開信件,王衍隻是稍稍看了一眼,整個人便嚴肅起來了。
他的眼珠不停的轉動,整個人在大堂之中來回踱步,雙手時而握拳,時而松開,似乎是在想什麽事情。
“這種事情,這種事情,陛下正是壯年,怎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難道是陛下想借皇後之手來诓騙他?想要看看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皇帝的多疑,讓王衍也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了。
一時間,無數個年頭從王衍腦子裏面閃現而出。
皇帝之前身子還好得很,吃得多,玩得更多,怎麽可能隻剩下數月的壽數了?
王衍從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不行,這種事情,得找人來商量商量。
“去将平子、世将與茂弘喚過來。”
所謂的平子指的是王澄,是他的弟弟。
而世将,正是王廙。
他是王敦王導的從弟,他們三人,與王淩并稱爲琅琊四龍。
王淩此時已經是出外爲官了,王敦又去負責益州的戰事了,四龍去了雙龍,剩下個雙龍。
沒過多久,王導與王廙過來了。
“茂弘,你看看皇後從宮中送出來的信件。”
王衍将王惠風的信件遞給王導。
“你是黃門侍郎,在陛下身邊服侍,應該知曉陛下的情況,皇後在信件中的說辭,你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王導仔細看了信件的内容,看完之後他遞給身邊的王澄王廙,沉思片刻之後他才擡起頭來。
“皇後密信中所言,恐怕是八九不離十的事情。”
王導緩緩将他在宮中的見聞說給王衍。
“陛下日日夜夜享受,耗費精力,如今雖然是壯年,但也禁不起如此消耗,況且,陛下信任方士,尤其是信任一個道人,每日服用金丹,陛下身子敗壞如此,說不定那個道人也有很大的關系。”
“居然如此!”
經過王導的一番話之後,王衍對皇後密信裏面的内容也算是相信了。
“皇後要我去勸慰陛下,你們怎麽看?”
既然誤會已經是解除了,現在便是問計的時間了。
“以我看來,陛下身子如此敗壞,我等自然是要上書勸慰的,應當讓陛下将宮中美姬都趕出宮去,好生休養。”王淩當即說道。
王澄明顯要穩重不少。
“依愚弟的看法,此時兄長恐怕不應該過多參與,陛下身子如此敗壞,兄長如何知曉的?這可是會讓陛下心生疑窦?如今我們琅琊王氏勢大,被陛下猜忌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從皇後口中得知,倒也不是不可以。”
“陛下先前已經言明皇後與琅琊王氏劃清界限了,如今兄長從皇後口中得知,豈不是讓陛下更加疑惑?說不定此事還會牽扯到皇後。”
“那按照平子你的意思來看,便将此事當做沒看到?”
王澄重重點頭。
“爲今之計,便隻能如此了。”
王導待王澄說完話之後,終于是開口了。
“陛下多疑,此事恐怕不能如此輕輕放下。”
“哦?茂弘有何高見?”
“據我所知,皇後與陛下是稍有往來的,皇後怎會得知陛下的身體情況?隻有一種可能...”
王衍與王澄王淩三人對視一眼,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道:“是陛下故意讓皇後知道的?”
王導面色沉重。
“恐怕便是這個意思,若陛下是真的身體抱恙,我等自然應該勸慰,當做不知,豈不是目無君父?若陛下身體抱恙爲假,那便是陛下的考驗了。”
經過衆人的分析,王衍便知曉自己該怎麽做了。
“既然如此,我明日便上朝去勸慰陛下!”
.....
次日。
王衍拜見皇帝。
“陛下,這便是尚書台這一月來的事務了。”
“嗯。”
皇帝司馬遹輕輕點頭,緩緩的翻開手中的玉冊。
而王衍則是在下首觀察皇帝。
面色蒼白,身體瘦削...
“咳咳咳~”
加之這時不時的咳嗽聲。
恐怕皇後密信的内容,便是真的了。
“陛下,有一言,臣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皇帝司馬遹瞥了王衍一眼。
“在朕面前,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愛卿豈是不知?”
“咳咳。”
王衍略顯尴尬,隻好咳嗽兩聲稍作掩飾了。
“陛下,臣嘗看醫書,也知曉些許醫術,陛下如今面色蒼白,卻時常咳嗽,恐怕是身體虛弱了,應當是要調養身子,我聽說陛下日夜寵幸美姬優伶,還望陛下以身體爲重,爲天下黎明百姓着想,應當是要養好身子...”
皇帝沒好氣的瞪了王衍一眼,說道:“你懂什麽?朕是服用了金丹,正在排除身體裏面的污垢,待污垢排除完了,朕便能夠修習正統仙法了。”
仙法?
排除污垢?
果然是那個道人的把戲!
王衍瞟了皇帝幾眼,不清楚皇帝這個時候還是不是考驗。
但...
他沒時間思考了。
隻是一瞬間,王衍心中便打定主意了。
“陛下,此乃妖道,臣閱覽群書,未曾有見過如此說法,陛下長時間服用金丹,加之不加節制,恐怕身子已經敗壞了,真要到了排除體内污垢,恐怕性命也就沒了,還請陛下以身體爲重。”
“你...咳咳咳。”
皇帝着實被王衍氣得夠嗆。
“你對朕的身子,倒是真了如指掌,莫非你以爲朕是那種俗人,分辨不了是非嗎?”
服用張道顯的金丹之後,他如有神助,征伐女人的時候,不知道多有精力,這豈是能夠作假的?
“你給朕退下罷!”
皇帝話語之中,已經有幾分怒色了。